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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一些話題討論文章，似乎有一種傾向，就是極端化。比如說，你說誰對誰好，那就必須得是傾其所有，毫無利己目的地好；一個搞慈善的，如果是為了名聲，或者是為了使自己的企業(yè)能夠減稅，那他就不是真的慈善。 如果是這樣，那么“極端”地講，被公認(rèn)為最無私的父母對子女的愛，大概也算不得真正的愛了。
傳統(tǒng)講“養(yǎng)兒防老”，毫無疑問不是愛，而是很功利的交換行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太需要養(yǎng)兒防老了，但是，我們養(yǎng)育孩子，沒有希望他們光宗耀祖的想法嗎？沒有盡量培養(yǎng)得優(yōu)秀一點，防止對自己的老年生活造成負擔(dān)的考慮嗎？人們常常羨慕“別人家的孩子”，難道沒有為了自己面子的想法嗎？ 一往極端上想，世上就基本上沒有值得尊重和感動的東西了。 還有一種傾向是特別較真，仍以“誰對誰最（更）好”為例，就必須把這個“最”或“更”給解釋出來，如果沒法解釋或者發(fā)現(xiàn)并不是“最”或“更”，就一并把這“好”也給抹殺了，卻忽略了這里很多情況下強調(diào)的是一種情感價值。 比如相愛的男女，情熱之際會認(rèn)為對方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難道必須拿證據(jù)來證明這個“最”？必須把“最”進行量化，才能感受到那種愛意嗎？難道你能去說“怎么個最好法”？能夠研究出一個結(jié)果來嗎？ 如果他或她各方面都極普通，不要說“最好”，甚至連中等都算不上，難道就可以否認(rèn)了他們的“好”嗎？ 這本身只是此時此地對他（她）而言的一種感受，無須論證。
之所以有以上感想，主要是因為看到有觀點說，《紅樓夢》里薛姨媽公然對林黛玉扯謊，說對她比對薛寶釵還要疼愛，說薛姨媽實在太假了。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是否可以得出結(jié)論說薛姨媽是個虛偽的人呢？不妨來回顧一下。 第五十七回，薛寶釵去瀟湘館看黛玉，到了那里發(fā)現(xiàn)母親薛姨媽已經(jīng)在了。 于是三個人聊天，說到了薛蝌和邢岫煙的意外姻緣，薛姨媽說姻緣都是由月下老人安排的，即上天注定；又順理成章地說到了不知道寶釵和黛玉姐妹的姻緣在哪里。 因為說到了自己頭上，寶釵就滾在母親懷里撒嬌。黛玉笑話她在姐妹們面前最老到，到了母親那里就撒嬌了，成了孩子了。薛姨媽感嘆，寶釵除了商量正經(jīng)事，還全靠她讓自己的心。 此情此景，難免令黛玉想起自己的亡母，流淚感嘆，說寶釵這是故意氣自己是個沒娘的人。薛姨媽對黛玉的心情深表理解，說“怨不得她傷心，可憐沒父母，到底沒個親人”，然后又摩挲著黛玉，說了一番話：
這一段話里面都是關(guān)愛之詞，的確體現(xiàn)了薛姨媽慈愛的形象，而最引人注意的大概是“不知我心里更疼你”和“心里很疼你”兩句，都是在強調(diào)她心里面是非常疼愛黛玉的。 應(yīng)該說，這段話是特別令林黛玉感動的，緊接著就表示要認(rèn)薛姨媽做娘。況且薛姨媽說這話之前，林黛玉和薛寶釵之間已經(jīng)有過一番長談，完全化解了芥蒂，所以聽了薛姨媽的話，她是真心誠意地要認(rèn)薛姨媽做娘，真的讓我們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 然而引發(fā)爭議的也恰恰就在這里。因為薛姨媽口口聲聲地說對黛玉很好，甚至比對寶釵更好，哄誰呢？最后還不是破壞“木石前盟”，謀劃了“金玉良緣”嗎？可見完全就是假惺惺！ 如果這樣理解的話，我想不僅薛姨媽會大感冤枉，連黛玉都會感覺太強人所難。
