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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朔《七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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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于國兮，長于原野。
言語訥譅兮，又無彊輔。
淺智褊能兮，聞見又寡。
數(shù)言便事兮，見怨門下。
王不察其長利兮，卒見棄乎原野。
伏念思過兮，無可改者。
群眾成朋兮，上浸以惑。
巧佞在前兮，賢者滅息。
堯、舜圣已沒兮，孰為忠直？
高山崔巍兮，水流湯湯。
死日將至兮，與麋鹿同坑。
塊兮鞠，當(dāng)?shù)浪蓿?/span>
舉世皆然兮，余將誰告？
斥逐鴻鵠兮，近習(xí)鴟梟，
斬伐橘柚兮，列樹苦桃。
便娟之修竹兮，寄生乎江潭。
上葳蕤而防露兮，下泠泠而來風(fēng)。
孰知其不合兮，若竹柏之異心。
往者不可及兮，來者不可待。
悠悠蒼天兮，莫我振理。
竊怨君之不寤兮，吾獨(dú)死而後已。
沉江
惟往古之得失兮，覽私微之所傷。
堯舜圣而慈仁兮，後世稱而弗忘。
齊桓失于專任兮，夷吾忠而名彰。
晉獻(xiàn)惑于孋姬兮，申生孝而被殃。
偃王行其仁義兮，荊文寤而徐亡。
紂暴虐以失位兮，周得佐乎呂望。
修往古以行恩兮，封比干之丘壟。
賢俊慕而自附兮，日浸淫而合同。
明法令而修理兮，蘭芷幽而有芳。
苦眾人之妒予兮，箕子寤而佯狂。
不顧地以貪名兮，心怫郁而內(nèi)傷。
聯(lián)蕙芷以為佩兮，過鮑肆而失香。
正臣端其操行兮，反離謗而見攘。
世俗更而變化兮，伯夷餓于首陽。
獨(dú)廉潔而不容兮，叔齊久而逾明。
浮云陳而蔽晦兮，使日月乎無光。
忠臣貞而欲諫兮，讒諛毀而在旁。
秋草榮其將實(shí)兮，微霜下而夜降。
商風(fēng)肅而害生兮，百草育而不長。
眾并諧以妒賢兮，孤圣特而易傷。
懷計謀而不見用兮，巖穴處而隱藏。
成功隳而不卒兮，子胥死而不葬。
世從俗而變化兮，隨風(fēng)靡而成行。
信直退而毀敗兮，虛偽進(jìn)而得當(dāng)。
追悔過之無及兮，豈盡忠而有功。
廢制度而不用兮，務(wù)行私而去公。
終不變而死節(jié)兮，惜年齒之未央。
將方舟而下流兮，冀幸君之發(fā)矇。
痛忠言之逆耳兮，恨申子之沉江。
愿悉心之所聞兮，遭值君之不聰。
不開寤而難道兮，不別橫之與縱。
聽奸臣之浮說兮，絕國家之久長。
滅規(guī)矩而不用兮，背繩墨之正方。
離憂患而乃寤兮，若縱火于秋蓬。
業(yè)失之而不救兮，尚何論乎禍兇。
彼離畔而朋黨兮，獨(dú)行之士其何望？
日漸染而不自知兮，秋毫微哉而變?nèi)荨?/span>
眾輕積而折軸兮，原咎雜而累重。
赴湘沅之流澌兮，恐逐波而復(fù)東。
懷沙礫而自沉兮，不忍見君之蔽壅。
怨世
世沉淖而難論兮，俗岒峨而嵾嵯。
清泠泠而殲滅兮，溷湛湛而日多。
梟鸮既以成群兮，玄鶴弭翼而屏移。
蓬艾親入御于床笫兮，馬蘭踸踔而日加。
棄捐藥芷與杜衡兮，余柰世之不知芳何？
