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一 ? 窗外，秋日暖陽融融。 窗里，語文課上，老師正講得眉飛色舞，興致勃發(fā)。突然，班上有名的女生，以擅長糾正語文老師那不太準的普通話而在同學之中頗有名氣的人物——龍小雨，再次冷不丁地、理直氣壯地指出了老師的錯誤。只見那位語文老師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化解了一場本該極度尷尬的場面。經他一番云里霧里的講述，還真能自圓其說，好像他從來就沒有念錯似的。而龍小雨呢，批評或表揚什么也沒落著。等她從云霧里清醒過來時，不由得從嘴里冒出一句：“老師，我鄙視你！” 這句話細若游絲，卻真真切切地傳遍了教室的每個角落，傳進了三十位同學的六十只耳朵里。天??！除了龍小雨，誰還有膽量說出這么大逆不道的話??！即使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那也未必有如此膽量。此時，教室里的空氣驟然凝滯，所有學生也都屏住呼吸，一種極不祥的征兆壓向心頭，大有黑云壓城之勢。大家只得閉上眼睛等待著地動山搖的訓斥?？蛇@一切只持續(xù)了零點幾秒，過后的情況遠非同學們所預料的那樣。那句話就像秋天里褪盡了綠意，完全喪失了生命力，甚至令人生厭的枯葉一樣，悄沒聲地被風吹得無影無蹤。 他沒聽見，他真的什么也沒聽見？但是也不可能啊。這位語文老師的聽力極其好，同學們都是見識過的。比如哪位要是不小心摁了一下手中的圓珠筆，發(fā)出“滴答”的一聲，必會招來他那如炬的目光；更神的是，齊讀時別人翻書而你卻在開小差沒翻書，他也能聽得出，必會循聲而來。今天這卻是怎么了？ 從語文老師那講得天花亂墜的神情中，也許是他真的太投入，忘乎所以了。再看看龍小雨，原先還在為自己那張不受控制的嘴和闖下彌天大禍的話而感到忐忑不安，可現在呢，也被那語文老師所感染，瞪大眼睛欣賞體悟著眼前并不存在的什么意境情韻。 ? 二 ? 又一節(jié)語文課。 教室里的同學們都在埋頭苦干。他們最痛恨的是數學和英語，那些堆積如山的題目在他們的筆刀下一個個被破解，真的是殺得昏天黑地，已經分不清下課還是上課。偶或有幾個缺乏斗爭精神的學生，只是極端孤單地在教室后面晃晃悠悠，仿佛他們不屬于這個世界，這個班級里也從來沒有過他們似的。 此時的語文課代表杜小穎頭腦倒是清醒，早早地收拾了桌上的殘兵敗將，桌中央擺上了一本語文書，等待著那位語文老師的到來。杜小穎很慶幸的事情就是當上了語文課代表，因為她真的是太喜歡語文了，她還秘密地堅持寫小說呢。借著課代表的外衣，她可以隱藏她的這一愛好，否則，如此公開地等候語文課，大膽地歡迎那位語文老師，在班上是要遭到大家的嫉妒和鄙視的。而杜小穎則毫不擔心這些，因為她是課代表，“我不帶頭誰帶頭！” 那位語文老師出場了，帶的永遠都是那一摞不變的幾本書，拿的方式倒是富有變化，或雙手捧著，或夾在腋下，或干脆懸垂著一只手臂就將厚厚的一疊書拎進了教室。 不知何時，杜小穎又聽到愛惹事的龍小雨那清晰的發(fā)言，仍和以往一樣，屁股是從不離開板凳的。大概緣由還是那位語文老師的某一個字音沒發(fā)準，終于又給龍小雨逮著了。誰知，那語文老師面不改色心不跳，說什么這叫做語音的變調現象，更是符合他抑揚頓挫的教學語言風格。接著，杜小穎就從那位語文老師的嘴里聽到了一個好老師的故事。他說，魯迅最敬愛的老師是一個叫藤野先生的日本人，他說話時就是抑揚頓挫的風格。杜小穎這時才聽出話外之音，這位語文老師是在暗示大家他也是一名很出色的老師呢?？