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一角 北宋元豐二年(1079年)的“烏臺詩案”,是時任御史中丞李定等上表彈劾北宋大文豪蘇軾,奏蘇軾移知湖州到任后給神宗皇帝上了一封《湖州謝上表》中,用語暗藏譏刺朝政,妄自尊大。隨后又牽連出大量蘇軾的詩文,認為蘇軾“銜怨懷怒”,“指斥乘輿”,“包藏禍心”。按照大宋刑律,如此大罪可謂滿門抄斬,死有余辜了。這案件先由監(jiān)察御史告發(fā),宋神宗御批,由御史臺獄受審。因御史臺中植柏樹,終年棲息數(shù)千只野烏鴉,故稱烏臺?!盀跖_詩案'由此得名。 蘇軾像 一、諷諫時弊,詩案爆發(fā) 熙寧二年(1069年),宋神宗任用王安石為參知政事,主持變法改革。由于蘇軾與變法派的政見不合,遭受排擠。蘇軾自覺在朝廷難以立足,于是申請外任。他先后任杭州通判和密州、徐州、湖州知州。在任職上,蘇軾看到了新法執(zhí)行過程中的諸多流弊。于是便形諸吟詠,對新法實行過程中出現(xiàn)的弊端進行批評和諷諫。而王安石于熙寧九年(1076年)二次罷相后,變法事業(yè)的主導(dǎo)者已經(jīng)從王安石變?yōu)樗紊褡诒救?。?dāng)時變法已經(jīng)成為皇帝親自部署的既定國策,反對變法就是反對朝廷的既定決策。而最先把蘇軾作詩諷刺新法舉報給朝廷的是蘇軾曾經(jīng)的同僚、好友沈括。 開封(汴京)——龍亭公園 沈括(1031-1095),字存中,號夢溪丈人,漢族,浙江杭州錢塘縣人。他出身于仕宦之家,幼年隨父宦游各地。嘉佑八年(1063年)進士及第,歷任揚州司理參軍、太子中允、檢正中書刑房、提舉司天監(jiān)、史館檢討、三司使等職。治平二年(1065年),蘇軾進入史館,與在昭文館的沈括同在崇文院任職。沈括大蘇軾五歲。那個時候,他們相互欣賞,經(jīng)常一起談?wù)撛娢模写鑼W(xué)問。熙寧二年(1069年),沈括支持王安石變法,受到王安石重用。而司馬光與蘇軾等則對變法持反對意見。變法派和保守派形成尖銳對立。熙寧四年(1071年)蘇軾上書談?wù)撔路ǖ谋撞 M醢彩軕嵟?,讓御史謝景溫妄奏軾罪,窮治無果,方才寢議。蘇軾眼見朝廷暗流洶涌,乞請外調(diào),被派往杭州任通判。 沈括像 熙寧六年(1073年),沈括以檢正中書刑房身份,受命巡察兩浙農(nóng)田水利和新法實施情況。到了杭州后,與時任杭州通判的蘇軾談?wù)撆f情,提出想拜讀蘇軾近年詩詞新作。蘇軾一向豪爽慷慨,毫無保留全盤出示。沈括佯加贊嘆,揮毫抄錄?;氐骄煟陀酶焦{的方式,把他認為是誹謗朝廷的詩句詳細的'注釋',交給神宗皇帝,揭發(fā)蘇軾在詩文中'愚弄朝廷'、'無君臣之義'。但他的意見并未受到重視,奏折暫被擱置。元豐二年(1079年),43歲的蘇東坡調(diào)任湖州知州。四月二十日到任后,他給神宗皇帝上了一封《湖州謝上表》。這本是例行公事,但蘇軾是詩人,筆端常帶感情,即使官樣文章,也忘不了加上點個人色彩,其中寫到:'陛下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yǎng)小民'。 杭州西湖——三潭印月 句中'其'為自稱,'新進'即指神宗任用寵信的新派人物。明白無誤地表達了自己不與當(dāng)朝權(quán)貴合作的態(tài)度和自己對新法'生事'的不滿。這些話被新黨抓了辮子。元豐二年(1079年)七月,負責(zé)監(jiān)察百官的御史臺官員李定、舒亶、何正臣等人接連上章彈劾蘇軾,彈劾的導(dǎo)火索正是上表中的這兩句話。御史中丞李定說,知湖州蘇軾,初無學(xué)術(shù),濫得時名,偶中異科,遂叨儒館。有“可廢之罪”四。