摘 要:唐代書法發(fā)展與唐代科舉制度及重視書法教育有一定聯(lián)系,唐吏部銓選“書、言、身、判”四才中-書的標準為“楷法遒美”,所謂“楷法遒美”從用筆上表現(xiàn)大抵接近于虞世南、歐陽詢、徐浩、顏真卿等這類上承二王筆法的書家,結(jié)體上繼承并發(fā)展了隋風,思想上便是承襲王羲之一脈的書風,為唐代楷書的完備奠定了一定基礎(chǔ)。
一、何為書判取士唐代以書取士,非從唐始,唐亦仿前例?!墩f文解字敘》“尉律:學僮十七以上始試,諷籀書九千字乃得為吏。又以八體試之,郡移太史并課,最者為尚書史,字或不正,輒舉劾之?!雹?/span> 實際上在唐代選拔官員的標準不止“書”與“判”這兩個方面,而且還分有貢舉與銓選這兩個不同的方式。貢舉主要以禮部主持,據(jù)《唐六典》所記載:在貢舉中有一科稱做-明書,將文字學與書法列為考試科目。銓選則是六部中以吏部考核六品以下文官的制度。具體考核內(nèi)容在《新唐書》有記載:“凡選有文、武。文選吏部主之,武選兵部主之,皆為三銓,尚書、侍郎分主之……凡擇人之法有四:一曰身,體貌豐偉;二曰言,言辭辯正;三曰書,楷法遒美;四曰判,文理優(yōu)長?!雹?/span> 可見,書求楷法遒美、言求言辭辯證、身求體茂豐偉、判求文理優(yōu)長?!皶陨砼小边@四條標準是唐代銓選的基本標準,又稱為銓選的四才?!锻ǖ洹みx舉三·歷代制下(大唐)》、《冊府元龜·銓選部·條制》云:“凡擇人以四才,校功以三實。四才,謂身、言、書、判。其優(yōu)長者,有可取焉?!边@種銓選制度在人才遴選是有積極意義的,但是在四海升平的穩(wěn)定時期內(nèi)往往會因為參選與選拔人數(shù)的巨大而不能讓“吏部逐個銓察身言,便出現(xiàn)僅憑書、判的現(xiàn)象”③書即書法,判即判案能力。雖朝廷在后來明確規(guī)定了銓選不得限于書判,但無濟于事,流于表面?!疤鞂毦泡d三月十三日敕,吏部取人必限書判……自今以后簡縣令,但才堪政理方圓,取人不得限以書判?!雹芩?,出現(xiàn)“書判取士”這一說法。這一說法常見于南宋姜夔《續(xù)書譜》,“古今真書之神妙,無出鍾元常,其次則王逸少。今觀二家之書,皆瀟灑縱橫,何拘平正?良由唐人以書判取士,而士大夫字書,類有科舉習氣。顏魯公作《干祿字書》,是其證也。矧歐、虞、顏、柳,前后相望,故唐人下筆,應(yīng)規(guī)人矩,無復魏晉飄逸之氣.”⑤ 姜夔意在說明,真書宜瀟灑縱橫,以鐘繇與王羲之的最為神妙,但世俗與唐代人的看法皆認為真書以平正為美。姜夔在探其原因的時候,推測以唐人在科舉制度中以書法與判理選拔官員,士大夫習字做書,帶有科舉習氣。故唐代人真書平正規(guī)矩,難以看到飄逸之風。 二、楷法遒美于初唐的表現(xiàn)吏部的銓選是官方通常的仕進選拔之道,既是官方選拔便有一定的標準——“身、言、書、判”,四才之中的“書”考察為“楷法遒美”,楷法二字易于理解,即楷書之法或做楷法-書寫楷書,那何謂遒美?據(jù)康熙字典解釋:遒qiu 逎《唐韻》自秋切《說文》迫也。又《正韻》健也,勁也??ㄥ倜烙谔拼呛螛樱课覀兛梢宰鋈缦掠懻?。 (一)楷法遒美于用筆在書法史上唐代楷法已趨完備,在近乎完備的楷法中恰到好處的筆法又是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探求用筆表現(xiàn),先上溯筆法源頭。據(jù)法書要錄收錄-《傳授筆法人名》:“蔡邕受于神人,而傳之崔瑗及女文姬。文姬傳之鐘繇。鐘繇傳之衛(wèi)夫人。衛(wèi)夫人傳之王羲之。王羲之傳之王獻之。王獻之傳之外甥羊欣。羊欣傳之王僧虔。王僧處傳之蕭子云。蕭子云傳之僧智永。智永傳之虞世南。世南傳之歐陽詢。詢傳之陸柬之。柬之傳之侄彥遠。彥遠傳之張旭。旭傳之李陽冰。陽冰傳徐浩、顏真卿、鄔肜、韋玩、崔邈。凡二十有三人。文傳終于此矣?!雹?/span> 根據(jù)上文可得出:蔡邕→崔瑗→文姬→鐘繇→衛(wèi)夫人→曦之→獻之→羊欣→蕭子云→智永→虞世南→歐陽詢→陸鑒之→陸彥遠→張旭→李陽冰→徐浩→顏真卿等等;除此之外,朱長文《墨池篇》的《古今筆法傳授》這一篇提到了筆法傳授由蔡邕→崔瑗→文姬→鐘繇→衛(wèi)夫人→曦之→獻之→羊欣→蕭子云→智永→虞世南→歐陽詢→張長史→李陽冰→徐浩→顏真卿→鄔桐;值得注意的是筆法從二王傳承至虞世南、歐陽詢這兩位初唐書法家之前爭議不大。