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618報道截圖 剛剛過去的“618”,比以往來得更平靜一些。 京東、淘寶、天貓、拼多多,曾經(jīng)宣傳廣告鋪天蓋地、營銷信息狂轟濫炸的各大平臺,如今不免顯得有些冷淡。盡管購物節(jié)的狂歡浪潮似乎還在延續(xù),但已不難看出人們消費的熱情正在節(jié)節(jié)衰退。 拋開疫情對經(jīng)濟(jì)走勢以及物流系統(tǒng)的沖擊,民眾對于消費主義陷阱越來越深入的洞察或許才是人們開始從消費欲望中抽身的真正理由。 從物質(zhì)條件來看,我們明明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要富有,可為什么我們的“貧窮感”依舊揮之不去,甚至不斷攀升?人們正是發(fā)覺了這種不正常的狀態(tài),所以渴望逃離“貧窮”,并盡可能避免淪為新的“窮人”。 可究竟是什么導(dǎo)致了我們的“貧窮”? 我們的生活方式究竟是如何制造出“新窮人”的? 工作、消費主義和新窮人 英國社會學(xué)家齊格蒙特·鮑曼在《工作、消費主義和新窮人》從工作倫理、消費美學(xué)和福利制度等角度出發(fā),揭露了“新窮人”誕生的全過程,并且探討了社會可能的未來。雖然本書首次發(fā)表于1998年,距今已有20多年,但在經(jīng)歷了工業(yè)社會向后工業(yè)社會的逐步轉(zhuǎn)型和全球形勢翻天覆地的變化之后,如今讀來仍然振聾發(fā)聵。 20多年前的理論放在今天仍然靈驗,甚至更加契合。 正如鮑德里亞所言,“我們已經(jīng)進(jìn)入了一個消費社會”。 消費社會的大門被叩開,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工作倫理。工作倫理本質(zhì)是一條戒律,它宣告工作即正義,不工作即罪惡,用崇高的道德倫理來剝奪勞動者的理性精神和反抗力量,將其束縛在機(jī)械重復(fù)的生產(chǎn)過程之中。盡管像《摩登時代》這樣的諷刺與異議的聲音不在少數(shù),但都在“胡蘿卜加大棒”的政策下被基本消解,而工作倫理也贏得了工業(yè)時代勞動力激增的前所未有的勝利。 然而,隨著生產(chǎn)力水平和生活水平的雙重提高,大規(guī)模的勞動力不再是社會生產(chǎn)的主要需求,人們也不再甘心成為一顆顆“沒有靈魂的螺絲釘”?!?96是福報”的資本家騙局,也越來越失去市場,失去信任。而人們逐漸堅信,所謂的“福報”不過是收買忠誠與服從的工具,工作倫理的底層邏輯不過是對勞動者的剝削。 于是,在工作倫理逐漸式微的態(tài)勢下,消費美學(xué)開始登臺唱戲,“新窮人”也就此誕生。 畢竟比起“殘暴而虛偽”的工作倫理,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消費美學(xué)顯然更能吸引人們投身于工作。因為消費往往能帶來滿足感,并且這種滿足感是快捷的,即時的。 即時的滿足感創(chuàng)造出短暫而又極致的喜悅,這種喜悅又煥發(fā)出新的消費激情,誘惑人們源源不斷地制造消費欲望,淪為消費的奴隸。 消費的產(chǎn)品是可損耗且多樣的,消費的滿足感是即時的,消費的欲望是永無止境的,所以也就注定了消費主義的陷阱是無底深淵。購物車永遠(yuǎn)是填不滿的,大大小小的快遞盒總是堆積如山。而一旦試圖從消費中抽身,就會被“買買買”的焦慮壓倒。 如馬爾庫塞所言:“自由選擇主人,并沒有使主人和奴隸歸于消失?!?/span> 我們看似是自由的,我們似乎能夠掌控一切,我們能夠自主地選擇買不買、沒什么、怎么買,可是所有的選擇實際上都在各方的引導(dǎo)和預(yù)設(shè)之中。