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歲的年紀登上皇位,一邊是牢牢把控朝政的祖母,另一邊是時刻覬覦皇位的叔伯們,試求劉徹心里的陰影面積。 此時的劉徹對于未來是不確定的,他的心中一定是焦慮和不安的。但是克服焦慮最好的方法,不是等待和猜測,而是行動。 01.符號的發(fā)明 劉徹絕不是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皇帝,他繼位后第一個標新立異的發(fā)明就是【年號】。 此前的紀年是以皇帝的“謚號或名稱”+“在位年長”來表示。但這種方式其實非常容易混淆,比如“文帝二年”和“景帝二年”只是差一個字而已。還有用天干地支的紀年方式,比如“甲子”、“戊戌”等,但是干支60年一個輪回,也不是好方法。 這個問題因年號的發(fā)明而迎刃而解。因為年號是皇帝生前定的,所以都會帶有自己獨特的風(fēng)格,重復(fù)的概率相對會比較小。 年號最偉大之處便是【符號感】,這讓一個階段的歷史顯得非常地立體。比如說漢武帝的首個年號【建元】,其符號意義就是“是我建立了這個開端”,可見當時劉徹心中是多么想進行一個新老劃斷。 “建元”也被后世引申為一個朝代開國后的第一次建立年號,即“建國”的含義。而且在后世,年號的符號意義越來越濃厚,甚至成為了皇帝的代稱,比如永樂、萬歷、康熙、乾隆等。 不同的年號也代表皇帝不同的心境,借此可以從側(cè)面感受一個帝王的性格,甚至是一個王朝的性格。比如唐高宗和武則天都有十幾個年號,可見這兩人的內(nèi)心是多么豐富;又比如朱棣的年號是“永樂”,可見當時其心中是何等地狂喜;而朱元璋推行“一世一元制”,不允許隨意變更年號,其實是他務(wù)實性格的彰顯,同時也表明他希望明朝能夠成為一個務(wù)實的王朝。 多么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發(fā)明!我們可以相信,劉徹定會做出不同凡響的成就,漢帝國必將呈現(xiàn)一派嶄新的氣象。 02.劉徹與儒生 劉徹3歲時便經(jīng)歷了“七國之亂”,雖然叛亂被平息,但分封制帶來的問題并未得到徹底解決。因此他深知掌握真正權(quán)力的重要性,而不是一個“皇帝”的虛名。 七國之亂的陰影一直籠罩在劉徹心中,雖然他深感不可再“無為而治”,但如何“有為”呢? 劉徹時常會翻閱賈誼的《治安策》來尋求答案。賈誼認為初定的漢帝國至少存在兩個巨大的隱患,一是諸侯國勢力過于強大,必會造成天子與諸侯的對立;二是秦風(fēng)惡習(xí)尚余,世人窮奢極欲,社會禮崩樂壞。 于是劉徹便詔令天下舉薦賢良,引來名士紛紛出山。其中一位已是鮐背之年的老者轅固生,堅定地建議劉徹扛起儒家的大旗。 很快劉徹的身邊便聚起了大批儒家學(xué)者,他任命了一批親儒的重臣,包括丞相竇嬰、太尉田蚡、御史大夫趙綰、郎中令王臧,看似朝廷大位都被儒生占據(jù)了,一場意識形態(tài)的斗爭已蓄勢待發(fā)。 但事情真的能這么順利嗎?這時正有一雙眼睛緊盯著劉徹的一舉一動。 竇太后認為儒生們教壞了劉徹,在她看來商湯、周武并不是受命于天,而是弒君篡位。但是儒生卻認為是前朝昏暗,因而后者推翻他們是順應(yīng)天命,而天命就是民意。這個大膽真言的儒生便是轅固生。 其實這不是轅固生和竇太后的首次交鋒。還在景帝朝時,轅固生就曾冒犯竇太后,認為被她視為圣人的老子不過是一介凡夫。當時就被竇太后罰入獸圈與野豬搏斗,幸有景帝惜才,借其鋒利兵器,轅固生才得以保全。 而現(xiàn)在劉徹竟然又要重新啟用轅固生,竇太后后悔當初就不該放過這個狂妄的儒生,這一次她定不手軟。恰巧御史大夫趙綰奏請“無奏事東宮”,意思就是什么都不要向竇太后匯報,這是從太后手里奪權(quán)的試探。 竇太后被徹底激怒了。 劉徹任命的一眾重臣皆被罷免,趙綰和王臧二人還被下獄,并死于獄中。竇太后的雷霆手段,連官居丞相的侄子竇嬰也不能幸免,大批入京的儒生則被強制遣返。 劉徹與儒生的首次攜手就這樣一敗涂地。竇太后以為劉徹自此會消停,但此刻他的心中正在醞釀一個更大的計劃。 03.漢武帝與董仲舒 劉徹并沒有等得太久。四年后,竇太后薨逝。