一是“怙終不悔,其惡已著”;二是“傲悖之語,日聞中外”;三是“言偽而辨,”“行偽而堅”;四是“肆其憤心,怨己不用”,認為“罪有四可廢而尚容于職位,傷教亂俗莫甚于此,伏望斷自天衷,特行典憲”。監(jiān)察御史舒亶告訴皇上,蘇東坡的那個“上謝表”如今已經(jīng)是“流俗翕然,爭相傳誦,忠義之士,無不憤惋”!御史何正臣說:蘇軾“愚弄朝廷,妄自尊大”。 宋神宗皇帝像 神宗皇帝聯(lián)想6年前沈括揭發(fā)蘇軾詩文'愚弄朝廷'、'無君臣之義'的奏折,大為惱火,批示御史臺,急馳湖州勾攝蘇軾。震驚北宋朝野的“烏臺詩案”爆發(fā)了。當(dāng)時駙馬都尉王詵與蘇軾交情深厚,他秘密遣人告訴蘇軾弟弟蘇轍。時任應(yīng)天府判官的蘇轍立馬派人往湖州告知蘇軾。蘇軾知道消息后立即告假,由通判祖無頗權(quán)攝州事。七月二十八日,蘇軾被御史臺吏卒逮捕,解往京師。此時,蘇軾到湖州上任才三個月。夫人王潤之驚聞蘇軾被捕后,考慮到蘇軾是因為文字獲罪,這位婦人便將蘇軾大部分與友人的通信和手稿一把火給燒了。當(dāng)御史臺派人搜查蘇軾的詩稿、書信等罪證時,一無所獲。 蘇夫人王潤之像 蘇轍獲知兄長蘇軾蒙冤后,立馬給神宗皇帝寫了折子《為兄軾下獄上書》,十分感人。一開頭就以呼天搶地的語氣寫道:“困急而呼天,疾痛而呼父母者,人之至情也。臣雖草芥之微而有危迫之懇,惟天地父母哀而憐之!”進而動之以手足之情:“臣早失怙恃,惟兄軾一人相須為命。今者竊聞其得罪,逮捕赴獄,舉家驚號,憂在不測?!粍偈肿阒?,故為冒死一言?!庇置髦渥镉锌伤。骸拜Y居官在家無大過惡,惟是賦性愚直,好談古今得失”。如果能原諒蘇軾這一回,我們再也不敢了:“軾感荷恩貸,不敢復(fù)有所為”。還表示愿用自己的官職為哥哥抵罪:“臣欲納在身官以贖兄軾”。這樣一篇哀婉動人的上書,朝廷竟置之不理。 四川眉山——三蘇祠 二、主審復(fù)仇,屈打成招 八月十八日,蘇軾被送進御史臺監(jiān)獄。二十日正式提訊,直至十一月底,'烏臺詩案'一直處在審訊階段。主審官恰是蘇軾的對頭、御史中丞李定。李定字資深,揚州人。少年時師從王安石,登進士及第出身,曾任定遠尉、秀州判官。熙寧二年(1069年),經(jīng)舉薦入知諫院,成為京官。他與蘇軾的好友佛印是異父同母的兄弟。佛印曾與蘇軾閑聊時說:他的母親死后,李定居然沒有回家守喪。以前蘇軾雖與李定政見不合,但卻未對李定冷嘲熱諷過,那時,他的火力,更多集中在王安石的身上。但這一次,他卻對李定的人品感到不齒。蘇軾是一個心直口快的人,遇到有悖倫理之事,像“”食中有蠅,吐之乃已”。 東坡論道 很快,蘇軾諷刺李定的詩文便從杭州被人傳閱到了京師。怪只怪蘇軾文采出眾,不論他寫什么,都會引起洛陽紙貴。一位姓陳的御史讀到了蘇軾的詩文后如獲至寶,他義正言辭地向神宗告發(fā)了李定“匿喪不報”的不孝之罪。李定被這一記悶棍打得眼冒金星,距離身敗名裂僅一步之遙。自古忠孝一體,不孝之人,如何盡忠?危急時刻,若不是王安石出面力保,那么李定的政治生涯,在熙寧四年便要宣告結(jié)束。原來,佛印和李定共同的母親仇氏先嫁給了佛印的父親,生了佛印后又嫁給了李定的父親李問;李定還未滿月,仇氏又再度改嫁給郜姓男子。因此,李定“自幼只知有父,不知生母何人”。所以仇氏去世時,李定并未依準(zhǔn)朝廷制度,報請丁憂。 蘇軾手書 但即便如此,“不孝”罪名還是被安在了李定的頭上。反對變法的人并不在乎李定是否被冤枉,哪怕只是以此來惡心一下王安石,他們也覺得很有成就感。自此,李定懷恨在心。現(xiàn)在輪到他來審訊蘇軾,復(fù)仇的機會終于來臨了。在得到蘇軾承認《湖州謝上表》有譏切時事之言的'供狀'后,李定即向皇帝報告案情進展情況,說蘇軾面對彈劾全都承認了。神宗大怒,懷疑蘇軾要么是受刑不過,要么是要隱藏更大的秘密。