何周道之平易兮，然蕪穢而險戲。
高陽無故而委塵兮，唐虞點(diǎn)灼而毀議。
誰使正其真是兮，雖有八師而不可為。
皇天保其高兮，后土持其久。
服清白以逍遙兮，偏與乎玄英異色。
西施媞媞而不得見兮，嫫母勃屑而日侍。
桂蠹不知所淹留兮，蓼蟲不知徙乎葵菜。
處湣湣之濁世兮，今安所達(dá)乎吾志。
意有所載而遠(yuǎn)逝兮，固非眾人之所識。
驥躊躇于弊輂兮，遇孫陽而得代。
呂望窮困而不聊生兮，遭周文而舒志。
寧戚飯牛而商歌兮，桓公聞而弗置。
路室女之方桑兮，孔子過之以自侍。
吾獨(dú)乖剌而無當(dāng)兮，心悼怵而耄思。
思比干之恲恲兮，哀子胥之慎事。
悲楚人之和氏兮，獻(xiàn)寶玉以為石。
遇厲武之不察兮，羌兩足以畢斮。
小人之居勢兮，視忠正之何若？
改前圣之法度兮，喜囁嚅而妄作。
親讒諛而疏賢圣兮，訟謂閭娵為丑惡。
愉近習(xí)而蔽遠(yuǎn)兮，孰知察其黑白？
卒不得效其心容兮，安眇眇而無所歸薄。
專精爽以自明兮，晦冥冥而壅蔽。
年既已過太半兮，然埳軻而留滯。
欲高飛而遠(yuǎn)集兮，恐離罔而滅敗。
獨(dú)冤抑而無極兮，傷精神而壽夭。
皇天既不純命兮，余生終無所依。
愿自沉于江流兮，絕橫流而徑逝。
寧為江海之泥涂兮，安能久見此濁世？
怨思
賢士窮而隱處兮，廉方正而不容。
子胥諫而靡軀兮，比干忠而剖心。
子推自割而飤君兮，德日忘而怨深。
行明白而曰黑兮，荊棘聚而成林。
江離棄于窮巷兮，蒺藜蔓乎東廂。
賢者蔽而不見兮，讒諛進(jìn)而相朋。
梟鸮并進(jìn)而俱鳴兮，鳳皇飛而高翔。
原壹往而徑逝兮，道壅絕而不通。
自悲
居愁懃其誰告兮，獨(dú)永思而憂悲。
內(nèi)自省而不慚兮，操愈堅而不衰。
隱三年而無決兮，歲忽忽其若頹。
憐余身不足以卒意兮，冀一見而復(fù)歸。
哀人事之不幸兮，屬天命而委之咸池。
身被疾而不閑兮，心沸熱其若湯。
冰炭不可以相并兮，吾固知乎命之不長。
哀獨(dú)苦死之無樂兮，惜予年之未央。
悲不反余之所居兮，恨離予之故鄉(xiāng)。
鳥獸驚而失群兮，猶高飛而哀鳴。
狐死必首丘兮，夫人孰能不反其真情？
故人疏而日忘兮，新人近而俞好。
莫能行于杳冥兮，孰能施于無報？
苦眾人之皆然兮，乘回風(fēng)而遠(yuǎn)游。
凌恆山其若陋兮，聊愉娛以忘憂。
悲虛言之無實(shí)兮，苦眾口之鑠金。
過故鄉(xiāng)而一顧兮，泣歔欷而霑衿。
厭白玉以為面兮，懷琬琰以為心。
邪氣入而感內(nèi)兮，施玉色而外淫。
何青云之流瀾兮，微霜降之蒙蒙。
徐風(fēng)至而徘徊兮，疾風(fēng)過之湯湯。
聞南籓樂而欲往兮，至?xí)抑埂?/span>
見韓眾而宿之兮，問天道之所在？
借浮云以送予兮，載雌霓而為旌。
駕青龍以馳騖兮，班衍衍之冥冥。
忽容容其安之兮，超慌忽其焉如？
苦眾人之難信兮，愿離群而遠(yuǎn)舉。
登巒山而遠(yuǎn)望兮，好桂樹之冬榮。
觀天火之炎煬兮，聽大壑之波聲。
引八維以自道兮，含沆瀣以長生。
居不樂以時思兮，食草木之秋實(shí)。
飲菌若之朝露兮，構(gòu)桂木而為室。
雜橘柚以為囿兮，列新夷與椒楨。
鹍鶴孤而夜號兮，哀居者之誠貞。
哀命
哀時命之不合兮，傷楚國之多憂。
內(nèi)懷情之潔白兮，遭亂世而離尤。
惡耿介之直行兮，世溷濁而不知。
何君臣之相失兮，上沅湘而分離。
