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ternalised: In Pursuit of Meaning 》 (永恒:追尋意義) 原文作者佚名。 本文大約一萬七千字,初稿借助了微軟翻譯軟件,然后在此基礎(chǔ)上進一步編輯修改。原網(wǎng)站還有很多好文章,今后希望能陸續(xù)翻譯發(fā)布。同時推薦您搜索Eternalised網(wǎng)站閱讀原文,或通過YouTube或播客收看收聽。 哲學是一種生命模式,一種生活行為,一種生存之道。現(xiàn)代哲學忘記了這一傳統(tǒng),當今的哲學話語在生活智慧方面并無建樹。知識學科可以抽象,可以與現(xiàn)實世界抽離。而哲學不僅如此,它更是一種生活方式,教我們?nèi)绾巫詈玫厣睢?/span> 木匠不會炫耀:“聽我來介紹木工藝術(shù)”,他會以作品來展現(xiàn)技藝。當面對生活時,我們必須將智識付諸實踐,而不是像抖書本的人那樣,以善辯嘩眾取寵;當他回到自己的生活,則立顯言行不一。 哲學是關(guān)于如何存在于這個世界,必須時刻都要練習,其目標是改變自己的人生。真正的智慧不僅是“知”,而是讓我們以不同的方式來“存在”。 生活能否美好取決于靈魂。美好的心靈可以讓人們更好地利用那些有價值的元素,如健康、快樂、幸福、寧靜等,讓其為生活添彩。相比之下,壞靈魂會產(chǎn)生不良欲望、錯誤選擇和物品濫用,帶來以惡習為特征的不堪人生。 靈魂狀況,完全取決于能否領(lǐng)悟和理解關(guān)于人性的基本真理,從而洞曉人類價值問題的本質(zhì)。如能通過追求良性生活來實現(xiàn)本性,我們的靈魂將保持健康,即使經(jīng)歷痛苦、吃虧和失敗,也能得到幸福完滿。身外之物及與身體有關(guān)的東西不會影響我們的生活質(zhì)量,因為這些不斷在變化。壞事總會發(fā)生,它們在生命圈的外緣如影隨形,伺機而動。然而,美德會讓我們回到生命核心靈魂安放的堅實基礎(chǔ)之上。但人們會做任何事情(不管多么荒謬)來避免面對自己的靈魂。 哲學作為一種生活方式 法國哲學家皮埃爾·哈朵(Pierre Hadot)所著《哲學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和《什么是古代哲學》,對古代希臘-羅?哲學作了精彩介紹。哈朵強調(diào)他所謂“精神練習”的重要性,因為這些練習不僅聚焦于思想或道德,而是針對世界觀的轉(zhuǎn)變和個性的蛻變。這樣的體驗不僅具有道德價值,而且具有存在主義價值。古代哲學中“精神練習”這一概念指出,在那個時代的思想流派中,哲學首先是一種生活方式。古代哲學的課程包括邀請每個人改變自己,在這里,哲學是皈依,是改變存在和生活方式,是對智慧的追求。 智慧應(yīng)該是一個人努力后的理想,盡管在追求中深知并無實現(xiàn)的希望。人類唯一可以進入的狀態(tài)是Philo-Sophia,即對智慧的熱愛和向智慧的靠近。 通過精神練習,哲學不再是一種理論建構(gòu),而是訓練人們以新的方式生活及如何與世界相處,這是改變?nèi)祟惖膰L試。精神練習對應(yīng)于希臘語astostis,它不能被理解為禁欲主義的完全禁欲、限制飲食睡眠或節(jié)制性行為。精神練習的實踐,或曰內(nèi)在行為,提倡的不是自我克制,而是自我超越。 精神練習與其說取決于行為的性質(zhì),不如說取決于行為的方式、態(tài)度、方法以及目標。它需要全神貫注于一項活動,并意味著將自己完全沉浸其中,以至于忘我,就像所謂的“心流體驗”。 “每天飛!至少一瞬間,盡管可能短暫,只要激烈就好。每天做精神練習—無論是獨自一人,還是有同道中人陪伴。精神練習...試著去擺脫自己的激情、虛榮心和談?wù)撟约好值目释@些有時會像慢性疾病一樣傷害你。避免反噬。擺脫憐憫和仇恨。愛所有自由的人。通過超越自己而成為永恒。(喬治·弗里德曼,《賢者與圣人》) 精神這個詞揭示了這些練習的真正維度。通過練習,個人將自己提升到客觀精神的生命之中,即“通過超越自己而成為永恒”。 哲學向智慧的精神進步帶來了心靈平靜、內(nèi)在自由和宇宙意識,這是哲學生活方式的三個基本方面,它們都需要通過練習才能達到。 精神練習主要存在于希臘哲學學派中,不能與西班牙神學家圣依納爵(Saint Ignatius of Loyola)提倡的練習相提并論。后者撰寫了Exercitia spiritualia,其中包括了一系列基督教冥想、沉思和祈禱?;浇桃矑裼镁窬毩?,以鞏固、維持和更新精神世界的生命,即屬靈的生命或靈性生命。 精神練習是融入整個存在的生活方式的一部分,它是生活的藝術(shù)。哈朵寫道: “哲學行為不僅位于認知層面,而且位于自我和存在層面。這是一種進步,它使我們更加完整,使我們變得更好。這種轉(zhuǎn)變,顛覆了我們的整個生活,改變了踐行者的生命。在非本真的生命狀態(tài)中,人們因無意識而黑暗,被焦慮騷擾著。哲學能將人提升到本真的生命狀態(tài),使其獲得自我意識、正確的世界觀、內(nèi)心的平靜和自由。”(皮埃爾·哈朵,《哲學作為一種生活方式》) 古代哲學和現(xiàn)代哲學的一個區(qū)別是,一個人之所以成為哲學家,并不在于是否發(fā)明了某種哲學話語。相反,任何全身心致力于過一種特定哲學生活的人,都可以與那些發(fā)展、研究或創(chuàng)立哲學的人一樣,被稱為哲學家,他們無需寫作或教學。 “古代哲學向人類推薦了一種生活藝術(shù)。相比之下,現(xiàn)代哲學更多是只屬于專家的技術(shù)術(shù)語的堆砌。(皮埃爾·哈朵,《哲學作為一種生活方式》) 蘇格拉底 哈朵認為,哲學作為一種生活藝術(shù)可以追溯到蘇格拉底。蘇格拉底出生于公元前五世紀,是西方哲學的奠基人。