于是問李定可曾用刑。李定答道:蘇軾名高當(dāng)時,辭能惑眾,為避人言,不敢用刑。神宗大怒,命御史臺嚴加審查,追查蘇軾的五代,一定要查出所有人。宋代凡下御史獄,追查三代就是重刑獄,追查五代即是死刑犯。 天下第一塔——河南開封鐵塔 神宗的諭旨與李定追求的結(jié)果是一致的——置蘇軾于死地。他便將6年前沈括揭發(fā)蘇軾在詩文中'愚弄朝廷'、'無君臣之義'舊賬翻了出來,嚴加審訊。他們從沈括手里得到蘇軾的大量詩作,從中挑出他們認為隱含譏諷之意的句子,以詩定罪。整個案子由原來審查《湖州謝上表》,轉(zhuǎn)化為審查蘇軾寫過的詩文。雖然沈括不是'烏臺詩案'的主謀,但確是'烏臺詩案'的始作俑者。此刻,蘇軾被關(guān)在御史臺的大獄里大受其罪。他的作品件件都成了事兒,被主審官李定抓住不放,審了又審。日復(fù)一日、通宵達旦的連續(xù)逼供。他想閉閉眼,喘口氣,唯一的辦法就是承認。而這樣的罪名一旦承認,就是死路一條,蘇軾不是不知道,但他沒有其他的選擇。面對御史臺不擇手段的施予重刑,蘇軾終于支持不住,屈打成招了。 紅梅傲雪 最初,蘇軾只承認在游杭州附近村莊所作的《山村五絕》里'贏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是諷刺青苗法的。'豈是聞韶解忘味,邇來三月食無鹽'是諷刺鹽法的。除此之外,其余文字均與時事無關(guān)。到二十二日,御史臺審問他《八月十五日看潮》里'東海若知明主意,應(yīng)教斥鹵變桑田'兩句的用意,他拖到二十四日,才說是'諷刺朝廷水利之難成'。至于《戲子由》詩違抗'朝廷新興律'的主旨,直到二十八日才作了交代。到九月份,御史臺已從四面八方抄獲了蘇軾寄贈他人的大量詩詞。有一百多首在審問時呈閱,有三十九人受到牽連,其中官位較高的是時任西京留司御史臺的司馬光。當(dāng)時他在洛陽獨樂園專心撰寫《資治通鑒》。 明代仇英繪——司馬光《獨樂園》局部 司馬光于熙寧六年(1073)在洛陽修建私人園林獨樂園,蘇軾曾寄賀詩一首《獨樂園》。御史臺說這詩諷刺新法,蘇軾供認不諱。而認罪之后,剩下的就只有等著殺頭了。就在蘇東坡已喪失了所有的信心和希望的時候,他把一些青金丹偷偷埋起來,準(zhǔn)備一旦知道自己要被處死,就把它吞下去。蘇軾下獄后其子蘇邁每天去監(jiān)獄給他送飯。在等待最后判決的日子里,其生死未卜,一日數(shù)驚。由于父子不能見面,他們就暗中約定,平時只送蔬菜和肉食,如果得到死刑判決的壞消息,就改送魚,以便早做準(zhǔn)備。一日,蘇邁因銀錢用盡,需出京向友人借貸,便將給蘇軾送飯一事委托遠親代勞,卻忘記告訴遠親暗中約定之事。偏巧那個遠親那天送飯時,給蘇軾送去了一條熏魚。 明文征明書法——蘇東坡《獨樂園》詩(1) 蘇軾一見大驚,以為自己兇多吉少,極度悲傷,便給弟弟蘇轍寫下《訣別詩》兩首:其一,'圣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滿先償債,十口無歸更累人。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jié)來生未了因'。其二,'柏臺霜氣夜凄凄,風(fēng)動瑯珰月向低。夢繞云山心似鹿,魂飛湯火命如雞。額中犀角真君子,身后牛衣愧老妻。百歲神游定何處?桐鄉(xiāng)應(yīng)在浙江西'。雖然御史臺官員們非要置蘇軾于死地不可,但是救援活動也在朝野同時展開。不但與蘇軾政見相同的許多元老紛紛上書,連一些變法派的有識之士也勸諫神宗不要斬殺蘇軾。 明文征明書——蘇東坡《獨樂園》詩(2) 三、死里逃生,笑談古今 王安石兒女親家、宰相吳充直言:'陛下以堯舜為法,薄魏武固宜,然魏武猜忌如此,猶能容禰衡,陛下不能容一蘇軾何也?' 