測汨羅之湘水兮，知時固而不反。
傷離散之交亂兮，遂側(cè)身而既遠(yuǎn)。
處玄舍之幽門兮，穴巖石而窟伏。
從水蛟而為徙兮，與神龍乎休息。
何山石之嶄巖兮，靈魂屈而偃蹇。
含素水而蒙深兮，日眇眇而既遠(yuǎn)。
哀形體之離解兮，神罔兩而無舍。
惟椒蘭之不反兮，魂迷惑而不知路。
愿無過之設(shè)行兮，雖滅沒之自樂。
痛楚國之流亡兮，哀靈修之過到。
固時俗之溷濁兮，志瞀迷而不知路。
念私門之正匠兮，遙涉江而遠(yuǎn)去。
念女嬃之嬋媛兮，涕泣流乎于悒。
我決死而不生兮，雖重追吾何及。
戲疾瀨之素水兮，望高山之蹇產(chǎn)。
哀高丘之赤岸兮，遂沒身而不反。
謬諫
怨靈修之浩蕩兮，夫何執(zhí)操之不固？
悲太山之為隍兮，孰江河之可涸？
愿承閑而效志兮，恐犯忌而干諱。
卒撫情以寂寞兮，然怊悵而自悲。
玉與石其同匱兮，貫魚眼與珠璣。
駑駿雜而不分兮，服罷牛而驂驥。
年滔滔而自遠(yuǎn)兮，壽冉冉而愈衰。
心悇憛而煩冤兮，蹇超搖而無冀。
固時俗之工巧兮，滅規(guī)矩而改錯。
郤騏驥而不乘兮，策駑駘而取路。
當(dāng)世豈無騏驥兮，誠無王良之善馭。
見執(zhí)轡者非其人兮，故駒跳而遠(yuǎn)去。
不量鑿而正枘兮，恐矩矱之不同。
不論世而高舉兮，恐操行之不調(diào)。
弧弓弛而不張兮，孰云知其所至？
無傾危之患難兮，焉知賢士之所死？
俗推佞而進(jìn)富兮，節(jié)行張而不著。
賢良蔽而不群兮，朋曹比而黨譽(yù)。
邪說飾而多曲兮，正法弧而不公。
直士隱而避匿兮，讒諛登乎明堂。
棄彭咸之娛樂兮，滅巧倕之繩墨。
菎蕗雜于黀蒸兮，機(jī)蓬矢以射革。
駕蹇驢而無策兮，又何路之能極？
以直鍼而為釣兮，又何魚之能得？
伯牙之絕弦兮，無鍾子期而聽之。
和抱璞而泣血兮，安得良工而剖之？
同音者相和兮，同類者相似。
飛鳥號其群兮，鹿鳴求其友。
故叩宮而宮應(yīng)兮，彈角而角動。
虎嘯而谷風(fēng)至兮，龍舉而景云往。
音聲之相和兮，言物類之相感也。
夫方圜之異形兮，勢不可以相錯。
列子隱身而窮處兮，世莫可以寄讬。
眾鳥皆有行列兮，鳳獨(dú)翔翔而無所薄。
經(jīng)濁世而不得志兮，愿側(cè)身巖穴而自讬。
欲闔口而無言兮，嘗被君之厚德。
獨(dú)便悁而懷毒兮，愁郁郁之焉極？
念三年之積思兮，愿壹見而陳辭。
不及君而騁說兮，世孰可為明之？
身寢疾而日愁兮，情沉抑而不揚(yáng)。
眾人莫可與論道兮，悲精神之不通。
亂曰：
鸞皇孔鳳日以遠(yuǎn)兮，畜鳧駕鵝。
雞鶩滿堂壇兮，鼉黽游乎華池。
要褭奔亡兮，騰駕橐駝。
鉛刀進(jìn)御兮，遙棄太阿。
拔搴玄芝兮，列樹芋荷。
橘柚萎枯兮，苦李旖旎。
甂甌登于明堂兮，周鼎潛潛乎深淵。
自古而固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
譯文
我屈原生長在楚國國都，如今卻遭流放原野居住。
性遲鈍言語少拙嘴笨腮，又沒有強(qiáng)勢力在旁輔助。
我才智疏淺能力又薄弱，孤陋寡聞又見識無多。
只為利國利君多次進(jìn)言，誰料想惹怒小人招來災(zāi)禍。
君王不察我進(jìn)言是為國，終將我放逐到僻壤荒野。
心里暗思自己有無過失，實(shí)無一絲差錯可改過。
群小拉幫結(jié)伙成朋黨，君王漸被欺蒙受迷惑。