他開始了哲學的新轉(zhuǎn)變,將對智慧的熱愛和追求應(yīng)用于日常生活。自然哲學家或先知學家的工作對古典希臘哲學的發(fā)展至關(guān)重要,而蘇格拉底則教導我們應(yīng)該如何生活,其中首先需要考慮道德問題。 蘇格拉底從不寫任何東西,他質(zhì)疑普通人認為理所當然或置之不理的一切。他會在雅典的街道上走來走去,要求別人解釋那些看似簡單的概念,如友誼、正義、虔誠和勇氣。他讓對話者意識到他們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些概念,或者會自相矛盾。德爾斐的神諭說蘇格拉底是雅典最具智慧的人,蘇格拉底認為自己比其他人有智慧,在于他是唯一一個認識到自己無知的人。 與那些用智慧換取金錢、只顧自己利益的詭辯家不同,蘇格拉底永遠不會接受金錢,并且會為對話者的利益說話。他教人們傾聽自己的良心和內(nèi)心的聲音,這些能告訴一個人什么是真正正確的。如果一個人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應(yīng)該不斷向自己和他人提問,直到發(fā)現(xiàn)答案。如果答案不是來自個人的思考,那就一文不值。哲學思考的過程至少和答案一樣重要,而提問的本質(zhì)是個人必須獨立思考。 對話的大師:認識你自己 蘇格拉底是個神秘人物,他是能與他人對話、也能與自己對話的大師。德爾菲的格言“認識你自己”,需要用自我與自身的關(guān)系來構(gòu)建所有精神練習的基礎(chǔ)。每一種精神練習都是對話,因為它是自我面對自己和自我面對他人的本真存在的練習。 我們對自我的默認觀點是孤立的、個人主義的和以自我為中心的,這是空虛、孤獨和焦慮的主要來源之一,這種焦慮也越來越成為當今世界的特征。然而,這個默認的自我并不是我們真正的自我。還有一個更高、更本真的“自我”,古希臘人稱之為“大我”,這是一個不斷意識到自己與他人、與自然、與整個宇宙的親密聯(lián)系的自我。當我們內(nèi)在的守護神處于良好的秩序狀態(tài)時,我們就會體驗到一種幸福感,一種精神健康和滿足的狀態(tài)。 作為哲學家,我們必須學會如何對話。辯證練習需要說服,為此必須使用精神病學來作為靈魂的指導。 “對話只有在對話者真正渴望對話的情況下才有可能:也就是說,如果他真的想發(fā)現(xiàn)真相,必須從靈魂深處渴望善,并同意服從邏各斯(Logos)的理性要求。(皮埃爾·哈朵,《哲學作為一種生活方式》) 相對于進行理性的論證,我們更要服從邏各斯,讓生動的話語引導我們撥云見霧。這樣我們才能找到真相,讓真正的對話將兩個靈魂聯(lián)系在一起。為了區(qū)別于我們通常的對話概念,我們可以使用原始希臘版本:邏各斯對話(dialogos)。 邏各斯將個人所具的理性和聯(lián)系思想定義為理性能力,將宇宙具有的理性和聯(lián)系思想定義為支配宇宙組織的理性原則。理性和清晰的頭腦使人能夠與邏各斯和諧相處。在邏各斯對話中,參與者被轉(zhuǎn)變,這種方式不可能僅僅通過內(nèi)省或獨白來實現(xiàn)。 心理學和認知科學教授約翰·韋爾瓦克(John Vervaeke)在他的革命性著作《從意義危機中覺醒》中解釋說,古希臘哲學家對理性的理解與我們現(xiàn)代的理性概念不同。成為理性不僅意味著掌握合理論證、邏輯或命題知識,還意味著改變我們自己、他人和世界。這是一種存在主義的努力,改變了我們的存在方式。這是一個參與式認識的過程。理性是認識到我們自我欺騙和幻覺的能力,是自我糾正的需要;理性是與真實的深刻接觸。 對話的目的不僅僅是提供信息,而是塑造對話者或讀者,以便引導他改變生活方式。重要的不是解決特定問題的方法,而是找到這個解決方案的路徑。如此,我們將知識變成智慧。 這一基本方向,可避免使對話變成純理論性的和教條式的,而是把對話變成一種具體和實際的練習。它不是對教義的闡述,而是引導對話者達到某種確定的心理態(tài)勢。應(yīng)該注意到,在每一個精神練習中,我們都有必要改變自己的態(tài)度和信念。換句話說,就是與自己搏斗。 蘇格拉底被指控不虔誠和腐蝕年輕人,他被判處喝鐵杉毒汁而死。雖然他可以逃走,但他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并成為自由質(zhì)問的烈士。蘇格拉底寧愿受死也不愿放棄良心的要求,他認為善高于存在,靈魂高于肉身。在審判中,他說: “每天討論美德、聽我談?wù)摬⑻魬?zhàn)自己及他人,是大善,因為未經(jīng)審視的生活不值得過。(柏拉圖,《蘇格拉底的道歉》) 對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和所有其他圣賢來說,從蘇格拉底道德生活中受益,多過來自他的教誨。哲學家的任務(wù)存在于行動之中。羅馬哲學家西塞羅說,蘇格拉底把哲學從天上拖下來,并迫使它質(zhì)問生活和道德。 柏拉圖 蘇格拉底的死對許多雅典人來說都是創(chuàng)傷,他的追隨者之一柏拉圖的任務(wù),是將蘇格拉底作為哲學家的形象永存:蘇格拉底通過他的話語和生活方式,尋求接近并帶他人接近被稱為智慧的生活方式。柏拉圖在其鴻篇巨著《理想國》中保持了蘇格拉底精神,而后來又脫離了自己的導師,因為蘇格拉底的真正追隨者應(yīng)該是獨立思考的人。 “從這個角度來看,柏拉圖的哲學,以及繼他之后的所有古代哲學,甚至那些離柏拉圖主義最遠的哲學,都致力于在哲學話語和生活方式之間建立密切聯(lián)系。(皮埃爾·哈朵,《什么是古代哲學?》) 柏拉圖主義成為西方哲學和靈性的基石,影響了基督教,后來演變?yōu)樾掳乩瓐D主義。 “歐洲哲學傳統(tǒng)最可靠的通性是,它由柏拉圖的一系列腳注組成。(阿爾弗雷德·諾斯·懷特黑德,《過程與現(xiàn)實》) 柏拉圖創(chuàng)立了學院,第一家真正的大學。