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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劇到底能甩內(nèi)娛多遠？ 就拿女性劇來說。 內(nèi)陸每年號稱關(guān)懷女性的劇，一抓一大把。 然而細看下來。 坑坑坑坑坑…… 霸屏的，仍是清一色的傻白甜和大女主。 而臺劇呢？ 《俗女養(yǎng)成記》告訴女孩們，“不論你幾歲，都請一定要喜歡現(xiàn)在的自己?！?/span> 《華燈初上》用懸疑劇的包裝，展示那個年代的姐妹情，以及女性遭遇。 《我們與惡的距離》即使說的是整個社會，也依然有女性職場，有“房思琪”。 你只能嘆一句，恨鐵不成鋼??！ 而最離譜的是， 當我們還沉浸在《東八區(qū)》的憤怒中， 臺劇，又出爐了一部把女性困境赤裸裸地展示在觀眾面前的尺度之作—— 她和她的她
尺度有多大？ 家暴、性侵、“艷照門”、職場霸凌…… 時下最受關(guān)注的女性困境被一網(wǎng)打盡。 拍得有多好？ 開分8.5，豆瓣熱榜第一。 不少女觀眾一邊屏住呼吸，一邊激動五星。 “拍出來就贏了！” “女性困境典中典！” 許瑋甯、吳慷仁、賈靜雯、李程彬主演。 今年最值得期待的華語劇之一。 但在我看來， 話題與尺度，只是這部劇的皮膚。 它真正的內(nèi)核，依然是臺劇特有的，對人的體察。 是一個女性在這個社會里。 到底要承受多少。
“她”和“她” 先看設(shè)定。 別以為提到女性題材，就是苦兮兮的寫實主義，《她和她》不同。 如果做個比較，它一開始，就像是《華燈初上》與《想見你》的結(jié)合。 《華燈初上》從兇殺案開始，《她和她》也是。 劇集開頭就是一宗疑點重重的命案—— 一個半身癱瘓的老人死了。 死因：服用過量安眠藥。
但警察勘察現(xiàn)場后發(fā)現(xiàn)，不像自殺—— 病房窗戶是開的，還留下了鞋印和泥土。 護理長（賈靜雯 飾）眼神閃爍，似乎有難言之隱。
正當你以為故事要順著思路查下去…… 畫風一轉(zhuǎn)—— 女主林晨曦（許瑋甯 飾）出現(xiàn)了。 這天，她被一只闖進家里的白鴿吵醒了，見到白鴿的她，就像見了鬼一樣緊張。
而這只白鴿，也出現(xiàn)在開頭的犯罪現(xiàn)場。 巧合嗎？ 但接下來，你會發(fā)現(xiàn)女主跟護理長的狀態(tài)一模一樣—— 時而神色慌張，時而諱莫如深。 表面上，她是登上財經(jīng)雜志的頂級獵頭，年薪百萬的女強人。
但私底下，她沒有朋友，也不愛跟任何人親近。 男同事騷擾，她呈現(xiàn)出極強的防范意識。 男友給她過生日，她以工作忙百般推搪。
直到某一天，她平靜如水的生活，被徹底打亂。 重遇賈靜雯扮演的護理長。 奇怪的是。 這位護理長搖身一變，成了女主男同事的全職主婦妻子。 對方對女主一臉關(guān)心，但女主卻矢口否認她倆認識，又對人家有莫名的敵意。
而另一邊，女主也是滿口謊言。 她跟男友說自己父母雙亡，但男友卻遇到了從老家來找上門的媽媽，還控訴女兒不理自己。
女主為什么說謊？ 她和殺人案有關(guān)系嗎？ 正當你毫無頭緒。 哐當！ 女主出車禍了。 醒來之后，裝束、房間、身份都變了。 第一集的角色設(shè)定，幾乎都被推倒重來。 又一部《想見你》？ 不。 在這個平行世界里，她的年齡和名字都沒變。 但上班的獵頭公司憑空消失了，她是一個幼兒園老師；新買的千萬豪宅變成了富二代閨蜜的家，通訊里變成了陌生的名字，她還跟父母、弟弟一起住。