讒佞小人花言巧語在君前，忠良緘口不言聲默默。
堯舜圣君已逝不及見，忠正良臣為誰盡忠盡節(jié)？
高山巍巍峨峨聳立，江水浩蕩永流不止。
嘆自己年老死日將至，在荒野與禽獸相伴為侶。
孤獨(dú)潦倒居無定所，舉世皆混濁是非已顛倒，心中的冤情向誰訴？
大雁天鵝全遭斥退，卻把惡鳥鴟鸮當(dāng)寵物。
橘柚佳樹被砍伐，卻一排排栽植苦桃惡木。
可嘆那婆娑修美的翠竹，卻只能孤零零江邊獨(dú)處。
上面有繁茂的枝葉防露，下面有清涼的微風(fēng)驅(qū)酷暑。
誰知道我與君王道不合，就像那實(shí)心的柏木、空心的竹。
從前的賢君無法追及，未來的英主難目睹。
悠悠的蒼天啊高高在上，你為何不解除我的冤屈。
我怨恨君王你終不覺悟，我只有棄身荒野明心曲。
想那歷史上的得失興亡，看那群小誤君禍國事樁樁。
堯與舜圣明仁義慈愛百姓，后世人常稱頌永遠(yuǎn)不忘。
齊桓公用小人死后國亂，管仲耿介忠直美名傳揚(yáng)。
晉獻(xiàn)公聽讒言被驪姬迷惑，可憐那孝子申生慘遭禍殃。
徐偃王行仁義不備武裝，楚文王心恐懼將其滅亡。
殷紂王暴虐無道身死國滅，周得天下幸賴于呂望賢良。
武王效法古人施恩布惠，封比干墓將其德昭示四方。
天下賢俊慕周德都來親附，人才日增天下一心國力強(qiáng)。
法令嚴(yán)明治國之道好，蘭芷縱在幽僻處也散馨香。
我苦惱群小們對我嫉妒，想箕子為避難裝傻佯狂。
也想不貪忠名離鄉(xiāng)遠(yuǎn)去，怎奈心戀故國痛苦難當(dāng)。
將蕙芷聯(lián)起來做成佩帶，經(jīng)過鮑魚店就失去芬芳。
正直之臣端正他的品行，反遭讒人誹謗遭流放。
世俗之人改清潔為貪邪，伯夷寧愿守節(jié)餓死首陽。
獨(dú)行廉潔啊雖不容于世，日后叔齊終得美名揚(yáng)。
層層烏云遮得天昏地暗，使得日月失去燦爛光芒。
忠臣堅貞欲進(jìn)諫，佞人在旁讒言誹謗。
就像百草至秋本該結(jié)實(shí)，夜里卻突然降下寒霜。
急疾的西風(fēng)摧殘著生物，秋風(fēng)已起百草不得生長。
群小結(jié)黨營私而妒害賢才，賢良反孤立無援受損傷。
我心懷良策卻不被重用，只好獨(dú)居巖穴棲身隱藏。
子胥伐楚功成卻遭讒毀，可憐他被賜死尸首不葬。
世人見其狀紛紛從俗媚上，正如草木隨風(fēng)披靡成排成行。
誠信正直之臣身敗名毀，虛偽諂佞之徒身顯名揚(yáng)。
國家傾危君王才知追悔時已晚，此時我竭盡忠心也難有回天之功。
他們廢先王之法而不用，一味貪求私利背離公正。
我愿懷清白終不變節(jié)，可惜我年壽未盡還年輕。
我要乘舟隨江遠(yuǎn)去，只望君王醒悟不再受欺蒙。
哀痛忠直之言君王聽不進(jìn)，子胥被殺沉江令人傷情。
我愿竭盡所聞陳述政事，可君王他充耳不聞不采用。
君心?；箅y與陳述政道，他糊里糊涂不辨橫豎奸忠。
好聽邪佞之臣的虛言浮說，致使國運(yùn)斷絕難以久興。
放棄先圣法度而不施用，背離正直方向?qū)е挛A。
遭到憂患才知醒悟，就像縱火秋草其勢已成。
君王失道已經(jīng)自身難保，還談什么國家福禍吉兇。
眾奸佞相互勾結(jié)營私利，忠士直臣何敢奢望國事昌?。?/span>
君被邪惡熏染而不自知，秋毫雖細(xì)但天天在成長。
車載輕物過多也會斷軸，眾口誹謗使我罪孽加重。
我厭濁世愿投湘沅之流水，又怕尸身隨波東流難回程。
