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情緒來面對死亡？

      是克制，或者說畏懼？

      亦或是豁達，甚至說“不敬”？

      我常以為，在經(jīng)歷生死過后，總是去思考生死，去剖析死亡，是一種對于生命的褻瀆，可有時一切，卻也命中注定一般的，如種子扎根心臟中發(fā)芽，在你的歲月與人生中，攥出一縷漣漪。

      時隔兩年，因為一些契機，我又想到了那天?；蛘哒f，我……

      又回到了原點。

      兩年前的那一天，在意識到生命是如此脆弱的那一瞬，我仿佛從凝滯的空氣里看到了死神的鐮刀架在眾生的脖頸上，他模糊的面容，漠視的觀察著眾生，他的手輕柔的虛握著所有人的心臟，撲通，撲通，感受著生命在他手心的悅動，他感受著生機，帶給他的喜悅，卻也會因為喜好，殘忍的握緊，攥住，緊緊的攥著，直到“它”化成碎石，變成齏粉。

      我不禁感慨，人的生命為何充斥著這么多的不定。因為我從未去認(rèn)真的考慮生命這個存在，所以在第一次認(rèn)真思考的時候，便埋下了畏懼的禍根。

      在剛開始產(chǎn)生，生命是什么這個想法的那一瞬。我對自己的思維嗤之以鼻。自己的人生路還沒走多久，大言不慚的去思索人生，去定義生死，多有些坐井觀天的自大妄為，像是剝了皮的癩蛤蟆，以為沒有了疙瘩，自己就是青蛙。但，思索人生，沒有什么早晚，生命無常，你也不知道何時就是你的終結(jié)。

      那么，思索生死，從哪一刻開始，都是理智的，是公平的，是上帝扔下的一枚骰子，是運行在程序中的不可預(yù)測的“薛定諤的貓”。

      于是，生死是什么？人為何會生下來？又為何，要死去。

      “意義”，存在也許需要意義，活在當(dāng)下，而不是一個行尸走肉，也許驅(qū)動人類行動的不是大腦，不是心臟，不是活躍的神經(jīng)元或者說是線粒體，是意義，脫離了物質(zhì)層面的碳水化合物和蛋白質(zhì)以及多種微量元素組成的有機體，脫離了奇妙而又復(fù)雜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電信號，從社會的層面，從哲學(xué)的層面來說，生命，需要的是意義。

      “活著”，需要的是意義，或者說，活著，有什么意義？

      人類是依附于社會存在的生命，無論如何，他離不開社會與交際。他作為思想與精神的載體，承載著名為“本我”的意識。而“本我”也在于社會交際的過程中，不斷地轉(zhuǎn)變，消失，或者誕生。

      或許說，這一刻的我，也許會因為寫下這段字而“死去”，每一秒，或者說每一刻，甚至分子中的原子移動的那一瞬，我就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我。這種精神存在決定一切的思想，曾經(jīng)無時無刻的不再困擾著我。

      因為，我很確信我自己的獨一無二和不同，卻又無時無刻感受著被同化和引導(dǎo)的不甘。那段時間，我思考，也許，我并不存在，我只是一句傀儡，我的思想并不依尋我的自由意志而誕生，他只不過是其他社會意識的映射。

      我的誕生，不過是父母，家庭，社會，巴拉巴拉諸如太多太多旁人的影響，我的思想，也依循著諸如學(xué)校，長輩，包括媒體書籍等諸多思想載體而完善。那么，我可能不是我，我只是載體，大多數(shù)思想的載體。

      那么，我的生死，也許不光是肉體上的，這個名為“次節(jié)”的肉體的死去，也許，我還能作為思想，活在書籍，活在其他人的腦海里，成為他們意識碎片的一部分，化為映射，繼續(xù)存在。

      這樣想來，卻有些好笑，讓我不免想起，一個人，如果社會面的死亡，才是真的死亡，他的肉體死亡，然后精神死亡，每一個人的記憶里不再存在他，不再存在他的思想，那么，他就真的死去。

      可是，會有一天嗎？機緣巧合下，誕生一個與我有同樣思想，同樣行事準(zhǔn)則的人？他，會是我的“重生”嗎？

      這種無意義的思考，長期的折磨著我，在這種近乎自虐的思考下，我恐懼的發(fā)現(xiàn)，精神的完美與肉體的脆弱。

      人類終究是脆弱的碳基生物，他就像是精細而華貴的鐘表，復(fù)雜而又精致的機密零件嚴(yán)絲合縫的組成了他的生命。但是，薄如蟬翼的皮膚，還有晶瑩剔透的血管，如藝術(shù)品一般，卻在每一次拂過肌膚的那刻。感受到我的存在，對生命的玷污。