其目標是建立一個智力和精神社區(qū),從事培養(yǎng)新人類。這在古代哲學生活中留下了明確的印記:哲學只能在學校的框架內(nèi),通過共同生活和師徒們的對話來實現(xiàn)。它成為一種分布式認知,可以增加對世界的認知能力。 師承蘇格拉底,柏拉圖相信美德就是知識,即選擇和追求善的知識。那些加入學院的人要接受緩慢而艱難的品格教育,將其作為全部個人的和諧發(fā)展,最后成為一種生活方式,其目的是要美好生活,從而拯救靈魂。關(guān)于哲學生活方式,柏拉圖如此寫到: “這是人類所有風險所在,因此,每個人都必須拋開其他學習,把精力投入到研究和培育美德之中。也許他將能夠發(fā)現(xiàn)和認識那個人,此人將傳授他如何辨別好生活和壞生活,如何盡最大可能總是選擇美好的生活。(柏拉圖,《理想國》) 如果我們不采用這種生活方式,生活就不值得過,這就是為什么我們必須決定走這條路。我們必須每天如此生活,以成為自己的主人。 理想主義:柏拉圖型項 最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尋求價值的三位一體:正義、真理和美。這些是柏拉圖型相或觀念理論的一部分,它揭示了人和世界的基本品質(zhì),并且超越了空間、時間和因果關(guān)系。當我們自問這些觀念的意義時,我們是在談?wù)撿`魂的完美形式。 柏拉圖型相是我們判斷人生諸事的基礎(chǔ),其中最重要的是道德價值。正是它賦予了這個世界價值和意義,它是在我們出生并置身于各種觀念領(lǐng)域之前,靈魂已具備的基本知識。 完美型相獨立于并先于我們對它的所有理解而存在。它們是原型或第一印記,而日常世界中的客體只是不完美的復制品。這就是所謂的理想主義。從那以后,有個想法便一直困擾著哲學:我們并非在所謂的真實世界中體驗真實,而只是在其朦朧的影子中體驗真實。 洞穴寓言 柏拉圖的洞穴寓言不僅是故事,而且是一個神話,它代表了與人類狀況有關(guān)的永恒模式,涉及真實、知識和生命的意義。 一群人從小就被鎖在山洞里,他們無法動彈,只能凝視著眼前的墻壁。囚犯身后是一堆火,人們背著東西走來走去。聲音在墻壁上回蕩,囚犯們認為這些聲音來自陰影。他們只能看到物體的陰影形式,從而將它們誤認為是現(xiàn)實。他們并不知道,影子只是真實形式的表象,即現(xiàn)實的表象。對他們來說,真相實際上只不過是圖像的影子。 其中一人被放開后,他看到了火和真實的景象?;鸸鈧α怂难劬?,真相看起來反而不如陰影清晰,所以他回到原來。他永遠無法離開洞穴。 如果那個囚犯被強行拖出洞穴,他會憤怒地抗議并感到痛苦。隨著陽光變得更亮,這種狀況只會惡化。這是自我蛻變的緩慢而痛苦的過程。在洞穴外,男人的眼睛慢慢適應(yīng)光線,直到他可以看到人、動物、水、樹木、星星,最終,太陽本身。這是萬物生命的光源,使他充滿敬畏。 這個人會立即回到山洞告訴其他人,但會盲目地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就像他第一次暴露在陽光下一樣。當他告訴囚犯們洞穴外那些令人驚訝和奇妙的事情時,他們會認為他是一個瘋子,他們會殺死任何試圖把他們拖出去的人。 很少有人能走出虛幻的世界,只有真正的哲學家才能逃離洞穴進入真實世界。這是一個啟蒙神話,通過上升進入光明,希臘人稱之為anagoge。這是一個自我變革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人們與真實更緊密地接觸,揭示出此前一直隱藏的東西。對柏拉圖來說,這是智慧,是存在的完滿。 《黑客帝國》中柏拉圖的洞穴 1999年上映的《黑客帝國》代表著人類狀況中根深蒂固的秘密。洞穴寓言在電影中被“矩陣”代替,即人工智能通過計算機程序創(chuàng)造出虛假現(xiàn)實。矩陣分散了人類的注意力,而人類的身體被用作矩陣的能量來源,人們必須醒來進入“現(xiàn)實世界”。墨菲斯讓主角尼奧選擇,藍色藥丸可以讓他留在虛幻世界,而紅色藥丸能讓他看到現(xiàn)實的真相,就像被釋放者回去告訴洞里囚犯關(guān)于真實世界那樣。當尼奧離開矩陣時,他說:“為什么我的眼睛會疼?”墨菲斯回答說,“因為你以前從未使用過它們。” 柏拉圖的靈魂三方理論 柏拉圖可以被認為是第一位提出心理或靈魂結(jié)構(gòu)的心理學家,這至今仍然具有相關(guān)性。它有三個部分:理性、欲望、以及古希臘人所說的thumos(它沒有英語對應(yīng)物,但可以翻譯為勇氣,活力和精神)。 我們都有內(nèi)心的沖突,這是理性和欲望之間的斗爭。理性由人代表,象征著真理或虛假;而欲望(以痛苦或快樂為特征)是像九頭蛇這樣的怪物,它的頭被砍掉后還會生出更多的頭,使其成為更危險的敵人。我們經(jīng)常用短期的快樂來換取長期的痛苦,陷入一個難以擺脫的惡性循環(huán);第三部分的thumos以獅子為代表,反映了社會中的榮譽和共享的文化意義。它是介于理性和欲望之間的中間區(qū)域。這種柏拉圖式的心理劃分可以與弗洛伊德的自我、超我和本我相提并論,盡管它們有很大的不同。 蘇格拉底式通過自我認識來減少內(nèi)心沖突的任務(wù),始于教導人類(理性),人類可以訓練獅子(thumos),并一起馴服怪物(欲望)。 通過尋求自我認識來減少內(nèi)心的沖突,我們能提高技能,并且更多地接觸真實。自我轉(zhuǎn)變和與世界接觸是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我們?yōu)榱擞^察世界而改變,而世界通過以新的方式來展示自己而改變。 柏拉圖將thumos描繪成駛向靈魂和真善美的戰(zhàn)車,車夫代表著人類靈魂,被兩匹有翼的馬來推動著:凡俗的黑馬(欲望)會墜落,不朽的白馬(理性)能上升。