墒?，偏偏還是那古怪、固執(zhí)的龍小雨，也只有她，才沒被老師牽著鼻子走。并不是她有多聰敏，大腦能作飛速地思考判斷，而是她只認一個死理，就是很難被洗腦的那種。任憑你是什么商界精英，還是什么語文大師、心理專家，都很難搞定她。她對眼前語文老師感到極不理解：為什么從一個明顯的錯誤，最后卻變成了大家對他的敬愛？按她的性格，她還是口無遮攔地冒出了：“老師，我鄙視你！” 杜小穎就坐在離龍小雨不遠的地方，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第多少次聽到這句話了。除了第一次這句話冒出來時有點像重磅炸彈一樣，不，嚴格意義上說那是一顆啞彈，根本沒引起那位語文老師的大爆炸。而如今，這句話儼然成了一句口頭禪。所謂的口頭禪，杜小穎認為，那就是不經過大腦，不代表思想情感，甚至和說話主體沒有任何的瓜葛，近似于一種生理上的將廢氣向外排泄。而且，杜小穎也是一直以為那語文老師也是同樣的觀點，以至于他從來都是聽到當沒聽到，還在意猶未盡地講著。 可是，今天龍小雨的這句話并沒能夠順利地從空中落下，消失。就像秋葉剛從樹上脫落，就被一只大手緊緊地鉗住，沒有了往日的自由。杜小穎已經意識到，教室里的氣氛明顯緊張了起來。她不得不重新調整自己的思維，發(fā)現那句話不是生理上的廢氣排泄，口頭禪有時也會傷人，像是被內力驅使的竹葉飛刀，刀刀傷人，傷人于無影無形。以往語文老師不反擊，看來他的功力真的深不可測，真是度量驚人?。豢山裉?，他反擊了，他要教訓一下這個初出茅廬、乳臭未干的黃毛小丫頭?！褒埿∮?，你不是會鄙視別人嗎？你可不要有什么不好的表現落在老師手里。那樣，老師也會鄙視你的！可不要讓我鄙視你不按時完成家庭作業(yè)，讓我鄙視你總寫錯別字，鄙視你……”杜小穎驚呆了，她覺得眼前的語文老師已經不是什么老師了，儼然是武俠小說里的武林至尊。面對對手的刀劍，騰、挪、閃、避，輕松自如，只不過在最后，覺得這樣下去于事無濟，光用德行改變不了這些對手的狹隘、浮躁之心。于是輕輕地把手一卷，奪下對手的兵器，再微微一揚，又急速地飛向對手，一片落花與流水之后，訓誡幾句，拂手而去。 杜小穎這時再看看龍小雨，眼睛瞪得大大的，那張極善反駁的嘴還半開著，可就是蹦不出一個字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這就是一種無奈，無奈至極后的恐懼?！白鳂I(yè)不按時完成，常寫錯別字，上課開小差?！闭媸菢寴屆校兜稊烂c在了龍小雨的死穴上。小雨平時與人相交，最犀利的武器便是“鄙視你”。仗著它，縱橫馳騁了大半個班級，建立了不朽的功績。今天卻不料，遇到了高手之高高手，奪下自己的利器。更為殘酷的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絕對算得上是一種極大的侮辱。 龍小雨就是龍小雨，能伸也能屈。她覺得眼前的語文老師真的是太威嚴了，其實她真的無意傷害老師，反而是因為喜愛，把老師當朋友，當親人，才敢這么放縱自己的。這件事也提醒了她，要更加嚴格地要求自己。 一節(jié)語文課不經意地就溜走了。今天語文老師在課上嚴厲地批評了人，但奇怪的是杜小穎一點也不覺得壓抑，并不是因為事不關己，而是她淡淡地感覺出這位語文老師是喜歡著這個班的每一個孩子們的。歡迎收聽：蔣勛細說紅樓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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