      我會開始撫摸我的胸口，感受我的脈搏，我喜歡聽生命的律動，“撲通”，“撲通”，不光是對我的活著感到欣喜，也是對生命的存在，感到欣慰。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渺小，我會耳朵發(fā)紅，像是無知的小男孩兒一般，扭捏的含著棒棒糖，對它，對生命的存在表達歉意，我幼稚而單純的揣測他，讓人害羞，她的美麗，如同斷臂的維納斯一般，披著翡翠一般的夢境，慈愛的注視著我，安靜而又恬淡，讓我不禁放緩了呼吸。

      人類，沒有資格妄言生死。因為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沒有死過，你如何能透徹的評議他。

      人類對于生死，應(yīng)該逃避，去躲著他，就像是農(nóng)場里把頭埋在泥漿里的豬仔，翹著屁股瑟瑟發(fā)抖。鼻子上沾滿了黑泥。哼哼的呻吟著。

      或者說，我，應(yīng)該逃避。如是的思想，讓我竭盡全力的去轉(zhuǎn)移注意力，克制而又刻意的去避開思考這樣的問題。讓自己的生活，無理由的充實起來，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其他那些“更有意義的事情”上。

      如是，也算過了一段說不出是平凡或是安逸的日子了。

      我說過，恐懼或者說思想是會扎根的心的最深處的。一切，你無法逃避，只是靜靜地生根，等待著發(fā)芽結(jié)果的那一刻。

      前陣子，如往常一般午睡，卻又一次陷入了夢魘，鬼壓床以前也有過，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你的身體無法動彈，逐漸的，你感覺你即將忘記呼吸，朦朧中，我感受到了父親站在我的床腳，我起身想要離去，卻聽見父親說：“你還不能走……”

      我，并未多想，強迫自己呼吸，讓自己醒來，當(dāng)我坐起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眶含著淚水。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也許……

      差那么一點，我即將離去？

      我本可以離去，但不可以，這是我那段時間復(fù)雜思考得到的結(jié)果，我還有母親，我還有愛人，或許我的存在微不足道，但我也不能如此不負責(zé)任的離去。我，至少還有肉體存在的意義。

但，當(dāng)他直面而來的時候，我除了畏懼，竟然沒有什么別的可以做的。

      當(dāng)晚，我失眠了，從那一天起，我的睡眠質(zhì)量就不太如意了，或許一個人住的孤獨感加劇了對死亡的恐懼。精神上的疲憊開始影響了肉體。

      有些時候我躺下，就會感到胸悶，心慌，感受到肌肉的顫抖，能聽到死神的呼嘯。我能感受到，“它”的手掌已經(jīng)緊緊的攥住了我的心臟，“它”的血盆大口已經(jīng)來到了我的胸口，準(zhǔn)備飲用我的“鮮榨”。這種瀕死感，無時無刻的不在摧殘我。

      我有意識的開始去調(diào)節(jié)，想要避免自己去思考，但是這一次他狠狠的黏在我的臉上，讓我無法逃避，他如同一張海報一般，堵住了我的口鼻，讓我窒息，讓我的大腦缺氧，卻又嘶喊著讓我去思考，讓我失去氧氣的干癟的腦細胞想出一個答案。

      “我的身體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我的肉體終于來到了這一刻嗎？”

      也許，我也會像父親一樣，毫無聲息的，突然離去，不帶一絲漣漪。

      不能這樣思考，于是，深夜，當(dāng)這種感覺再一次來臨，我掛號來到了夜急診。

      掛號，心電，抽血化驗，在醫(yī)生的寬慰下，我難得的安靜了下來，坐在急診室的走廊里，我難得的又一次安靜的思考生死，觀察人類。

      我看到了因為車禍而送來醫(yī)院的小伙，好在只是剮蹭，他有氣無力的坐在急救床上，卻又微笑的看著自己女友，然后略帶尷尬的提醒自己的親戚打電話小點聲，不要吵到其他的病人。

      我看到了一名老哥，開心的在診室外打著王者，然后中途退掉游戲，從婦產(chǎn)科室里接出剛剛做完檢查的妻子。

      我看到了一群年輕小伙，簇擁著一位同學(xué)走出外科診室，看著他的“結(jié)石報告”，發(fā)出嬉笑，嘲笑著他的“慘狀”。

      我看到一對爺爺奶奶互相攙扶著，慢悠悠的從診室中走出，平淡而又自然的商量著如何回家。

      我發(fā)現(xiàn)，生命依舊是有趣的，它是有意義的，它在我的心里依舊是重要且高貴的。妄談生死是值得愧疚的。

      輕言死亡，也是一件自私且尷尬的行為。

      人的生命不止屬于自己，也屬于諸多羈絆。你的意識，不光存在你的腦海里，還存在諸多人的心中。

      敬畏生命，敬畏自己，是我能獻給“它”最美的回報。

                                                                                                              ——2022年5月12日

                                                                                                                               次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