嚇人的來了—— 她男朋友沒了…… 但一個名叫小劉，正在查老人院案件的警察。 居然長得跟她的男友一毛一樣。
更詭異的是身邊人的舉動。 大家都告訴女主說——你撞車了，失憶了，出現(xiàn)了身份認同障礙。
問題是。 女主對“女強人世界”的感受無比真實。 比如，當閨蜜苦惱不知道怎么跟老板談薪酬。 她脫口而出了很多專業(yè)術(shù)語。
在這個世界，藏著掖著的不再是女主，而是身邊所有親近的人—— 正常人失憶了，大家都急著幫她找回過去。 但在這里，大家都拍手叫好。 而且都是一副你很好啊，何必知道過去的樣子……
當女主被蒙在鼓里，對半陌生半熟悉的世界驚慌失措。 另一邊，查案的小劉悄悄盯卻上了她…… 原來警方確認了—— 殺人案的嫌疑人正是護理長顏圣華。 但目前她下落不明。 而案件發(fā)生和車禍之前，顏圣華卻跟失憶的女主見過面…… 到此我們看見了兩個她，分別是車禍前后的女主。 但這兩個世界，到底孰真孰假？ 而“她”和“她”共同擁有的“她”，又代表著什么？ 這是《她和她的她》敘事上的創(chuàng)新—— 驚悚、穿越、懸疑……全部元素都給你。 但很快你又會發(fā)現(xiàn)，它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核心懸念不是殺人案，反而是每個人都忌憚提起，而女主只剩下記憶碎片的過去。
第三個“她” 看明白了嗎？ 編劇這是在設(shè)置謎題，讓你尋找碎片，拼湊出一個真相。 這個謎題，老實說，Sir覺得比較一般。 但為什么能在豆瓣取得8.5的高分？ 一句話—— 那個謎底，過于觸目驚心。 事實上從一開始我們就能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這個謎底到底是什么。 一些細節(jié)。 比如女主非常害怕跟人的肢體接觸，哪怕是談婚論嫁的男友。 其次，女主外表撲克臉卻經(jīng)常走神。 會無故跟人發(fā)生爭執(zhí)，并在之后直接斷片。
最明顯的細節(jié)—— 當她看見媽媽送來的中學校服，是惱羞成怒，眼淚打轉(zhuǎn)。
種種跡象表明，女主活在某種創(chuàng)傷里。 而且，她的家人非?？梢?。 弟弟，白天賴在家里，偏要等到深夜才出門喂狗。 爸爸跟母親時常爭吵，屢屢提起一起經(jīng)歷過的痛苦。 為了逃避妻子，即使不是收成的季節(jié)，爸爸也要天天守著深山的果園，還買了不少女性用品。 更“證據(jù)確鑿”的是女主自己的記憶—— 她的腦海不斷回溯起一句話，我要殺掉謝志忠。 而謝志忠，正是她和護理長顏圣華的老師。
沒錯，你大概也猜到了。 這是一個以“房思琪”為原型的故事。 在女主15歲的時候。 有一天她去老師家補習。 外面下著雨。 而室內(nèi)。 女主遭受了老師謝志忠的侵犯。
但問題是。 這僅僅是一部復仇的劇嗎？ 甚至于，謎底僅僅如此嗎？ 顯然也不是。 就像前面說的，懸疑的部分實觀眾在一開始就能猜出大概。 劇集的重點是，女主如何一步步地找回自己被封存的記憶。 并告訴你。 為何這段記憶會被如此封存起來。 PTSD的背后，它直指一個我們常見的詞： 女性處境。 什么意思？ 比如你看到這段被性侵的場景時第一反應(yīng)是什么？ 我猜大多數(shù)人是： 她報警了嗎？公道討回了嗎？ 還有無數(shù)人聽見性侵案件時，最下意識的反應(yīng)。 甚至連看完這部劇的觀眾都有這樣的提問： 你為什么不反抗？ 但，弱者真的有反抗的可能嗎？ 在一個觀念保守，權(quán)威崇拜的環(huán)境里。 反抗，只是一種無視當事人處境的馬后炮。