尚書右丞、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禮覲見神宗時,進言道:“自古大度之君,不以言論罪人。蘇軾自恃才高,一旦示法,恐后世以為不能容人。愿陛下寬大為懷” 。太皇太后曹氏也出面干預(yù):'昔仁宗策賢良歸,喜甚曰:'吾今又為吾子孫得太平宰相兩人',蓋軾、轍也,而殺之可乎'?神宗原來對蘇軾甚有好感,也十分賞識蘇軾的才華。在太皇太后曹氏等人的勸阻下,不欲深加治罪,故一拖再拖。否則按照李定他們幾個人的意見,早就把判他個“斬立決”了。 太皇太后曹氏像 神宗的舉棋不定讓新黨和御史臺的人很是著急,他們要進行“最后一搏”。一天,宰相王珪面見神宗,說:“蘇軾于陛下有不臣之意”。神宗問:“軾固有罪,然于朕不應(yīng)至是,卿何以知之?”王珪說,蘇軾的《檜》詩:有“根到九泉無曲處,歲寒唯有蟄龍知”一句,這句詩大有問題。陛下請看,龍飛本在天上,蘇軾卻要在地下求什么蟄龍,還在九泉之下去求,這不是在詛咒皇上,要造反嗎?這是一種非常嚴重的挑撥。在君權(quán)至上的社會,這樣的罪名一旦坐實,是要滅族的。好在神宗還是個明白人,回答說:“詩人之詞,安可如此論,彼自詠檜,何預(yù)朕事”?王珪滿臉羞紅,啞口無言。 王安石像 正當(dāng)朝野抗?fàn)幦遮叞谉峄H,當(dāng)時已退居金陵的新黨領(lǐng)袖王安石,作為蘇軾的老冤家,卻上書力保蘇軾:“安有圣世而殺才士乎”?神宗歷來對王安石十分敬重,因為王安石是他的老師。在看了王安石的信后,猶豫再三的宋神宗不再猶豫了。他以宋太祖趙匡胤當(dāng)年定下不殺士大夫的國策為臺階,寬宥了蘇軾。十一月二十九日,圣諭下發(fā),詔書中說:“朕之所治,雖非圣世,但朕決不以文字之罪殺人,更不會以文字為獄而累罪于天下文人,招致千古不絕之唾罵!”“烏石詩案”致蘇軾坐牢103天,幾次瀕臨被砍頭的境地。因王安石“一言而決”了。出獄以后,蘇軾被貶為黃州(今湖北黃岡)團練副使(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民間的自衛(wèi)隊副隊長),本州安置,受當(dāng)?shù)毓賳T監(jiān)視,開始了長達五年的貶謫生涯。 王安石手書 “烏臺詩案”牽連親友三十多名,涉及詩詞一百多首。受到牽連的人中,三個人的處罰較重。駙馬王詵泄露機密,且時常與蘇軾交往,不及時交出他的詩文,且與公主感情淡薄,寵妾壓妻,被削除一切官爵。其次是秘書省正字王鞏,“坐與蘇軾交通,受謗訕文字不繳,又受王詵金,謫監(jiān)賓州(今廣西賓陽)鹽酒稅',發(fā)配西南。第三個是蘇轍,由于兄弟連帶關(guān)系,遭受降職處分,調(diào)到高安任筠州酒監(jiān)。而司馬光、黃庭堅等蘇軾同僚親友,各罰紅銅二十斤或三十斤?!盀跖_詩案”終于落下帷幕。經(jīng)過這場磨難,蘇軾性情大變。與古往今來許多大家一樣,蘇軾成熟于蒙冤入獄之后,成熟于孤寂潦倒之際,成熟于劫后余生之時。 蘇東坡像 蘇軾去了黃州。在那里偉大的作品《念奴嬌·赤壁懷古》和前后《赤壁賦》誕生了。1084年(元豐七年)三月,蘇軾又接到詔命,將他改為汝州團練副使。蘇軾上書請求:貧士饑寒,惟有薄田數(shù)畝,坐落常州,乞恩準(zhǔn)徙常。神宗即日報可。元豐七年(一〇八四)七月的一天,蘇軾從黃州往常州路過金陵,專程拜訪閑居于江寧的王安石。此時,王安石大病初愈,他聞蘇東坡來訪,異常欣喜。他穿著粗衣服,騎著毛驢,趕到江邊迎接。蘇東坡衣著也頗為隨便,冠巾不戴,神情瀟灑地走出船艙,向荊公深深作揖:“軾今日敢以野服見大丞相”。王安石笑答:“禮豈為我輩設(shè)哉!”