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火盆

 文／張林（黑龍江安達(dá)）

隨著生活水平的日益提高，許多曾經(jīng)熟悉的老物件正在逐漸消失，比如，我們熟悉的泥火盆。

北方的十冬臘月，雖然室外在大雪紛飛、滴水成冰，但屋里卻暖意融融，一家人圍坐在泥火盆旁取暖，笑容掛在臉上，暖意流淌在心里。泥火盆，作為早年農(nóng)家取暖的尋常物，它承載了太多的鄉(xiāng)愁，溫暖了太多抹不去的記憶。

泥火盆是當(dāng)年滿族的先人發(fā)明并流傳下來的冬季里防寒取暖的用具。其制作也體現(xiàn)出了勞動人民的勤勞和智慧。

做泥火盆（也叫打泥火盆），先和泥。要用黏性比較大的黃土，把干馬糞和一些碎布條子摻進(jìn)土里加水?dāng)噭颉：秃玫哪嘁淹噶?，然后再?jīng)過反復(fù)摔打，達(dá)到可以任意拿捏的程度，這樣做出的泥火盆才不容易干裂。

打泥火盆時，先把大小適中的瓦盆扣在平地上作模子，其上蒙一層窗戶紙后，就可以把泥往瓦盆上抹了。要把泥搓成三四公分的條狀，一圈一圈地往模具上環(huán)繞，按結(jié)實密不透風(fēng)后，再輕輕拍打均勻，最后再抹上一層泥漿，表面弄得細(xì)膩光滑后，把大臉盆一樣的泥火盆放在陰涼處慢慢陰干即可。

陰干這道工序最關(guān)鍵，要時常過去看看，發(fā)現(xiàn)小裂縫立即用細(xì)泥給封好、抹平。等徹底干透，小心翼翼地翻過來取下模具后，一個豐滿厚重的泥火盆制作便大功告成，等寒冷的冬天一到，它便可大顯身手了。

泥火盆常在夏秋季做成。入冬，把它了搬出來。而一直舍不得燒的苞米瓤子和木頭柈子這下可就派上了用場，在火紅的灶膛里，完成它們的使命后，撮幾大鐵锨這樣的硬火放在泥火盆里，按一按，壓一壓，壓上尖兒，端到堂屋的炕上。不大一會兒，泥火盆騰起的伴著泥土芳香和火星味兒的溫暖氣流，便會彌漫屋子的角角落落。

泥火盆的用處和好處當(dāng)然不僅僅在于取暖，它給貧窮、聰明、又知節(jié)省的人們提供了許多方便，也帶來了許多生活情趣。

首先它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火源。人們只要不斷的地往泥火盆里填充新火替代灰燼，就可以使泥火盆整個冬天生生不息。這樣，抽煙的人們方便了。只要想抽，夾起一小塊炭火，便可以點燃一袋老旱煙。若是煙卷，更方便，只需往火里一戳，瞬間就著了。生火做飯，也省事。只要備有一捆捆干透了的麻桿，抽出幾根，砸碎一頭，插入泥火盆，星星之火馬上可以“燎原”。在那一分錢需要掰成兩半花的年月里，一個冬天，泥火盆給人們省下的幾盒火柴，也是一筆可觀的財富。

用上泥火盆，婦女們熨個衣服做個針線活兒也方便多了。泥火盆的火能把小烙鐵燒熱，溫度又很適中，熨熨襖罩，燙燙鞋幫兒，板板整整，平平帖帖，不亞于今天的電熨斗。

小時候，“泥火盆燒烤”，更是樂趣多多。有時會把土豆埋進(jìn)泥火盆里，然后在旁邊耐心地等，直到看到上面的一層浮灰出現(xiàn)小洞，把土豆扒出來，已經(jīng)熟透了，剝?nèi)ソ购诘钠?，滿屋都是淡甜的香氣。有時會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抓上一把黃豆扔進(jìn)泥火盆里，待其顏色變深，浮皮脆裂，夾出咀嚼，滿嘴生香。而玉米粒扔進(jìn)泥火盆里，片刻間，便全都嘭地爆開，細(xì)灰飛揚，弄得滿頭滿臉，我們卻渾不在意，心思全在泥火盆里那些盛開的花上。有時，還會在粉條袋子里拽出幾根粉條 ，在泥火盆里的星火上，扒弄著漸漸膨脹彎曲的粉條，讓我垂涎欲滴。現(xiàn)在，我都愛吃粉條，也許與小時候常吃燒粉條有一定關(guān)系吧。

漫長的冬夜，圍坐在泥火盆旁，聽大人講故事，最溫暖最快樂。大人的故事一旦扯開了頭，一段接一段，繪聲繪色。“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綠色尸體”……一個故事接著一個故事，仿佛片片雪花滋潤我們的心田。更多的時候，大人講一些聊齋故事，比如“嶗山道士”“聶小倩”……我們圍擠在一起，小手伸向閃著星星點點光亮的泥火盆，大氣不敢喘，更甭提上廁所了。

幾個人圍在泥火盆旁邊，煨著烤火，閑話三國，亂侃西游，在生命里淘洗前塵舊事，反芻一段記憶。那種時刻，讓我過目不忘。

如今，泥火盆早已隨著那個時代的遠(yuǎn)去淡出人們的視線。它曾有著那么多火熱的歲月，它曾裝了那么多家人的歡聲笑語。暖心的溫暖，在時光里一漾一漾的，有草香，也有歲月的香。昔日的泥火盆，曾給我們帶來了溫暖，也帶來了美好的樂趣。雖然那段艱苦歲月一去不復(fù)返，但一家人圍繞泥火盆其樂融融的場面，永遠(yuǎn)定格在我的記憶里。

在我的心底，泥火盆永遠(yuǎn)燃燒著，它就珍存于我的心里最柔軟處，在世事風(fēng)寒中，焐熱生命的蒼涼。

寫于2022年1月20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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