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您們了，我的爹娘
文/孫洪學(xué) 我的父親母親都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村人。父親只有一個妹妹，嫁到本村，后來舉家搬遷到遼寧沈陽去了。母親本來兄妹挺多，由于種種原因，后來只剩下了一個弟弟。 他們一生淳樸、善良、勤勞、本分、知足，受了很多苦，卻沒享著太多的福。 
我的父母都很孝順。我爺爺奶奶健在的時候，家里11口人，爺爺、奶奶、父母，還有我們兄妹七人。 那時，孩子多的家庭，比孩子少的人家更窮。父親14歲出門，挖過河，淘過煤，賣過燒的土盆。我記得，小時候，吃紅薯是最多的，一煮一大鍋，每人用大碗盛上幾個，吃得胃直吐酸水。我還記得，母親做的雞蛋蒜、辣椒面糊和鍋灰燒的面羅圈，特好吃。 那時，要到年底才能吃上點肉，父親基本不吃，他說：“不愛吃！”我們還真信了。爺爺奶奶去世后，父親才開始吃肉，大姐問父親？“您不是不喜歡吃嗎？”父親說：“父母在，我能吃嗎？”我們才恍然大悟。 母親是個特別勤勞的女人，從沒聽她抱怨過生活的艱辛，也沒聽她抱怨過人，和奶奶相處得非常好，如母女一般，從沒紅過臉。 父母親的孝行，一直影響著我們兄弟姐妹的言行。 
我的父母都很示弱。與世無爭，處處讓人。有時，我都覺得父親活得很憋屈。我家本來有好幾處宅子，被人硬是強占了兩處。曾有一次母親被鄰家八奶奶摁在地上打，我當(dāng)時三四歲吧，心急如焚，只是站在一旁手足失措地大哭。 少年記憶石上刻呀，那場景，至今記憶猶新。我還記得父親因事找生產(chǎn)隊長講理，被隊長找人用繩子綁著胳膊……少年的記憶簡直沒法抹去，火冒三丈卻深感自己當(dāng)時無能為力。 從那時起，我在心里發(fā)誓，長大后絕不讓母親受欺侮。 在我初中時，得知一個同學(xué)的母親被別人打的消息，我腦海里突然閃現(xiàn)出母親被欺負(fù)的樣子。夜里，我?guī)蠋讉€同學(xué)，找上門，逼兇手向同學(xué)母親跪著道歉。 在兒時的記憶里，父親的臉上很少有笑容，總是忍氣吞聲，臉上蒙著一層灰塵，直到我二哥考上了大學(xué)，成了村里的第一個本科生，緊接著，我也考上了軍校，父親的那張臉，才漸漸伸展開來，慢慢變得有了光澤，以至于別人見我父親就說：“這老頭，一定長壽！” 的確，我父母親都活到了91歲，曾欺負(fù)過我家的人，都走在了他們前面。 
我的父母很注重教育。家庭子女多，經(jīng)濟條件自然不好，但父母堅持支持我們讀書。我八歲上的學(xué)，上一年級的第一天，父親送我，一路上，反復(fù)教我數(shù)數(shù)，從一數(shù)到一百；放學(xué)后，父親又讓我把當(dāng)天在學(xué)校學(xué)的東西復(fù)述一遍。 上小學(xué)時，每次跟著父母去棉花地里捉蟲子，捉夠100只獎一毛錢。累了，父親就讓我用小木棍在地上寫字、畫畫，有時和鄰居家的孩子比看誰寫得又快又好。每次，我都不讓父親失望。 上初中后，我喜歡寫詩、畫畫，父親也沒反對，只是怕影響我的學(xué)習(xí)。我曾在初中?？段滞痢穲笊习l(fā)表了一篇文章，回家念給父親聽，父親似懂非懂卻依舊面帶笑容，沒有一絲的反感和厭煩，這一直激勵著我把寫作愛好堅持到現(xiàn)在。 
我的父母親特別知足。父母的善良和在物資上的“知足”，導(dǎo)致我們家一直都不太富有，但卻和睦，兄弟姐妹很團(tuán)結(jié)，相互幫襯，不分彼此。 父親曾說過一句很悲壯的話：“咱家那么窮，估計你們兄弟都討不到老婆，等我把你們養(yǎng)大，我就找根繩子，把自己吊死，你們各尋出路吧！” 我考大學(xué)那一年，大學(xué)開始收費，父親把一家人叫到一起，討論我上學(xué)的事情。 大姐家還有個兒子，和我一起考大學(xué)，大姐說：“我們不會讓老三因為窮而輟學(xué)。” 大哥和二姐，高中畢業(yè)就闖關(guān)東，到了黑龍江。大哥娶了大嫂，就少了許多話語權(quán)，沒說話。我內(nèi)心佩服大哥，也很理解他。二姐嫁給一位高中老師，當(dāng)時，剛從東北調(diào)回山東袞州一中，家庭條件不好。但二姐說：“我們會盡力的?！?/span> 二哥大學(xué)剛畢業(yè)，很豪氣地說：“我每年給老三700元生活費。” 四姐和我，年齡近，感情深，說：“我也不能太小氣?！?nbsp; 我當(dāng)時在父母面前表態(tài)：“我誰的錢都不花！”功夫不負(fù)有心人，我考上了軍校，憑當(dāng)時那種超常規(guī)的付出與努力，考上大學(xué)，并沒有多少意外和驚喜。