一是薛姨媽說“更疼你”，并不是與薛寶釵進行全面比較的結(jié)果。薛姨媽說“更疼你”時，后面作了一個補充說明。寶釵雖然沒有父親，但是有她，還有哥哥，要比黛玉強多了。也就是說，她說更疼黛玉，其實重在身世的比較，強調(diào)黛玉更需要關(guān)愛，更值得憐惜；薛姨媽也正是針對黛玉的身世孤苦，沒有親人憐愛心疼，更需要她加意給予一份關(guān)愛。 事實上，如果說薛姨媽真的是愛黛玉超過了寶釵，那恐怕就不真實了。如果薛姨媽能做到這樣，那么除非寶釵并不是她的親生女兒，而是薛公的妾室所生，又或者是寶釵為人不是現(xiàn)在這樣可以作為她晚年的慰藉，而是令她傷透了心（事實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再頑劣也是自家孩子，血緣親情不可分割）。 我們不能要求薛姨媽違背人性。 事實上，薛姨媽也的確對黛玉付出了她的慈愛，特別是認(rèn)了女兒后。有一段時間，薛姨媽也住在瀟湘館，有一個細節(jié)值得留意：寶玉生日那晚，年輕人們派對搞得很遲，薛姨媽擔(dān)心黛玉的身體，特意差小丫頭叫她回去睡覺。 這就是一種非常溫暖的關(guān)愛，相信在那一刻，瀟湘館對黛玉來說，是特別有一種家的溫馨感的：母親在呼喚孩子回家睡覺。
只要不涉及特別明顯的與薛家的利益沖突，薛姨媽是真誠地付出她的關(guān)愛的。 二是林黛玉希望從薛姨媽那里獲得的，主要體現(xiàn)在精神上。不錯，林黛玉最根本的心事是她與寶玉的婚事；但是這個希望，他是寄托（也只能寄托）在外祖母和舅舅賈政、舅母王夫人身上。 也許薛姨媽沖口而出說要撮合她和寶玉的姻緣，也曾令黛玉抱有期待，但不會寄予很大希望；如果“金玉良緣”存在，他們不可能放棄。 況且，誰規(guī)定了寶玉只能是在她林黛玉和薛寶釵之間二選一呢？ 三是薛姨媽不可能在兒女姻緣上給予黛玉更多的關(guān)愛。她的確說過，如果黛玉和寶玉成了一對，那是四角齊全的，并且表示適時會去提議此事，但是在紫鵑催促她立即行動的時候，她又笑話紫鵑是不是自己急著找小女婿，所以催著姑娘出閣。 由此可見，薛姨媽的話，的確有點不盡不實。但是不是就可以認(rèn)為，薛姨媽贊同“寶黛配”，完全是假惺惺的呢？ 我覺得這里要分兩層來看。
薛姨媽認(rèn)為寶玉和黛玉婚配四角齊全，這可以理解為是真心話，而后面說她愿意去保媒，則屬于沖口而出的說法，當(dāng)不得真。也就是說，他這這兩句話里面其實有一真一假兩個層面。 而造成這一真一假兩者對立并存的，是因為薛姨媽從情感上面的確疼愛林黛玉，也希望她有一個好歸宿，但是在涉及到兒女婚配的事情上面，一方面她更加關(guān)注親生女兒薛寶釵，另一方面她作為薛家的主母，無論她的眼光是遠是近，能力是強是弱，有一個基本原則是不會偏移的，那就是兒女婚姻不（僅僅）是兒女感情的事情，而是關(guān)乎家族利益。 從這個角度來講，如果薛家并沒有找到比賈府更好的婚配對象，那么薛姨媽是不會輕易地讓女兒失去這個機會的?；蛟S，嚴(yán)格地說，是不讓薛家失去這樣的機會，至于作為代表（或曰棋子）的寶釵怎么想，她其實也沒法加以尊重。 在這一點上，她對寶釵和黛玉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薛姨媽在情感上愿意促成寶黛婚配，然而客觀上面她必須先確保薛家的利益。 況且在有關(guān)婚姻的一切并沒有定論的情況下，也就是并不涉及拆不拆散鴛鴦的情況下，為家族爭取婚姻利益是不必受到指責(zé)的。
完全可以相信，林黛玉可能會恨寶玉娶了寶釵，卻并不會恨薛姨媽把寶釵嫁給了寶玉。 回到本文開頭，在看待對誰“好”這種主觀化的事情上面，真的不要極端化，不要太較真，只要相互有一種善意，能給人帶來哪怕一瞬間的快樂和溫暖，我們就應(yīng)該為之感恩，只要隨之而來的不是故意傷害。 如果太較真，你就找不到愛了。 對此，朋友們怎么看呢？歡迎留言討論！ 誠薦一個觸角細膩的讀書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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