在有些環(huán)境里，人是沒有選擇的。 就像女主的閨蜜，第一天入職就聽聞男同事“出賣肉體“上位。 她對人家嗤之以鼻，卻在無意中發(fā)現(xiàn)——其實是業(yè)務(wù)部門就愛用他來討好上級。 上級沒有實質(zhì)性侵犯行為，“小白臉”就見機行事，默默忍耐——因為這就是沒學歷，沒人脈，沒家境的他，能在公司做下去的資本。
就像青春期的女主，老師對顏圣華勾肩搭背，她不是沒有察覺到異樣。 但比起尋根究底，她選擇了視而不見。
于是，當老師第一次抱緊她，她明明不情愿，但選擇了沉默。 于是，當暴行真正降臨，她就再也沒有逃跑的機會。
其次，為什么性侵發(fā)生后，往往都會不了了之？ 一個是眾所周知的法律原因，取證難。 但另一個現(xiàn)實卻更殘忍—— 大多數(shù)受害者家屬，都會選擇息事寧人。 在他們的潛意識里，正義不如清白重要，當悲劇已經(jīng)發(fā)生，遏制悲劇蔓延的方式，不是跟加害者決一死戰(zhàn)，而是選擇性遺忘。 這就是為什么女主車禍后，大家心照不宣地瞞著她。
不說，當然是為了女主好。 但這份不去想、不去說的欲蓋彌彰，才是女主陷入崩潰和偽裝的根源。
這才是《她和她的她》的醉翁之意—— 懸疑、穿越、驚悚，都只是蛋糕上的櫻桃。 它真正要做的，是把你拽進一個黑洞，還原性侵受害者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秘內(nèi)心。 也就是標題中出現(xiàn)的，第三個“她”。 還記得開頭那個鴿子嗎？ 同時出現(xiàn)在謝志忠被殺現(xiàn)場和女主家里的那只。 是的。 殺人案，根本就是一個臆想。 車禍后的平行時空，其實只是女主封印創(chuàng)傷失敗后，強行解離出來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跟她有過羈絆的人，全部都戴上了面具，幫她對過去實現(xiàn)著“復仇”—— 車禍前，女主遭遇了職場歧視。 舊老板怕她結(jié)婚，想用親戚替代她。 當她準備跳槽，新公司又說，你最好先把婚結(jié)一結(jié)。
所以車禍后，女主將她的經(jīng)歷，代入了自己正義感滿滿的閨蜜。 借她嘴巴，向她想跳槽的公司說——我沒法在踐踏女性尊嚴的公司上班。
另一個閨蜜，也被女主假想成被男友傳播性愛小視頻的受害者。 在女主心里，只有當一個人也被蕩婦羞辱過，才有可能真正理解她。
女主解離的世界，是一個對女性充滿敵意的世界，就像無數(shù)新聞拼湊在一起的大熔爐。 因此，有人說這部劇對女性困境的展現(xiàn)過于密集和失真。 但這種失真又是合理的。 這正是一個性格倔強，創(chuàng)傷無法愈合的性侵受害者眼中，最真切的世界。
惡之土壤 比起強調(diào)復仇的《禁忌女孩》《致命女人》等熱門女性劇，《她和她的她》的處理方式是另辟蹊徑的。 走出困境，并不一定代表著激烈的討伐。 就像上面所說的那樣。 劇集中也有一定的控訴。 但控訴之余呢？ 它顯然并沒有停留在此。 比起對個體的控訴，更重要的是對成因的追問； 比起尖銳地刺向體制，更重要的是關(guān)注每個角色不為人知的內(nèi)心。 而這些追問與關(guān)注的對象。 既是女主，也是那些沒有及時保護女主，甚至傷害女主的人。 也就是我們所有人。 《她和她的她》在某些情節(jié)的設(shè)置上你可以看到編導的一些善意。 一個細節(jié)。 女主解離后的老家浴室墻上，全是負能量。 可當她回到真實世界，這些話變成了窩心陽光的激勵。