但讓劉徹始料未及的是,又跳出了一個秉持黃老的淮南王,竟然還帶著《淮南子》入京教導(dǎo)他。 這讓劉徹十分不悅,并進而激發(fā)了他改革分封制、重構(gòu)思想體系的斗志。此時,劉徹想起了曾經(jīng)看過的一篇策論,大致意思是君權(quán)神授,君王應(yīng)有治國之道,此道便在“仁義禮樂”之中。 這份策論的作者便是董仲舒,對《春秋》的研究成就使其聞名遐邇。其早年也曾向漢景帝上表策論,但未被采納,于是只能用教書繼續(xù)蟄伏。 無論天下大亂或大治,終不能為廟堂所用,似乎成了儒家的宿命。 但是歷史的自我修正能力很強,郁郁寡歡的董仲舒終于等來漢武帝的賢良文學(xué)詔,這時他的心中應(yīng)該泛起了一句歌詞“終于等到你,還好我沒放棄”~ 劉徹的思慮深遠,他觀史而生惑,歷代皇朝的治亂興衰到底是由什么決定的?歷史的偶然性背后,是否有必然性的力量在支配?到底是天命還是人為? 董仲舒興奮不已,他向劉徹全盤托出了自己的思想,積極回應(yīng)他的所有疑問,其主體思想主要有兩點: 一是【更化】,意指改制。董仲舒同樣認為秦朝的遺毒并未消除,但由于西漢開朝以來一直秉持黃老之學(xué),該改革的一直沒有改革,但是逃避并不能解決問題。 二是【大一統(tǒng)】,即強干弱枝、消除諸侯的政策。實現(xiàn)領(lǐng)土和權(quán)力的完整統(tǒng)一,是不可逆的大趨勢。真正的統(tǒng)一絕不僅僅是政治的統(tǒng)一,而應(yīng)當是觀念的大統(tǒng),但這種觀念大統(tǒng)又不能變成文化專制,所以思想上的統(tǒng)一最為困難。 劉徹與董仲舒的數(shù)次問答,被后世稱為【天人三策】。 劉徹想要的是長治久安的大道至理,而非一時的權(quán)變之策。董仲舒也認為漢朝已具備了從“升平”向“太平”過渡的條件,為了迎接太平盛世的到來,他提出了一個對歷朝歷代意義深遠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 劉徹終于解開了心中積蓄已久的疑惑,他欣然接受了董仲舒的建議。 這一年是公元前134年,是劉徹登基的第8年、竇太后薨逝的翌年,也是漢武帝真正主政的元年。 可能從此刻起劉徹才真正成為了漢武帝,所以接下來我們也應(yīng)該改口了。 漢武帝以《六經(jīng)》作為人才遴選的標準,設(shè)立察舉制度,同時興建太學(xué)、郡國學(xué)等官辦學(xué)校,教授儒學(xué)并選拔官員,建立了中國歷史上首個士人文治政府。 后世沿用了2000多年的文官體制也由此開始,讀書人終于找到了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清晰路徑。 春秋戰(zhàn)國以來,治國的思想和方法一再被探索,歷經(jīng)諸子百家的思想和秦漢兩朝的實踐,大一統(tǒng)的政治體制和以儒家為核心的意識形態(tài),在漢武帝一朝終于定型,成為中華民族長久屹立不倒的兩大支柱。 理想之光得以照進現(xiàn)實,這應(yīng)該是儒學(xué)自開創(chuàng)以來的高光時刻。似乎一夜之間,所有的問題都得以迎刃而解。 漢武帝是幸運的,在他最需要思想武器的檔口,遇到了董仲舒。董仲舒是幸福的,因為強大的思想歷來都有,但如果得不到統(tǒng)治階層的認可,那多半是落入學(xué)術(shù)的范疇,是漢武帝讓他的思想從此不再平凡。 04.攘外和安內(nèi) 國家治理的思想既已定下,漢武帝覺得是時候解決讓祖輩們寢食難安的兩大頑疾——分封和邊患了。 漢武帝的骨子里是驕傲的,他認為祖輩們處理匈奴問題的方式極盡屈辱。因此,早在其登基的翌年(公元前140年),他便決定廢除與匈奴的和親政策,并派遣李廣等名將戍邊。 同時在公元前139年,漢武帝派遣張騫出使西域,希望聯(lián)合大月氏,夾擊匈奴。只是很不幸,張騫半路被匈奴俘獲,并羈押了整整十年,之后逃出生天的張騫終于找到了大月氏,但卻未能說服其達成盟約。 在此期間,漢武帝于公元前133年還策劃了一場對匈奴的圍殲戰(zhàn)——馬邑之謀,但很可惜,此計被軍臣單于識破,無疾而終。 