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理解的閱讀大致有兩種方式。 第一種,用“腦”讀。又稱作“學(xué)術(shù)”式的閱讀,目的是知識的積累、學(xué)問的深入、視野的開闊、見識的提高。隨著這種積累和深入,讀者可以成為作者,我們自己也可以編書、寫書,成為所謂專家、學(xué)者。 這種閱讀誠然是必要的,一個人要學(xué)習(xí)、生存、謀劃事業(yè)、增長才干、提升個人修養(yǎng)乃至充實豐富業(yè)余生活、獲得更多的人生經(jīng)驗,一輩子很多時間都需要這種閱讀。世間的科學(xué)、文化、經(jīng)濟、社會、文學(xué)、歷史、哲學(xué)等等眾多門類絕大多數(shù)書籍的閱讀都是這種。 第二種,用“心”讀。又稱作“感悟”、“神交”式閱讀。古人讀書時搖頭晃腦、音聲相合身心皆入,品味、感悟書中不可言傳的妙義?!肚f子》里講了一個“輪扁斫輪”的故事: 齊桓公在堂上讀書,制作車輪的輪扁放下工具走上堂來,問齊桓公說:“請問,您所讀的是什么書呀?”桓公說:“是(記載)圣人之言(的書)?!庇謫枺骸笆ト诉€在嗎?”桓公說:“已經(jīng)死去了?!陛啽庹f:“既然這樣,那么您所讀的書不過是圣人留下的糟粕罷了。” 桓公說:“我讀書,做輪子的匠人怎么能議論?說出道理就可以放過你,沒有道理可說就要處死?!?/p> 輪扁斫輪 輪扁說:“我是從我做的事情看出來的。砍削木材制作輪子,榫頭做得過于寬緩,就會松動而不牢固,做得太緊了,又會滯澀而難以進入。 這種火候嘴里說不出來,但是有個規(guī)律存在其中。我不能明白地告訴我的兒子,我兒子也不能從我這里得到,所以我已七十歲了,還在做車輪。古人所不能言傳的東西都死去了,那么您讀的書不過就是古人留下的糟粕罷了!” 古人的書并不都是糟粕,而是手指頭,我們順著古人手指的方向,會看到那真理之月。 《道德經(jīng)》《莊子》《大學(xué)》《中庸》等這樣的中國傳統(tǒng)傳世經(jīng)典就需要這樣品讀。一個人至少應(yīng)該知道有這樣一種閱讀,雖不能至、心向往之。這種閱讀貴精不貴多,一卷在手即可受用終生。 文以載道,文以化人。這樣的閱讀可以令人心靈寧靜、充滿愉悅,深入下去自然可以變化氣質(zhì)、安頓身心。面對日益浮躁的社會,心靈能夠保持寧靜祥和是多么地難能可貴。 或許在經(jīng)歷過一番人生歷練和浮沉際遇之后的某個時刻,當你捧起一本經(jīng)典隨意翻閱到某處時,當你突然回想起經(jīng)典中的某句話時,你會突然仰天大笑豁然開朗,見到心中的明月。 王陽明龍場悟道 一個人一生需要第一種閱讀,就像人需要衣、食、住、行和精神世界的滿足一樣,但僅有這樣的閱讀是不圓滿的,那會使閱讀失去心靈燈塔的指引。 君不見,多少貪官污吏才高八斗學(xué)富五車,學(xué)識成了“敲門磚”“遮羞布”。“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被欲望所驅(qū)使的閱讀已經(jīng)變了味,豈不聞,“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就像物質(zhì)食糧中會有毒素一樣,精神食糧也一樣會有毒素。所謂“開卷有益”那是對古人而言,那時敬惜字紙惜墨如金,書中所載都是圣賢言教,字字珠璣直指人心。 而現(xiàn)在,書店、圖書館紙質(zhì)書、電子書,海量的書籍讓你目不暇接,都說是出版社審查過的,但最近出現(xiàn)的“毒教材”事件卻給我們敲響了警鐘,所以選擇就變得非常重要。 寧夏作協(xié)主席郭文斌說,讀書是世上最危險的事,我深以為然。 如我這個年紀,經(jīng)驗閱歷也不算少了,但中書“毒”的事是常有的。那“毒”有時是明顯的,一旦中招就立刻發(fā)作,影響你思維和判斷;還有的“毒”無色無味無形無相,過很長時間你才知道,甚或一輩子都渾然不覺,長了毒瘤反以為是有所收獲,誤入歧途卻以為走上光明坦途,這就是讀書的危險之處。 想要自身具有辨毒、解毒能力,最好的辦法就是常作第二種閱讀,這種閱讀可以駕馭第一種閱讀,使我們心明眼亮、逐步具備鑒別能力。 “井蛙不可以語于海,夏蟲不可以語于冰”。兩種閱讀也是兩種生活、兩種人生境界,只有第一種閱讀只是世俗地、局限地生活,有了第二種閱讀就可能有超越地、自由地生活,接近孔子所說“君子不憂、不懼”的境界。 一本書可以作兩種閱讀。第一種閱讀是“為學(xué)日益”,第二種閱讀是“為道日損”?!氨M信書,不如無書”。 因為經(jīng)典不是用來崇拜的,而是用來超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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