只有圣靈才擁有兩匹不朽的白馬。車夫必須經(jīng)歷顛簸,指揮著兩匹馬,阻止它們向不同的方向拉動,這樣才能沿著啟蒙之路到達天堂。 這條道路讓我們更清晰地認識真實以及完滿存在的內(nèi)在和諧,讓我們更深刻地接觸真實。 哲學作為死亡的練習 古希臘-羅馬哲學家非常強調(diào)學會生活、學會死去。柏拉圖《斐多》中暗指的死亡練習,其主題是蘇格拉底之死及其靈魂的不朽。在哲學中度過一生的人并不害怕死亡,因為哲學實質(zhì)上就是死亡的練習。哲學家總在試圖使自己與靈魂保持一致,并將自己與身體分開。 思想升華的靈魂,對時間和存在進行整體沉思的靈魂,并不認為人的生命是重要的。因此,這樣的人不會把死亡看成是可怕的事情。 在這種精神練習中,我們放棄的是個性和不健康的激情,從而將個人提升為宇宙觀中的客體。對死亡的清醒預期顯示了存在的本真,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在清醒和分裂之間做出選擇。為此,我們必須每天死去。學會如何去死的人,會忘記如何服侍 (He who has learned how to die, has unlearned how to serve)。 我們存在于地球上是為了沉思體會神圣的創(chuàng)造,在見證其奇跡并能與自然和諧相處之前,我們不能死去。智者是大自然的優(yōu)秀觀賞者,他們審視大地、海洋、天空、以及地球上的生靈,這些為智者的靈魂插上翅膀,以便他們在太虛漫步并思考在那里永恒的力量。柏拉圖主義哲學家普魯塔克寫道: “好人難道不是把每一天都當成節(jié)日嗎?而且,假以美德,每天都會是一個出色的節(jié)日。因為大千世界是最神圣的寺廟,為神靈所厚愛。人從生就被帶進其中,成為旁觀者。他不應(yīng)只注視人造的靜止的雕像,而應(yīng)去觀察那些有靈性的景象,如太陽、月亮、星星、河里流淌的水,以及滋養(yǎng)萬物的大地。有完美的啟示,有奧秘的發(fā)現(xiàn),人生應(yīng)該充滿寧靜和喜樂。(普魯塔克,《論心靈的寧靜》) 亞里士多德 亞里士多德在柏拉圖學院學習了二十年,然后在Lyceum的寺廟建立了Peripatetic學校。當柏拉圖指向理想的天國時,亞里士多德作為現(xiàn)實主義者,將注意力帶回到世界。 蘇格拉底尋求智慧來克服自我欺騙,柏拉圖提供了心理的結(jié)構(gòu)理論來解釋我們?nèi)绾文軠p少內(nèi)心的沖突,而亞里士多德則為我們尋求人生智慧和意義提供了性格成長和發(fā)展的路徑。 亞里士多德引入了變化的理念,即我們該如何成長和發(fā)展,以使生活變得有意義。像蛇一樣,我們必須脫掉舊皮,更新自己,否則就會死去。智慧是培養(yǎng)美德的能力,可以使人理性并能夠反思對我們真正有價值的事情。亞里士多德認為,缺乏自控,妨礙了我們做正確的事情。 智慧不僅是“知道”該做正確的事,而是去做正確的事。無知就是不知道正確的事,愚昧就是知道正確的事,卻仍然做錯誤的事。這是理性與欲望之間的搏斗。成為一個完全真實和理性的人,意味著要培養(yǎng)品格、實現(xiàn)智慧、克服自我欺騙、強化心理結(jié)構(gòu)和及與真實的連接。 “實際”和“潛在”這兩個詞來自亞里士多德。當“發(fā)揮潛力”時,我們就走在通往美德生活的道路上。亞里士多德將美德定義為某種特質(zhì)的不足和過剩之間的點,最偉大的美德不在于兩者的正中間,而有時是更接近某端的黃金均值,如自憐和虛榮之間的自信。古希臘人稱頌對人類卓越的追求和培養(yǎng),這使人能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潛力,過上美好的生活。美德是唯一真正的善,是幸福的必要條件。 希臘學派 提問練習最好見諸于古希臘哲學流派,他們將智慧定義為一種完全平靜的心靈狀態(tài)。哈朵寫道: “從這個角度來看,哲學似乎是對人類憂慮、痛苦和悲哀的補救。這些悲苦,在犬儒主義者看來,源自社會約束和習俗;在伊壁鳩魯主義者看來,源自對虛假快樂的追求;在斯多葛學派看來,源自追求快感和利己主義的私利;在懷疑論者看來,源自錯誤的見解。(皮埃爾·哈朵,《什么是古代哲學?》) 希臘學派哲學家同意蘇格拉底的觀點,即人類陷入痛苦、悲哀和邪惡是因為他們生活于無知中。人類痛苦的主要原因是激情,這里激情的含義與現(xiàn)代不同:它指的是不受約束的欲望和夸大的恐懼。有人教導說,人們無法真正生活,因為他們被憂慮所支配。因此,哲學首先作為一種治療方法出現(xiàn),旨在治愈人類的痛苦。每個學派都有自己的治療方法,它們都深刻地改變了個人的觀察和存在模式。這是哲學的選擇,正是由于它,我們才能獲得內(nèi)在的安寧和靈魂的平靜。 犬儒主義 犬儒主義哲學由蘇格拉底的門徒安提斯梯尼概述,被譽為“犬儒”的第歐根尼是其原型人物。犬儒,字面意思是像狗一樣,譴責社會習俗,并提倡回歸與自然相適應(yīng)的簡單生活。犬儒主義的生活方式不僅反對非哲學家的生活,甚至反對哲學家的生活。他們拒絕社會生活中被大多數(shù)人認可的慣例和不可或缺的狀態(tài),如清潔、宜人的外表和禮貌。他們在公共場合故意無恥,不畏乞討,鄙視民意、金錢和奢侈,寧愿過沒有財產(chǎn)的簡單生活。他們沒有城市、沒有家園、沒有故土,悲慘流浪,日復一日地生活。 “犬儒主義通常被認為是一種哲學,但這是一種哲學話語被極度簡化的哲學。象征性軼事的例證:當有人宣布運動不存在時,第歐根尼只是站起來開始走路。(皮埃爾·哈朵,《什么是古代哲學?》) 犬儒主義者認為自然狀態(tài)優(yōu)于文明慣例。當?shù)跉W根尼看到孩子們沒有餐具,便扔掉了他的碗和杯子;當他看到老鼠在黑暗中尋找面包屑,便對自己的生活方式感到安慰。犬儒主義的生活方式包括訓練忍受饑餓、口渴、惡劣天氣,以便個人能夠獲得自由、獨立、解憂、內(nèi)在力量,以及能夠適應(yīng)所有環(huán)境的內(nèi)心平靜。