漢武帝這才明白,匈奴是個極其難纏的對手,短期內(nèi)消滅他們是不太現(xiàn)實的。事實也證明,他的認識相當準確,西漢與匈奴的戰(zhàn)爭來來回回打了40多年。 要打贏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一個穩(wěn)定的大后方是至關(guān)重要的。所以,漢武帝決定先徹底解決諸侯問題。 于是,在公元前127年,推恩令應(yīng)運而生。靈感同樣來自于賈誼的《治安策》,“欲天下之治安,莫若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p> 推恩令的核心精神是改“嫡長子繼承制”為“諸子繼承制”。如此,本無繼承權(quán)的諸侯子弟當然是舉雙手贊成,而心中門清的諸侯也只能啞巴吃黃連。而且漢武帝進一步規(guī)定,成為列侯的諸侯子弟由郡守管轄,妥妥的郡縣制2.0版本。 真可謂天下第一陽謀!況且還不忘占據(jù)道德制高點,建策者主父偃是怎么說的: “今諸侯子弟或十數(shù),而適嗣代立,余雖骨肉,無尺寸之地封,則仁孝之道不宣。愿陛下令諸侯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愿,上以德施,實分其國,不削而稍弱矣?!?/p> 這可是“恩賜”啊! 天子與諸侯的矛盾被轉(zhuǎn)化為諸侯國內(nèi)部矛盾,消滅敵人的最好手段就是從內(nèi)部進行瓦解。得益的王侯公子們還對漢武帝感恩戴德,那就別說謀反了,擁護還唯恐不及。 推恩令的效果如何呢?《史記》有云:“齊國分為七,趙分為六,梁分為五,淮南分三,及天子支庶為王,王子支庶為侯,百有馀焉?!?/p> 徹底分化!諸侯國再也沒有能力抗衡中央。 這還不夠,漢武帝于推恩令頒布后的第6年,還清除了蓄意謀反的淮南王劉安,淮南國因此被廢除,改為九江郡。 分封帶來的隱患自此徹底解決。說起來淮南王也挺有意思,其一生幾乎都在謀反,但卻從未真正發(fā)過一兵。 在漢武帝看來,帝國南部最大問題是南越國。長沙國和淮南國分封的初衷,有部分也是為了看住南越國,但淮南王劉安卻曾反對中央對南越用兵,而且一直懷有異心,要是他們勾結(jié)...... 因此劉安是必須清除的。對漢武帝來說,這也是個一舉多得的措施,即徹底終結(jié)了分封國的歷史,也為征伐南越掃清了障礙,同時還讓黃老之學(xué)走向了邊緣。 公元前111年,漢武帝滅南越國,設(shè)南海九郡。后又迅速將閩越納入統(tǒng)治。公元前109年,滇國降漢,100多個西南蠻夷部落全部歸漢。帝國南部自此全部納入漢武帝的統(tǒng)治版圖。 作為一個雄心勃勃的帝王,南部的降服并不能帶給漢武帝多少成就感,只有對強權(quán)的征服才能滿足其精神需要。 祖輩們對匈奴的態(tài)度一直是姑息和卑微的,所以只有完成對匈奴的征伐,才足夠顯示帝國的強大和自己的偉大。這種執(zhí)念一直支撐了漢武帝40多年,即便是落上窮兵黷武的名號,即便是賭上國運,漢武帝也誓不罷休。匈奴是不幸的~ 漢武帝發(fā)動了漠南、河西、漠北三大戰(zhàn)役,派遣衛(wèi)青、霍去病、李廣等名將深入匈奴腹地,殲滅敵軍主力15余萬,徹底將匈奴趕至漠北。 河西走廊和河套地區(qū)自此納入大漢版圖,這為之后西域都護府的設(shè)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chǔ)。而強盛一時的匈奴則元氣大傷,再無力南侵大漢,并且逐步分化,最后為鮮卑所取代。 而與西域的貿(mào)易則是這場戰(zhàn)爭的副產(chǎn)品。張騫出使西域的初衷是想尋求大月氏的合盟,但卻意外地開辟了連接?xùn)|西方商貿(mào)和文化的【絲綢之路】,自此絡(luò)繹不絕的駝隊來往不斷、綿亙千里。 漢武帝治下的漢帝國帶著青春的朝氣,奏響了千古不絕的強音。 但是,一切光明的背后總有黑暗,漢武帝也并不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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