言罷,兩人相視哈哈大笑! 金陵桃葉渡 東坡又說:“軾亦自知相公門下用軾不著”。王安石擺擺手,上前拉住東坡的衣袖,兩人互相攙扶著踏上鐘山小徑。這一次,蘇東坡在江寧盤桓了一個多月,他們在王安石的半山花園里賞花飲酒,賦詩唱和。盡管過去政見不同,但如今已時過境遷,兩人都感到,夾雜著個人功名富貴而爭榮政壇的往事,已如一縷青煙消逝,現(xiàn)在到了應(yīng)該徹底解脫的時候了。這兩位詩文蓋世的唐宋八大家中的佼佼者,棋逢對手,惺惺相惜。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在詩情畫意的精神境界里,終于盡捐前嫌,攜手言和,共同度過了一段短暫而美好的時光。 天下四大叢林——南京棲霞寺 見過王安石后,蘇東坡曾寫過四首“次荊公韻”,其中第三首有句:“騎驢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意思是說他很希望如王安石所勸,在南京購地定居,與他為鄰,但世事悠悠,與他一起已然遲了。不過,從這首詩中不難看出他對王安石是尊重的。而蘇軾走后,王安石感到惘然若失。蘇東坡的曠達瀟灑,聰慧敏捷,率真豪爽,令他思念不已。他逢人便提起他與東坡的相會,不勝感慨地說:“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人物”!這段歷史佳話,使王安石謀劃迫害蘇東坡的說法不攻自破。 南京棲霞山——千佛巖 而“烏臺詩案”的始作俑者沈括,于熙寧九年(1076年)王安石罷相后,見風(fēng)使舵,列舉新法種種弊端,寄書新任宰相吳充,以表忠心。后被人彈劾“依附大臣、越權(quán)言事、反復(fù)無?!?,神宗“始惡括之為人”,罷去其三司使、翰林學(xué)士,貶為起居舍人、集賢院學(xué)士、知宣州。元豐三年(1080年),沈括改知延州,兼任鄜延路經(jīng)略安撫使,抵御西夏。元豐五年(1082年) 兵敗永樂,被貶為筠州團練副使,隨州安置。元豐八年(1085年),神宗駕崩,宋哲宗即位,高太后以哲宗年幼為名,臨朝聽政,大赦天下。新舊兩黨一致排斥沈括,多人上書朝廷:全天下誰都可以赦免,唯獨沈括不行。誰想與一個時刻會出賣自己的人肉炸彈共事呢? 寒梅芬芳 隨州三年是沈括一生最憂傷、最灰暗的時期。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的政治生涯,甚至對從政萌生出一絲'悔意',遂專心于學(xué)問,舉家搬遷至早年在潤州購置的夢溪園隱居,在此編撰《夢溪筆談》?!秹粝P談》的問世,使沈括聲名大噪,被譽為“中國整部科學(xué)史中最卓越的人物”?!秹粝P談》集北宋之前歷代科學(xué)成就之大成,內(nèi)容豐富,在歷史學(xué)、考古學(xué)、語言學(xué)、軍事學(xué)、法學(xué)、音樂理論、教育學(xué)、政治學(xué)、民俗學(xué)、文藝學(xué)諸領(lǐng)域都有重要歷史價值,在世界文化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被稱為“中國科學(xué)史上的里程碑”。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假如當(dāng)年沒有“烏臺詩案”,肯定沒有東坡的《赤壁懷古》,也許也會沒有沈括的《夢溪筆談》。您說呢? 潤州(鎮(zhèn)江)夢溪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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