從用筆上看,虞世南、歐陽詢二人之筆法上承隋代智永,隋代智永為王曦之第七世孫,虞世南、歐陽詢二人筆法遠承王羲之,可謂筆法傳承有序;同時,在虞世南與歐陽詢這兩位書家之后的徐浩、顏真卿作為盛中唐書家代表,也列在筆法傳授圖中。至少可以推測出在唐代楷法遒美的用筆表現(xiàn)大抵接近于虞世南、歐陽詢、徐浩、顏真卿等這類上承二王筆法的書家。 (二)楷法遒美于結(jié)體唐代楷法在結(jié)體上繼承并發(fā)展了隋代。隋代的大一統(tǒng)使得南北兩地的書風自然融合。朱關(guān)田先生云:“隋代結(jié)體大抵分為兩類,以《董美人》、《蘇孝慈》為代表的峻嚴方飾一路同智永《千字文》為代表的平正和美一路為斜畫緊結(jié);另一類以出自北齊北周-細挺秀朗的《龍藏寺》及圓勁渾厚的《曹植廟碑》為平畫寬結(jié)。”⑦從這兩類書風中便能見初唐之先聲。初唐四家中,虞世南、歐陽詢,恰好二人分為平正和美一路與峻嚴方飾一路。歐陽詢成熟作品的特點便是法兼南北,既有雄強又不失秀麗,峻峭規(guī)整?!皻W陽詢初學王羲之書,漸變其體,筆力險勁,為一時之絕。”虞世南早年得智永傳授,宋-宣和書譜評:“世南往師焉,于是專心不懈,妙得其體,晚年正書遂與王曦之相后先?!庇菔滥县Q畫平直纖勁,橫畫稍粗重,結(jié)構(gòu)上,左右相向顯得寬博,有的左右結(jié)構(gòu)相背更為緊密。作品多內(nèi)含剛?cè)?,字與字,行與行間更是井然有序,整體平和卻氣勢非凡。初唐四家中前有虞世南,歐陽詢,后有褚遂良、薛稷。褚遂良雖不像虞世南是“二王嫡系”,但褚遂良書具隸意,提按頓挫,風清格俊。 劉熙載《書概》:“褚河南書為唐之廣大教化主,顏平原得其筋,徐季海之流得其肉?!毖︷⒁援孃Q名世,在書法上兼學南北。既有褚遂良的瘦勁又得王羲之的飄逸。初唐四家中以虞世南為二王式樣的嫡系,歐陽詢、褚遂良、薛稷二人沿北派余風,綜南北之長,初唐四家可稱為初唐楷書典范。 楷法遒美的用筆、結(jié)體上表現(xiàn)基本是以承襲王羲之為首的“二王”,書風簡練明快,具體表現(xiàn)在初唐則是虞世南、歐陽詢等楷書代表書家。 (三)楷法遒美于思想楷法遒美的表現(xiàn)上溯來自承襲王羲之為首的“二王”范式 ,這不僅是書法藝術(shù)發(fā)展到唐代的自覺,也是唐代統(tǒng)治階級對王羲之為首的“二王”一脈在藝術(shù)成就上的肯定。從唐太宗對王曦之書法的書法的推崇從《晉書》的《王羲之傳贊》可見一斑。 “伯英臨池之妙,無復馀蹤;師宜懸?guī)ぶ?,罕有遺跡。逮乎鐘、王以降,略可言焉。鐘雖擅美一時,亦為迥絕,論其盡善,或有所疑。至于布纖濃、分疏密,霞舒云卷,無所間然。但其體則古而不今,字則長而逾制,語其大量,以此為瑕。獻之雖有父風,殊非新巧。觀其字勢疏瘦,如隆冬之枯樹;” 太宗先擺出張伯英與師宜官的書跡極少見,只有魏晉時鐘繇與王羲之可以談?wù)?。然后貶鐘繇書體“古而不今”且“字長而逾制”,再批評王獻之“字勢疏瘦”且“殊非新巧”等等。太宗此言,為褒揚逸少而做鋪墊?!八栽敳旃沤?,研精篆、素,盡善盡美,其惟王逸少乎!”在太宗看來,評王羲之書為盡善盡美,古今第一。雖然這是太宗個人喜好,但以統(tǒng)治者的聲望、地位可以號召社會書風,且當時發(fā)展的趨勢是隋代書風的延續(xù),這樣的趨勢與太宗的主張相一致。故,基于太宗崇王與盡善盡美的審美理想下,我們不難理解在銓選的“四才”中“書”是要求楷法遒美。 三、結(jié)語初唐時期,唐太宗因崇王,求得豐神勁拔,且以書教化百官。當這樣的好尚反映在以書法作為選拔條件之一的銓選上,基本是以承襲王羲之書風。唐代吏部的銓選要求是“身、言、書、判”符合標準才能進入官僚系統(tǒng)。然,因吏部銓選不能一一仔細銓察,遂出現(xiàn)憑書與判的現(xiàn)象。書判取士這一詞,因不能更為合理的選拔優(yōu)秀人才而帶有些許貶義,但仍然保留書法作為選拔標準之一。且唐代吏部銓選便將書與判列為重要考察科目之一,字體是否端正,筆跡是否流暢都會影響判案的質(zhì)量,所以書法又是考察中的關(guān)鍵,于潛移默化中加大了唐代入仕之人對書法的重視,便為唐代楷書書法的繁榮與完備奠定了大量的人群基礎(ch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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