根據(jù)傳說,當亞歷山大大帝拜訪第歐根尼并承諾滿足他任何愿望時,第歐根尼回答說:“閃開,你擋住了陽光?!眮啔v山大宣稱:“如果我不是亞歷山大,那么我應(yīng)該希望成為第歐根尼。”第歐根尼回答說:“如果我不是第歐根尼,我仍然希望成為第歐根尼?!?/span> 第歐根尼會在日光下舉著燈籠在市集上走來走去,當被問及他在做什么時,他會回答:“我在找人”。對于第歐根尼來說,大多數(shù)人甚至沒有資格成為人,他們都是流氓和惡棍。這是揭露文明社會習俗之虛偽的一種方式:配得上“人”這一范疇需要美德。對于犬儒主義者來說,有德行的人完全依照自然和理性行事:那些為金錢、權(quán)力和社會習俗而奔忙的人,是真正的“瘋子”;第歐根尼才是唯一理性的人。 第歐根尼在柏拉圖的講座上搗亂,有時會在討論中吃東西來分散聽眾的注意力。當柏拉圖將人定義為沒有羽毛的兩足動物時,第歐根尼帶著一只拔掉毛的雞沖到學院:“看哪!我給你帶來了一個人。”柏拉圖似乎說過,第歐根尼是一個“瘋了的蘇格拉底”。 像蘇格拉底一樣,第歐根尼認為自己被賦予了讓人們反思的使命,他以刻薄攻擊和自己的生活方式來譴責人們的惡習和錯誤。 皮洛主義(絕對懷疑主義) 與第歐根尼同時代的皮洛可以被認為是一個高調(diào)的蘇格拉底。他被看作第一位希臘懷疑論哲學家。這些人物都不著書立說,而只是生活,從而吸引模仿他們生活方式的門徒。 皮洛主義由皮洛在公元前四世紀創(chuàng)立。皮洛的行為對應(yīng)于一種生活選擇,它可以用一個成語完美地概括:無動于衷。對于外界事物的影響,他沒有感覺到情緒或性情的變化。他對尋常定義的危險和無害不加區(qū)別,對人們所在意的高下之分無動于衷,對所謂的痛苦和快樂甚至生死都毫不在乎。這種哲學最出名的是皮洛主義哲學家塞克斯圖·恩皮里克(Sextus Empiricus)幸存的著作,他寫道: “相信某事本質(zhì)上有好壞的人總是心煩意亂;當他沒有擁有看似好的東西時,他認為自己被本質(zhì)上不好的東西折磨著,他便追逐所謂的好東西;當他得到這些時,他會因為非理性和不節(jié)制的狂喜而陷入更多的折磨,并且害怕任何改變,他會做任何事情,以免失去在他覺得好的東西。但是,對什么是好或壞不持立場的人,既不會回避也不會強烈追求。結(jié)果,他實現(xiàn)了ataraxia(心平氣和)。(塞克斯圖·恩皮里克,《皮洛主義的輪廓》) ataraxia是一個希臘術(shù)語,首先由皮洛,隨后被伊壁鳩魯和斯多葛學派用來描述一種不受干擾和寧靜的狀態(tài)。這對于實現(xiàn)幸福感是必要的。 人們的不快樂來自于他們想得到他們認為好的東西,或者逃避他們認為壞的東西。如果我們拒絕做出這種區(qū)分,不對事物做出價值判斷;如果我們對自己說,“這個并不比那個更好”,我們將獲得平和與安寧。這被稱為懸置,暫停對所有非顯而易見的事情(教條)的判斷,使我們免于擔憂和焦慮。 “懸置是一種智力狀態(tài),我們既不否認也不肯定任何東西。ataraxia是靈魂的一種無煩惱和寧靜的狀態(tài)。(塞克斯圖·恩皮里克,《皮洛主義的輪廓》) 因此,根據(jù)皮洛的哲學,我們的目標應(yīng)該是尋求穩(wěn)定,進入與自己極致平等和解的狀態(tài),進入完全冷漠、內(nèi)在自由和無動于衷的狀態(tài)。這是一種神圣的狀態(tài),并非易事,因為它需要完全剝離人,或從人的角度完全解放自己。 因此,皮洛的哲學像蘇格拉底和犬儒主義者的哲學一樣,也是一種生活哲學,是改變個人生活方式的練習。 斯多葛主義(淡泊主義) 斯多葛主義是西提姆的芝諾在公元前三世紀早期創(chuàng)立的一種哲學。對于斯多葛學派來說,人類的災(zāi)難源于這樣一個事實,即他試圖得到未能獲得或保留他可能失去的東西、試圖避免往往不可避免的不幸。斯多葛這個名字來自Stoa Poikile,或彩繪門廊,芝諾曾在那里接見并教導門徒。 斯多葛學派并不尋求消除自己的情緒,而是與之和諧相處。很明顯,我們不是自己的主人,我們心理中有自己無法控制的元素。構(gòu)成無意識的那些想法和情緒先于我們的意識而存在。斯多葛學派知道人們有難以控制的自動反應(yīng),這就是為什么他們專注于可控制范圍內(nèi)的事情。 在斯多葛主義中,生活的目標在于要按照自然的美德,這是善良和理性的,由邏各斯驅(qū)動。沒有邪惡的自然,而且因為人們都因邏各斯而相互聯(lián)系,當一個人傷害別人,他也在傷害自己。 “傷害蜂巢的就是傷害蜜蜂的?!保R庫斯·奧勒留,《沉思錄》) 斯多葛派圣人的理想階段是冷漠(apatheia,字面意思是,沒有悲情或激情),這與ataraxia略有不同,盡管斯多葛學派同時使用這兩個術(shù)語。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可以這樣來看:apatheia是擺脫狂野情緒波動干擾,能導致ataraxia這種寧靜的狀態(tài)。換句話說,ataraxia是一種副產(chǎn)品。apatheia應(yīng)被視為一種平靜的狀態(tài),不應(yīng)與現(xiàn)代的冷漠概念(apathy)相混淆。 斯多葛學派將哲學分為三部分:邏輯學、物理學和倫理學。在這里,我們必須區(qū)分哲學話語和哲學本身。在教授哲學時,這三個部分的理論固然很重要。然而,哲學的生活方式不再是分成幾部分的理論,而是單一的行為,由生活邏輯、物理和倫理組成。如此,我們不再學習邏輯,即表達和思考的理論,我們只是更好地思考和表達;不僅完全意識到我們在做什么,而且完全清楚我們在想什么;我們不再介入關(guān)于物質(zhì)世界的理論,而是思考我們在宇宙中的位置;我們不再對道德行為進行理論化,而是以正確和公正的方式行事。