懷沙負(fù)石自沉江而死啊，不忍心見君王被群小欺蒙。
時人腐化沒落難以評說，世俗毀譽(yù)高下相差太多。
清潔之士都被拋棄不用，貪濁之人得寵日益盛多。
兇禽惡鳥既已成群并進(jìn)，黑鶴只能被迫斂翅退縮。
蓬艾受喜愛栽植床頭，惡草馬蘭也隨之繁茂婆娑。
他們拋棄白芷杜衡眾香草，我嘆世人不知芬芳為何。
大道曾經(jīng)何等平直寬闊，如今雜草叢生危險坎坷。
古帝高陽無故受毀謗，堯舜至圣也遭人誣蔑。
讓誰來評判他的真?zhèn)危?/span>
雖有八位賢人也難定奪。
老天永遠(yuǎn)高高在上，大地深厚日久天長。
我身著白衣啊逍遙自在，偏與污濁黑色殊道異行。
西施姣美卻遭排擠迫害，嫫母奇丑反得親近寵愛。
桂蠹食甘不知滿足安守，蓼蟲食苦不知徙于甜菜。
我處在這渾濁的亂世啊，怎能實(shí)現(xiàn)理想發(fā)揮雄才。
我胸懷大志想遠(yuǎn)走求賢，群小不知反受疑猜。
駿馬駕破車不肯前行，遇伯樂才以好車替代。
呂望曾經(jīng)窮困無以聊生，幸遇文王才得施展雄才。
寧戚夜里喂牛叩角高歌，齊桓公聽到后貴賓相待。
有一少女路邊正采桑，孔子見她貞正便以禮相待。
獨(dú)我生不逢時不被世容，因此內(nèi)心煩亂無限凄悲。
想那比干一生忠心耿耿，哀痛子胥至死不忘國危。
楚國的卞和真令人悲嘆，獻(xiàn)寶玉以為石說他欺騙。
遇厲王武王不知明察，兩只腳被砍掉飽受摧殘。
志狹智少之輩高居顯位，又把忠正之士當(dāng)做何看？
眾群小更改先圣法度，相與耳語謀私讒毀忠賢。
君王親信佞人斥逐忠義，美女閭娵公然被誣為丑極。
君王寵愛諂諛遠(yuǎn)賢士，誰又去將黑白辨析。
我始終都不能效力君王啊，前途渺茫不知?dú)w宿在何方。
我精誠專一愿竭心盡力，世道黑暗反被群小排擠毀傷。
我已是年過半百無多日，卻仍是道路坎坷無進(jìn)取。
也想遠(yuǎn)走高飛奔往他鄉(xiāng)，又怕遭受罪罰毀損聲譽(yù)。
獨(dú)受冤屈壓抑無盡無窮，身心備受摧殘減損壽命。
老天既然這樣反復(fù)無定，我只能無依無靠終此一生。
我寧愿投身于滾滾江水，自絕于這江流遠(yuǎn)漂不回。
我寧愿成為江底的沙泥，怎能夠久見這濁世污穢！
賢良士常貧窮身處困境，廉正者身清白不被世容。
子胥規(guī)勸吳王未得好死，比干忠而剖心不得善終。
子推自割腿肉救治國君，恩德逐漸被忘怨恨加深。
行為清白卻被誣為暗昧，荊棘雜聚如今已經(jīng)成林。
香草江離拋于窮街陋巷，惡草蒺藜長在宮殿華堂。
賢臣受到排擠難見君主，佞人反受重用結(jié)黨君旁。
貓頭鷹成群飛一齊鳴叫，鳳凰只能躲避高高飛翔。
我欲見君一諫而后遠(yuǎn)走，怎奈道路阻絕終不能往。
孤居山澤愁苦向誰訴說，唯有長憂悲嘆獨(dú)自難過。
自念修行清白無愧于心，操守堅韌不衰愈加執(zhí)著。
放逐三年仍不見召回，歲月轉(zhuǎn)瞬即逝如水下坡。
可憐我今生終難遂愿，希望再見君王重返家國。
我自哀不能見愛于君主，只好憑天由命將神依托。
我身染疾病總不見好，心中恰似湯沸無限焦灼。
冰和炭不能夠共存并放，我本來就知道命不會長。
孤苦無樂而死令人哀痛，可憐我年壽未盡血?dú)夥絼偂?/span>
悲嘆不能返回我的舊居，怨恨我將永離我的故鄉(xiāng)。
鳥獸如果受驚離群失散，還會哀號悲鳴高高盤桓。