商家的各種廣告宣傳和營銷套路促使人們主動去購買那些其實自己并沒有那么想要的商品,我們的理性和冷靜會不自覺地跟著消費沖動跑;浸淫于個人日報和自主選擇帶來的成就感將我們淹沒,牢牢地將我們桎梏在“信息繭房”中,我們的消費似乎合乎我們的心意,消費的意愿也自然就水漲船高。 事實上,我們早已被培養(yǎng)為了本能的消費者,被剝奪了抵制消費誘惑的自由,成為了“單向的人”。 因此,“剁手黨”們一面自嘲自己“敗家”,一面又被心甘情愿地“種草”,繼續(xù)“剁手”,繼續(xù)“買買買”,難以逃離。 而更可怕的是, 這種虛假的“選擇權(quán)”越來越成為社會價值評判的尺度。在消費社會里,一個人的選擇自由度越高,選擇權(quán)越多,就擁有越高的地位,越能獲得社會尊重和自尊,離“美好生活”的理想也就越近。 這種消費美學(xué)被擺在了至高無上的位置,人們企圖從中來構(gòu)建身份認(rèn)同和自我價值??纱蠖鄶?shù)人最終只能獲得焦慮和痛苦,因為金錢的有限永遠(yuǎn)也無法滿足欲望的無限。 “文化潮流前赴后繼地涌進(jìn)浮華的公眾市場,又迅速過時,變成荒唐滑稽的老古董,衰敗的速度比獲取注意的速度更快。因此,當(dāng)前的身份最好都只是暫時的,人們只需輕輕地?fù)肀鼈?,確保一旦放手它們就消失不見,以擁抱下一個更新、更鮮艷或者未曾嘗試的新身份?!?/span> 消費主義難以捉摸,在商品潮流的更新迭代中,我們僅僅能觸碰到時尚的一鱗半爪;而身份認(rèn)同,就如沙灘上的城堡一樣,沒有被真正建立起來,并且岌岌可危。 人們費盡心思,殫精竭慮,通過“消費貸”、拼團(tuán)、透支等手段追逐著“美好生活”的美夢,最終卻只能在赤裸裸的現(xiàn)實面前,看著它成為泡影。就如同“上海名媛”們幻想通過購買奢侈品和高端服務(wù),來體驗上層社會的生活,從而實現(xiàn)階層晉升,事實上不過是滿足了自己淺薄的虛榮心而已。 我們并非一貧如洗,但我們無法支持我們心中“體面的消費”。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是有“缺陷的消費者”,也就是真正的“新窮人”。 為了抵御我們的“貧窮”,贏得“體面的生活”,勤勤懇懇、朝九晚五地工作成了理所應(yīng)當(dāng),成了滿足消費的墊腳石。而富有成就感的工作,能夠自我實現(xiàn)的工作,成為了精英階層的炫耀資本,成為了“打工人”繁忙工作中的抱怨和艷羨,成為了網(wǎng)絡(luò)小說和狗血劇才能體驗到的奢侈品。 而我們辛辛苦苦掙得的錢,最終轉(zhuǎn)化成了賬戶上那串不斷減少的數(shù)字,和桌上不斷堆積沒怎么用過的商品。 我們做著不喜歡的工作,買著不需要的商品,過著不想要的生活。 如何逃離? 全書最后,鮑曼引用了帕特里克·庫里的話來作為他的解決方案:“群體自愿的返璞歸真,正成為群體貧困的唯一有意義的替代?!?/span> 從“斷舍離”、“不買組”到“低消費主義”,人們正在以各種形式對抗著膨脹的消費主義。 人們消費欲望的衰退可能恰恰反映了這種“返璞歸真”:反思自己的消費行為,重估自己的消費需要,崇尚實用與理性,不再通過消費的水平衡量生活的水平,不再通過商品的價值衡量自我的價值。歸根到底,“什么是真實的需要和虛假的需要這一問題必須由一切個人自己來回答”。 而在精神需求與物質(zhì)生活的真正對應(yīng)中,人們或許能找到擺脫“貧窮”的最終答案。 愿有一天,我們做著真正熱愛的工作,買著真正想要的商品,過著真正想要的生活。 (作者:言未良,浙江在校大學(xué)生,熱愛一切美好的文字,希望用文字丈量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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