正如馬庫斯·奧勒留所寫: “不要再浪費時間爭論一個好人應(yīng)該是什么樣子了,做個好人。(馬庫斯·奧勒留,《沉思錄》) 斯多葛學派及其競爭對手伊壁鳩魯學派,都認為物理學不是為其自身而發(fā)展,而是具有倫理學的終結(jié)性:斯多葛學派的物理學對于倫理學是不可或缺的,因為它向人們表明,有些事情不受自己把控,而是依賴于外部的原因。 所有我們能決定的事情都有道德上的善惡。其他一切不依賴于我們的東西,指的都是必要的因果聯(lián)系,不受我們意志的約束。我們要從對現(xiàn)實的“人類”看法,轉(zhuǎn)變?yōu)閷κ挛锏摹白匀弧笨捶ā?/span> Prosochē是斯多葛派的基本精神態(tài)度,它是一個人專注能力的發(fā)展,是一種持續(xù)的警惕和思想存在,是永不休眠的自我意識,是靈魂的持續(xù)緊張。斯多葛學派會同意G.K.切斯特頓的觀點,他寫道: “唯一值得稱之為勇氣的勇氣,必然意味著靈魂越過某個臨界點并且沒有破碎。(G.K.切斯特頓,《何為正統(tǒng)》) 由于精神警覺,斯多葛學派對生活的基本規(guī)則總能信手拈來:去區(qū)分什么取決于我們,什么不依賴我們,亦即控制的二分法。我們必須專注于可控范圍內(nèi)的事情,而對無法控制的事情不予置理。換句話說,對漠然的事物漠不關(guān)心。智慧來自將注意力集中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秾庫o祈禱》回應(yīng)了同樣的信息: “上帝啊,請賜予我寧靜,去接受我無法改變的事情;賜予我勇氣,去改變我能改變的事情;賜予我智慧,來了解差異。(《寧靜祈禱》) 人們應(yīng)該自問,“對這種情況,我能做些什么呢?如果沒有,我為什么要擔心?既然它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圍,擔心是沒有意義的。沒有什么事情值得無意義地去做。” 從某種意義上說,關(guān)注當下,是精神練習的關(guān)鍵。因此,斯多葛學派會銘記格言,將其寫在 enchiridion(手冊)中,隨身攜帶,每天冥想。這樣,必要時他們可以面對自己的恐懼、悲傷、憤怒和他們無法控制的事件。馬庫斯·奧勒留的《沉思錄》就是明顯的例子。 逆向思維(Premeditatio Malorum) 斯多葛派的逆向思維或負面觀想提倡,我們要想到貧窮、痛苦和死亡。我們不能害怕提前思考別人認為不幸的事件,無論發(fā)生什么,都要擁抱命運,因為它不依賴于我們。心甘情愿者被命運引領(lǐng),不情愿者被拉扯。我們應(yīng)該珍惜自己所擁有的,而不是希望事情有所不同。愛比克泰德寫道: “不要尋求一切如你所愿,而是希望一切都自然發(fā)生。這樣你的生活會順利進行。(愛比克泰德,《手冊》) 負面觀想使人更有能力忍受生活中不可避免的痛苦。這種練習與過度思考或Rumination (持續(xù)焦慮沉思)完全不同,Rumination不是我們在控制,而是被控制,是成為激情奴隸的結(jié)果。 “你思考的事情決定了你的思想質(zhì)量。你的靈魂呈現(xiàn)出你思想的顏色。(馬庫斯·奧勒留,《沉思錄》) 很多時候,我們受苦不是因為發(fā)生了什么,而是認為將會發(fā)生什么。我們在想象中遭受的痛苦比在現(xiàn)實中遭受的痛苦更多。一個人只有通過穿越黑暗才能征服黑暗,試圖逃離黑暗,我們卻會不可避免地深陷其中。 記住你終將死去(Memento Mori) 銘記或沉思自己的死亡對斯多葛學派來說,是另一種很重要的精神練習。我們習慣于把生活中的許多事情視為理所當然,直到一些根本不幸發(fā)生在我們身上,讓我們突然意識到對真正重要的事情是多么缺乏關(guān)注。我們都是生活中的夢游者,是那些莫名其妙或危及生命的經(jīng)歷,激活我們對死亡的思考,將我們從“睡眠人生”中喚醒。這種經(jīng)歷既有恐怖,也有敬畏。馬庫斯·奧勒留寫道: “把自己想象成死人。你已經(jīng)活過,現(xiàn)在帶著剩下的東西,好好地活。(馬庫斯·奧勒留,《沉思錄》) 我們必須完成生活中的每一個行為,就好像它是最后一次。這些不僅僅是思維練習,而是應(yīng)該改變我們的整個存在,回到生活中真正重要的事情,將我們彎曲的人生之路拉直。 自愿不適(Voluntary Discomfort) 另一種練習是自愿不適,這更像是一種身體而非精神練習,盡管兩者都可以同樣具有變革性。自愿不適就像爬山,前方有障礙和困難,甚至有可能從高處墜落受傷。但是,一旦你到達山頂,將會看到不可思議的最美麗的景色。 哲學家威廉·歐文(William Irvine)在《美好生活指南:斯多葛喜悅的古代藝術(shù)》中,舉例說明了自愿不適: “當我參加比賽時,看上去我試圖擊敗其他賽艇運動員,但實際上我正在進行一場更重要的比賽:與另一個自己的比賽。那個自己不想學劃船,不想鍛煉,寧愿黎明前睡在溫暖的床上......(“如果你放棄劃船,”他會用最誘人的聲音說,“所有這些痛苦都會結(jié)束。為什么不干脆退出呢?想想那感覺會有多好!”)很奇怪的是,在與另一個自我更重要的比賽中,我此刻的競爭對手同時也是我的隊友。通過相互競爭,我們都同時與自己比賽,盡管并非所有人都能意識到這一點。為了相互競爭,我們必須單獨克服自己,自己的恐懼、懶惰和缺乏自律。一個人完全有可能在與其他賽艇運動員的競爭中失敗,甚至排到最后,但在這個過程中,他戰(zhàn)勝了自己。(威廉·歐文,《美好生活指南:斯多葛喜悅的古老藝術(shù)》) 我們最大的敵人離我們?nèi)绱酥?,以至于看不到它,因為我們自己就是這個敵人。征服自己是最困難的任務(wù),也是自我認識的終身任務(wù)的一部分。 伊壁鳩魯學派 伊壁鳩魯學派在公元前四世紀由古希臘哲學家伊壁鳩魯創(chuàng)立。對于伊壁鳩魯主義者來說,人們的不快樂來自于他們害怕不該恐懼的東西,渴望沒有必要渴望的東西。