什么意思？ 女主的第一視角，并沒有那么客觀。 在女主的記憶中，父母沒有為她爭取到底，但事實是，父母只是擔心公道還沒討回，女兒就從此被擊潰。 他們也會后悔，一樣恨自己做得不夠。
還有“背叛”女主的閨蜜，不是想對她造成二次傷害，僅僅是想為她做點什么。
《她和她的她》想告訴我們。 不管是受害者，還是受害者身邊的人，他們都是第一次經(jīng)歷不幸，都會慌張失措，因為無知而犯錯。 但治愈創(chuàng)傷，不在于記恨或逃避過去，而是跟當下的自己和解。 當然。 這樣的和解在很多人眼里會顯得過于理想化了。 畢竟，現(xiàn)實世界沒有那么美好。 許許多多的女性還掙扎在“不敢說”的泥潭中無法脫身。 有時候我們需要保持憤怒。 但劇集之所以如此，其實是把目光放在了未來上面。 如果還有未來，我們希望這未來還能改變。 比如警惕培養(yǎng)罪惡的土壤。 劇中的兩個“惡人”。 一個是吳慷仁飾演的油膩變態(tài)男。 家暴性侵，樣樣齊活。
這個角色當然可恨，但他童年被母親毆打和羞辱的悲慘經(jīng)歷，也需要被正視—— 一個糟糕的環(huán)境，可以把任何人變成惡人。
另一個，是為丈夫掩護性侵的師母。 丈夫強暴女主，她親眼目睹。 東窗事發(fā)了，她反咬女主一口。
三觀扭曲的同時，我們同樣要正視她無法選擇的人生—— 結(jié)婚多年沒有生下小孩，在那個男尊女卑的年代，無法滿足丈夫的女人，往往會被認為是“不盡責”的罪人（就像《俗女》里陳嘉玲的姑姑，悔婚后再沒回過家鄉(xiāng)，被大家認為是“變臟”的女人）。 是因為我沒法滿足你 所以你才會去做那種事嗎
還有一處閑筆。 女主被侵犯時已經(jīng)十五歲。 但從她對肢體接觸的反應(yīng)來看，她顯然對兩性交往的界限毫無概念。
這指向了更廣泛的無知與麻木——? 以性的絕對束縛，去彌補性教育的普遍缺失。 什么意思？ 在傳統(tǒng)的社會里，我們往往談性色變。 沒有正確的性教育同時，甚至把性視為洪水猛獸。 就拿女主的媽媽來說。 她對女主做過任何性教育嗎？顯然沒有。 但一張嘴，就是：遠離學校的“壞男生”。 一直以來。 我們都在用道德的保守，思想的純潔，來減少不幸和傷害的發(fā)生。 但這有效嗎？ 當然沒有。 甚至于，這樣代代相傳的集體無意識，往往成為了性壓迫的根源。 到頭來， 只是將一個個枷鎖加在女性身上。 將無形的屠刀雙手奉送給加害者。 而受害者，卻一遍遍被社會的輿論提醒著——我很臟，我壞掉了，我不配為人。
寫下《房思琪初戀樂園》的林奕含，曾在她的婚禮上分享過一段話。
性侵很難毀掉一個人。 但輿論和偏見，可以。 盡管《她和她的她》瑕疵不少。 但它至少讓我們看見。 女性，不是一種性別，而是一種處境。 我們都可能因處境的變換，成為不被理解的少數(shù)，甚至墜入深淵，成為加害者的幫兇。 所以，摘下濾鏡的體恤和共情，才是改變的開始。 正如結(jié)尾的女主。 想要看見遼闊的大海，她必須學會一個人穿過隧道，直面黑暗。 因為我們知道。 只有走出黑暗，才會看到希望的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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