狐貍死時頭要朝向故丘，人老將死誰不思念家園？
故舊忠臣日被淡忘疏遠(yuǎn)，讒諛新人日見親近君前。
誰能默默無聞去行正道，誰能無償施舍不求報還？
苦于眾人都隨波逐流，我只好乘風(fēng)高飛遠(yuǎn)游。
登臨恒山覺得它太渺小，暫且在此娛樂忘卻煩憂。
讒言無憑無證令人可悲，金子也會熔于眾人之口。
經(jīng)過故鄉(xiāng)我回頭下望啊，不知不覺已是熱淚橫流。
我的行為清白啊純潔如玉，內(nèi)心也像美玉一般晶瑩。
讒邪俗氣雖想侵襲入內(nèi)，玉色不變愈加外潤內(nèi)明。
為何天上烏云奔騰翻卷，蒙蒙寒霜早降草木難生。
輕風(fēng)徐徐讓我徘徊游蕩，疾風(fēng)急掃令我膽戰(zhàn)心驚。
聞?wù)f南國安樂我欲前往，中途休息來到會稽山上。
看見仙人韓眾在此停宿，便向他請教天道在何方。
憑借著浮云送我去遠(yuǎn)游，彩虹作旗幟在車上飄揚(yáng)。
駕起青龍車急馳飛奔，盤旋飛行直上冥冥天上。
風(fēng)馳電掣奔向哪里，前途遙遠(yuǎn)令人迷茫。
悲嘆世人使人難以信任，寧愿離開他們遠(yuǎn)走他鄉(xiāng)。
登上山崗向遠(yuǎn)處眺望，喜見冬天也有桂花開放。
觀天火烈烈火勢盛旺，聽大海濤聲隆隆轟響。
我抓著天繩向上攀登，吸飲露氣以求長生。
郁郁不樂我憂時傷世，只吃草木秋天結(jié)的果實(shí)。
我喝菌若上清晨的露水，用桂木來構(gòu)造我的住房。
我在園圃中種上橘和柚，辛夷、花椒、女貞子也栽種成行。
鹍雞白鶴夜里孤苦悲鳴，哀痛隱居的人正直賢良。
生不逢時令我暗自哀憐，更加悲嘆楚國多憂多難。
我的心志清正純潔無瑕，時逢亂世慘遭罪尤禍愆。
群小憎惡光明正大品行，世道混濁竟至美丑不分。
為何明君賢臣分離不合，我逆沅湘而上灑淚別君。
我將沉身汨羅湘水之淵，深知社會丑惡誓不回還。
悲傷君臣分手相互恨怨，心中無比恐懼遠(yuǎn)離君前。
我深藏在黑暗居室里面，我隱居在巖石洞穴之間。
我只同水中蛟龍相來往，我只與洞里神龍相依伴。
高高山峰多么巍峨壯觀，我卻靈魂困頓望而難攀。
我飲用無盡的清潔泉水，被迫離開朝廷漸行漸遠(yuǎn)。
我精疲力盡魂不附體，神思恍惚更是無所依附。
子椒子蘭不肯讓我回去，我的魂魄迷惑不知?dú)w路。
我愿終無過錯堅持己行，雖身敗名裂也樂以為榮。
悲嘆楚國大業(yè)日益危敗，這是君王不用賢人的結(jié)果。
本來世道就是這樣混濁，不知出路令我心煩困惑。
想到眾臣皆以私心相教，我寧愿渡過長江而遠(yuǎn)涉。
想到女媭對我關(guān)懷依依，不禁涕淚橫流悲傷嘆息。
我決心一死不再茍活，再三追勸又有何益。
我游戲在急流清水之間，仰望高山那么崎嶇陡險。
哀嘆高丘也有危岸險境，我遂投身江中不愿回還。
君王糊里糊涂令人怨嘆，他的意志為何常變不堅。
悲痛大山為何要變?yōu)槌靥?，為何江河能夠枯竭水干?/span>
我愿趁君閑暇進(jìn)獻(xiàn)忠言，又恐觸犯忌諱遭人毀怨。
終于壓抑情感緘默不語，然而內(nèi)心懊恨悲傷無限。
美玉石塊同匣并放，魚眼寶珠一起貫穿。
劣馬駿馬混雜不分，老牛駕轅駿馬卻駕兩邊。
歲月不停流逝一去不返，年紀(jì)衰老一天不如一天。
我滿腔憂愁啊煩悶難遣，前途無望心中總覺不安。
本來時俗之人就善于取巧，廢棄法度又把政令改變。