他們被不合理的恐懼和未滿足的欲望所困擾,耗盡生命。結(jié)果,他們被剝奪了唯一真正的快樂:存在的快樂。從不合理的欲望、痛苦和恐懼中解脫出來,才能實現(xiàn)寧靜(ataraxia)。 伊壁鳩魯認為我們的主要恐懼來自神和死亡。斯多葛學派宇宙觀的特點是天意:系統(tǒng)、秩序和設(shè)計;而伊壁鳩魯學派的宇宙觀由原子定義:分散、混沌、偶然。對于伊壁鳩魯來說,眾神與宇宙的創(chuàng)造無關(guān),也不關(guān)心世界或人類的行為;另一方面,死亡對我們來說不算什么,因為靈魂是由原子組成的,就像身體一樣,在死亡時會解體并失去所有感應(yīng)能力。他寫道: “死亡與我們無關(guān),因為只要我們存在,死亡就不在這里。當它真的到來時,我們就不復存在了。(伊壁鳩魯,《給梅諾修斯的信》) 伊壁鳩魯主義者也會練習死亡銘記,因為它可以喚醒靈魂中對生命這一奇妙禮物的感激之情。我們必須說服自己,隨黎明而來的每一天都將是最后一天,然后深懷感激迎接每一個意想不到的時刻。 獲得穩(wěn)定快樂的方法,在于對欲望三個維度的質(zhì)問:自然的和必要的欲望,自然但不必要的欲望,既不自然又不必要的空虛的欲望。 自然和必要的欲望能滿足人們擺脫疼痛的需要,與基本需求或必需品相對應(yīng);自然但不是必需的欲望類似于對大快朵頤和性滿足的渴望;既不自然又不必要的空虛的欲望,是對財富、榮耀和不朽的無限渴望。伊壁鳩魯?shù)闹V語恰如其分地總結(jié)了這種欲望的劃分:“感謝有福的大自然,讓必要的東西垂手可得,讓難以獲得的東西無關(guān)緊要。” 對于伊壁鳩魯主義者來說,我們必須關(guān)注于自己生命的治愈。治愈在于將靈魂從生活的煩惱中帶回到生命的簡單快樂。正如伊壁鳩魯諺語所講:“哲學家的話若不能治愈人類的任何痛苦,即是廢話?!闭玑t(yī)學如不能治療身體疾病就沒有價值一樣,哲學如果不能驅(qū)除心靈的痛苦,也沒有價值。 肉體的呼求是:不餓,不渴,不冷。如果一個人能享受擁有這些,并享受能繼續(xù)擁有的希望,在幸福這一點上甚至能與宙斯比肩。伊壁鳩魯寫道: “我們的行為是為了避免痛苦和恐懼。一旦成功,靈魂的暴風雨就完全消散了,因為活生生的人已不需要像缺乏時那樣追逐,或?qū)で笃渌鼥|西來實現(xiàn)靈魂和身體的健康。恰恰是因缺乏快樂而受苦,我們才需要快樂。當我們不因缺乏而受苦,也就不需要快樂。(伊壁鳩魯,《給梅諾修斯的信》) 快樂作為對痛苦的抑制是絕對的善。它既不能增加,也沒有新的花樣,正如晴朗的天空不能變得更明亮。這能讓人意識到一些非凡的東西,我們已在不知不覺中擁有,這就是我們自己存在的樂趣。 要治愈靈魂,沒有必要像斯多葛學派那樣,讓它把自己伸得緊緊的,而是訓練讓其放松。與其提前想象不幸,以便準備承受它們,我們寧愿將思想從痛苦的景觀中分離,將目光鎖定在愉快的事物上。我們要重溫對過去快樂的記憶,享受現(xiàn)在的快樂,認識到現(xiàn)在的快樂是多么強烈和令人愉快。哈朵寫道: “有一種非常獨特的精神練習,不同于斯多葛學派的時刻警惕并捍衛(wèi)自己的道德自由。相反,伊壁鳩魯主義宣揚對寧靜放松的刻意及不斷更新的選擇,結(jié)合于對自然和生命的深切感激。只要我們知道如何找到,它們就會不斷為我們提供快樂和愉悅。(皮埃爾·哈朵,《哲學作為一種生活方式》) 對于伊壁鳩魯主義者來說,歸根結(jié)底,快樂是一種精神練習。這不是單純的感官滿足式的快樂,它是來自沉思自然的智力快樂,是對過去和現(xiàn)在快樂的思考,最后還是友誼的快樂??梢哉f,友誼本身就是卓越的精神練習。師徒們互相幫助,為靈魂尋找解藥。伊壁鳩魯主義者們基于互愛互信而相互依賴,這些對實現(xiàn)幸福這一主要目標的貢獻至關(guān)重要。 伊壁鳩魯哲學可以被概括為以下四重答案: “眾神不需畏懼,死亡并不可怕;好的很容易獲得,不好的很容易承受。(菲洛德默斯,《赫庫蘭尼姆莎草紙》) 伊壁鳩魯主義者們住在伊壁鳩魯花園,這已成為伊壁鳩魯哲學的象征。伊壁鳩魯本人死于腎結(jié)石,享年72歲,過程緩慢而痛苦。盡管如此,據(jù)說伊壁鳩魯始終保持開朗,并繼續(xù)教導直到最后。對他來說,修行好生和修行好死是一回事。他一直忠于自己的哲學,直到生命的終結(jié)。 伊壁鳩魯學派和斯多葛學派的相似之處 盡管伊壁鳩魯學派和斯多葛學派的哲學不同,但他們有許多相似之處,即對基本格言的強烈沉思,對生命有限性的不斷更新的認識,對良心的審視;最重要的是,對時間的特殊態(tài)度:活在當下,讓自己既不被過去困擾,也不擔心未來的不確定性。每一刻都有無限的價值,智慧在瞬間就像在永恒中那樣完美和完整。我們的幸福是迫切的,因為未來是不確定的,死亡是一個持續(xù)的威脅。如果能智慧地生活,任何壽命都是足夠的;當我們等待生活時,生命與我們擦肩而過。 新柏拉圖主義 普羅提諾(Plotinus)被認為是新柏拉圖主義的創(chuàng)始人。這種哲學出現(xiàn)于公元三世紀,是當時已極其豐富深刻的知識遺產(chǎn)的宏偉集成。他們從柏拉圖主義、亞里士多德主義、斯多葛主義和宗教中汲取靈感,是幾個世紀以來對人類狀況持續(xù)探究所產(chǎn)生思想的綜合。 在自然和可見的物質(zhì)世界的外表背后,有三個層次的真實描述了內(nèi)在生活和自我的層次:靈魂,nous(智力或思想),“一”或“善”。這是三個假設(shè),是支持所有真實的基本底層實質(zhì)。萬物永恒地從“一”而來,然而卻沒有因果關(guān)系,因為“一”不是一個存在,而是存在本身。 “一”創(chuàng)造了多,生命依賴于這個最高的神圣單一原則,因為它是絕對的真實。Nous是生命的最高活動,它為了理解自身存在的前提而轉(zhuǎn)向“一”,它在本體論上先于通常被視為終極現(xiàn)實(思想高于物質(zhì))的物理領(lǐng)域。 