我的父母都很低調(diào)謙虛。其實，我們家兄弟姐妹的長相和智商，都不賴。雖窮，但根本不愁嫁娶。 在姐姐出嫁時，父親愣是堅持不給男方家要彩禮。我大哥當(dāng)年闖關(guān)東，又高又帥，一眼就被我嫂子相中，見面第七天就入了洞房。我和二哥考了大學(xué)，對象之事自然就不用擔(dān)心了。父親嘆道：“沒想到，咱們家會有今天，連親家長啥樣都沒見過，也沒請媒人吃過一頓飯，就都成家立業(yè)了。”自那以后，父母就像泡在蜜壇里一樣，天天笑得合不攏嘴。 我1999年大學(xué)畢業(yè)，用工資給父親買了一頂皮帽子，他逢人便炫耀。給他買的煙，多數(shù)都散給別人抽了。后來，我工資漸漸增加，給他買了茅臺，過80大壽時，他拿出來，給親戚們一人一盅分了。有時，父親看我給他買的戲曲和碟片，一看就到深夜兩三點。我們兄弟姐妹年底回家，父親更是樂得像個“老頑童”，很晚都不睡，陪我們聊天一直聊到深夜一兩點，享受著與子女在一起的天倫之樂。 我喜歡給父親刮胡子、洗腳，他也很樂意，任憑我們?yōu)樗?wù)，我們也很享受。后來，我女兒也學(xué)會了給我洗腳，傳遞著“孝與愛”。 我們不在家的時候，父母兩人下跳棋、打骨牌，母親眼神不好，常輸，常向父親耍賴，把好牌偷偷藏起來，父親也裝作不知道，只要母親開心，比啥都好。 現(xiàn)在想起來，我想哭，也想笑。
我的父母有時很“迷信”。二哥考大學(xué)前，父親路過一個小廟，專門進(jìn)去磕了一個頭，求神靈保佑。母親在我上高中時信耶穌教，是個十分虔誠的教徒，在大哥闖關(guān)東和二哥考上大學(xué)離家后，母親夜里老是做夢，說她夢見家里的一頭豬和一只貓走丟了，很傷心，因為我大哥屬豬、二哥屬虎。 我和外甥同時考上軍校（那年家鄉(xiāng)有三個考起軍校的，我家占了兩個）那年，父親在村里放一場露天電影，母親買了很多糖果，一顆不留地分給鄉(xiāng)親們。真是能人有人敬，風(fēng)水先生說：“孫家宅子風(fēng)水好，要出縣級領(lǐng)導(dǎo)干部”。父親信以為真。我從軍后，干到副營就想轉(zhuǎn)業(yè)照顧父母，父親不讓，要我堅持下去。2010年，我調(diào)了副團(tuán)，也算縣級領(lǐng)導(dǎo)干部了，父親還是不讓我轉(zhuǎn)業(yè)，后來調(diào)了正團(tuán)，直到任縣委常委?？上?，那時父親已去世七年，沒看到孩兒的成長。 每年回老家，我都會到父親墳前，向父親報告我的成長進(jìn)步。 我的父親2015年正月十五去世，去世前，還到他辛勤勞作了一輩子的地里看了看他新開辟的一塊土地，上面種滿小麥，長勢很密，他說了一句“估計是吃不上了”，回到家里就去世了。
我有時想，我們這些子女，也算是父母種的莊稼吧！收成好，老人就開心，只是沒有吃上。這是人生的遺憾。 我的母親，父親去世時她正在住院，我們就沒有告訴她父親去世的消息。出院后，她才知道陪伴她風(fēng)風(fēng)雨雨幾十年的老伴走了。自那以后，與父親相依為命的母親就患了老年癡呆，一天到晚不說話。在四姐的精心照料下，母親在床上躺了六年，2021年5月7日去世，母親的生日恰恰是陰歷五月初七，九九歸一，享年91歲。 這或許是一種巧合，更或許是一種圓滿。 我深愛著我的父母。我從軍28年，為我的夢想，也為父親的遺愿。身為軍人，為了國防，總是聚少離多，常有“陪伴父母太少”之虧欠。每當(dāng)夜深人靜，常想起父母親，想起他們年輕時的忍辱負(fù)重，想起他們?yōu)閮簽榕冻龅钠D辛……想起他們在世時的每一句話，都是我人生的座右銘。 在夢里，他們常?；氐轿疑磉?，很真切，當(dāng)他們要走時，我拉住不讓他們離開——醒來時，眼淚已濕透了枕巾。 我們兄弟姊妹中，我擁有的父母之愛最多。有時，想寫點東西緬懷父母，但常常覺得他們還活著，一直活在我心中。今天，原打算隨意寫一點父母的生活瑣事，卻不想一發(fā)不可收拾。 寫到這兒，我的淚水又止不住流了出來！我永遠(yuǎn)走不出為父母而悲傷的日子…… 2022-2-28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