閑置那千里馬不去乘駕，偏偏趕著劣馬一路蹣跚。
當(dāng)今世上難道沒有良駒，實(shí)是沒有王良把它駕馭。
駿馬見執(zhí)鞭者不是好御手，因此駿馬飛蹄絕塵遠(yuǎn)去。
不度量鑿孔就削木柄，恐怕尺寸大小不會相同。
不分辨世風(fēng)便推崇美德，恐怕清高品行難以合眾。
強(qiáng)弓松弛沒有拉張，誰能說清它射到何方。
國家未出現(xiàn)傾危之難，怎知賢士是為國捐軀而亡。
世俗推佞為賢進(jìn)用富人，美好品行難以推廣發(fā)揚(yáng)。
賢士遭受排擠孤立無助，群小營私結(jié)黨相互吹捧。
邪說被美飾仍非正道，違背法度自是不公平。
忠直賢良只好隱居避世，讒諛之徒登堂發(fā)號施令。
拋棄彭咸以伏節(jié)死直為樂的高貴品德，廢除了巧倕用以規(guī)矩曲直的繩墨。
香竹與麻秸混雜作燃燭，用蓬蒿做利箭去把盾牌射。
沒有皮鞭駕馭跛腳之驢，哪條道路能夠走得到底。
用直針做魚鉤，又怎能釣到什么魚？
俞伯牙破琴絕弦不再撫琴，是因?yàn)槭チ酥翮娮悠凇?/span>
卞和懷抱玉璞痛哭泣血，哪里有良匠把它琢治成美玉。
音調(diào)相同才能聲調(diào)和諧，族類相同自然心齊力協(xié)。
飛鳥鳴啼是為求呼同伴，麋鹿呦鳴意在呼喚友朋。
叩擊宮調(diào)則宮聲相應(yīng)，彈奏角調(diào)則角音和鳴。
猛虎咆嘯則谷風(fēng)即起，神龍騰飛則彩云簇?fù)怼?/span>
音聲一致和諧流轉(zhuǎn)，事物同類相互感應(yīng)。
方與圓形狀不同各相異，勢難把它們錯雜相配在一起。
列子隱居避世身處困窘，皆因世道混濁無所托依。
眾鳥群飛成列成行，鳳凰獨(dú)飛無憑無依。
遇濁世不得志難展宏圖，愿隱居巖穴中聊以逃避。
我本想對國事閉口不談，但曾經(jīng)受君恩厚重如山。
我獨(dú)自憂愁心懷怨憤，愁怨無窮無盡恨綿綿。
積愁聚怨已經(jīng)多年，只望見君一面陳訴忠言。
未趕上賢君無法傾盡衷腸，時世昏暗誰能將真?zhèn)蚊鞅妗?/span>
身臥病整日里憂愁煩悶，感情壓抑難以表達(dá)忠心。
無人可以同我共論政道，可憐我的忠心難通于君。
尾聲：
鸞鳳孔雀日益飛向遠(yuǎn)方，野鴨野鵝卻在家中喂養(yǎng)。
呆雞笨鴨充滿殿堂庭院，青蛙悠然游于芳華池塘。
駿馬要裊奔走逃亡，駱駝駕車踟躕道上。
把銹鈍的鉛刀進(jìn)獻(xiàn)君王，太阿利劍卻被遠(yuǎn)拋一旁。
把玄芝靈草拔除干凈，荷花山芋卻到處栽種。
橘樹柚樹日漸枯萎凋零，那苦李卻長得枝葉繁盛。
瓦盆陶罐陳列在明堂，周鼎卻拋在深淵之中。
黑白顛倒自古就是如此，我又何必怨恨當(dāng)今世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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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 觀點(diǎn)轉(zhuǎn)載 > 《古詩文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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