在將思想與其對象的確認中,所有形式和觀念的理想世界都被概念化了。靈魂從nous的內(nèi)在活動中脫殼而出,是新柏拉圖主義的核心,這是一種靈魂哲學或心理學。靈魂從永恒形式的景象中獲得信息,誕生出整個宇宙以及地球上的生物圈。它是能夠激發(fā)物質(zhì)的通用生命現(xiàn)象。靈魂不存在于身體中,身體只是依存于靈魂的物質(zhì)和感性世界。正因如此,拋開新柏拉圖主義的各種超凡脫俗性,需要強調(diào)的是,他們居住的有形世界本質(zhì)上是一個善良、神圣和美麗的地方。 就像普羅提諾在死亡之刻向追隨者宣告的那樣,對于新柏拉圖主義者來說,生活的目的是將我們自身的神性帶回到萬物之神。這個目標不是盡人類所能來實現(xiàn)生命的世俗成就,而是最廣義的神化。 普羅提諾將精神練習描述為不僅認識“一”,而且與它變得相同,完全消滅個體性。正是在這里,在轉(zhuǎn)瞬即逝的光芒中,發(fā)生自我的蛻變。 “然后先知不再看到他的對象,因為在那一瞬間,他不再將自己與它區(qū)分;他不再有兩個不同事物的印象,在某種意義上,他已經(jīng)成為另一個。他不再是他自己,也不屬于他自己,但他與“一”是一體的,就像一個圓的中心與另一個圓的中心重合。(普羅提諾,《九章》) 對哈朵來說,新柏拉圖主義的“一”形而上學不是純粹理論或抽象的,而是用來表達一種內(nèi)在體驗;這種體驗是基本的,卻無法表達。人類的自我與超驗的“一”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普羅提諾四次經(jīng)歷了與神合而為“一”的神秘結(jié)合,然后寫道: “我現(xiàn)在怎么能下來,我的靈魂怎么可能進入到我的身體?!保ㄆ樟_提諾,《九章》) 普羅提諾不僅是哲學家,還是一位精神導師。對“一”的認識,使人的注意力從虛榮的專注和夸張的憂慮中轉(zhuǎn)移開來。神學(與上帝合作)的概念,成為新柏拉圖主義者的一個重要概念。它確定了能夠凈化靈魂的儀式、直接載體和星光體,從而允許它沉思眾神。唯一能使我們與神結(jié)合的不是理論哲學,而是我們不理解的儀式。哈朵寫道: “對于新柏拉圖主義和基督教這兩個主導古代末期并相互對立的精神運動來說,人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拯救自己,而必須等待神靈主動出擊?!保ㄆぐ枴す?,《什么是古代哲學?》) 我們絕不能停止刻塑自己的雕像,直到美德的神圣光輝照耀我們。當人從遮掩靈魂真實面目的激情中解放和凈化自己時,靈魂的非物質(zhì)性就會轉(zhuǎn)化為體驗。塑造自己本性的形象,象征著對自我轉(zhuǎn)變的追求。雕像預先存在于大理石塊中,足以在擯棄多余之后,讓自己呈現(xiàn)出來。讓靈魂修行美德,就會明白靈魂之不朽。 所有古代哲學流派都同意,人在哲學皈依之前,處于一種痛苦的不安狀態(tài)。被煩惱吞噬,被激情撕裂,他沒有過真正的生活,也不是真正的自己。然而,他可以通過一個轉(zhuǎn)變的過程達到一種寧靜的狀態(tài)。幸福在于獨立、自由和自主。這是回歸本質(zhì),即真正的依賴我們的“我們自己”。哈朵寫道: “在柏拉圖主義那里,我們的確發(fā)現(xiàn)了格勞科斯(Glaucos)的著名形象。作為海洋深處的神,格勞科斯渾身覆蓋著泥土、海藻、貝殼和鵝卵石,面目全非。靈魂也是如此:身體是厚厚的粗糙外殼,覆蓋并完全損毀了靈魂的面容;靈魂的真性只有在它從海中升起,拋棄所有外在之物時才會顯現(xiàn)出來。學習死亡的精神練習,包括將自己與身體、激情和欲望分開,可以將靈魂從所有多余添加中凈化出來。(皮埃爾·哈朵,《哲學作為一種生活方式》) 基于斯多葛學派“是否取決于我們”的區(qū)分,我們可以拒絕所有外在陌生的東西,回到真實的自我。伊壁鳩魯主義也是如此,通過忽略不自然和不必要的欲望,我們可以通過滿足自然和必要的欲望來獲得自由。因此,從根本上說,所有的精神練習都是對自我的回歸,使自我從深陷憂慮、激情和欲望的異化狀態(tài)中解放出來。 每種哲學都取決于個人性格類型。沒有一種哲學適合所有人,人們應(yīng)該找到最適合自己生活的某種哲學或某些哲學。這種自我認識最終是對自己的尋找。 從上向下看:宇宙意識 許多古代哲學家實踐了從上面看的精神練習,其中自己要轉(zhuǎn)向第三人稱視角,從個人對事物的狹隘觀點后退一步。這種富有想象力的飛越并非將人類事務(wù)視為微不足道,而是要通過宇宙意義來豐富個體人生。古代圣人有意識地生活在宇宙中,讓自己與宇宙和諧相處。宇宙的整體性在每個瞬間都被包含和暗示。 這種宇宙意識超越了個體性的極限,將自我擴展到宇宙本性的無限,將自己從激情產(chǎn)生的煩惱和痛苦中解放出來,并上升到邏各斯的大同要求。也就是說,不是以我們希望的那樣來看世界以及自己在其中的位置,而是要看它本來的樣子。在這短暫的瞬間,我們體驗到“就是這個”或“這樣”的世界。這是與世界融為一體的驚人實現(xiàn),是主客體界限的消除,是漂融于大海的愉悅體驗。 大道(萬有)沒有必要為了臨在而來。如果祂不存在,那是因為你讓自己遠離了祂。 “古代的哲學是時刻都要練習的。它邀請我們專注于生命的每個瞬間,一旦我們用宇宙的視角來取而代之,就能意識到每個當下的無限價值。智慧的運用需要宇宙維度。平常人已經(jīng)與世界失去了聯(lián)系,看不到真實的世界,而是把世界當作滿足自己欲望的手段,而圣人卻從未停止過讓整體呈現(xiàn)于腦海。他在宇宙的視角下思考和行動,他有一種超越他個體性極限的整體感。(皮埃爾·哈朵,《哲學作為一種生活方式》) 2023.1.22 |
|
來自: 衆(zhòng)妙之門 > 《認知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