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頭條>歷史灰塵注：1938年8月底，滇緬公路終于提前竣工通車，滇緬公路被譽為“抗戰(zhàn)輸血管”，從物資上給抗戰(zhàn)巨大的支持。幾個月后的1939年3月，可愛的曾昭掄先生便迫不及待想去看看滇湎公路，讓我們跟隨他的文字，去感受八十多年前滇湎公路上的風(fēng)塵仆仆吧！下文?摘?自曾昭掄先生的《緬邊日記?》。

如果你喜歡有趣的、不常見的歷史資料，請關(guān)注我，我會每天堅持發(fā)掘出那些快要淹沒在時間煙塵中的歷史文章。如果你喜歡本文，請點贊、評論、轉(zhuǎn)發(fā)。

芒市風(fēng)景線

讀者們請試試猜一猜，芒市究竟是那樣的一處地方？我想恐怕很不容易猜得中。在沒有來這里以前，我個人心目中的想像，以為芒市一定是一處不知怎樣荒涼的地方，或者甚至像沙漠似的?？墒莵淼竭@里，立刻就發(fā)現(xiàn)了我自己的愚笨。芒市不但是不荒涼，而且是一路來最美鎮(zhèn)市。美麗、清潔、安靜－－這是我拿來描寫芒市的形容詞。

整個的芒市，仿佛就是一所天然的大公園。路很寬，房屋不多，店鋪更少。到處所看見的，都是自然界的美景；少數(shù)的房屋，仿佛只是故意地穿插進(jìn)去，做一種點綴品似的。

芒市也有它的城，可是并沒有城墻；只是東西兩端，各有一扇簡陋的用土磚砌成的城門。所謂的城，是作一種窄長的形狀，主要地只有一條不很直的大街，由東門到西門，穿城而過。這路現(xiàn)在是公路的一部分，因此鋪成砂石馬路的狀態(tài)。旁街很少，只有近西門處，有一條較大的石塊路。城內(nèi)的建筑，大部分是茅屋。一看四處都是茅頂，仿佛鄉(xiāng)下的風(fēng)光。但是茅屋當(dāng)中，插著有瓦頂屋，還有洋房。這樣的分布，一方面固然顯出貧富的極端不均，另一方面卻湊成了很美的風(fēng)景線。洋房都是土司和他的弟兄們的住宅。這種房子，是用青磚或者木料蓋成，上面蓋著白鐵頂，有點像牯嶺的洋房一樣；遠(yuǎn)望從茅頂房屋中烘托出來，真是好看，近看卻發(fā)現(xiàn)建筑不很結(jié)實。在城中近西頭的一所洋房，是現(xiàn)任土司一位叔叔的產(chǎn)業(yè)，目下租作車站用。這房是一所三層樓的小洋房。二層樓上，向前有一座平臺；站在上面，可以向遠(yuǎn)處瞭望。房后一片空地，布置成了一所中國舊式的小花園，中間開著一個水池，池內(nèi)靠墻堆成了一座小型的假石山，上面安著有小型的亭閣，作為點綴。在這車站的對面，新開著有幾家小館子，專做過路客人的生意，館子的主人，都是漢人。

土司衙門，位在鄰近東門地衙門里面，相當(dāng)?shù)卮?，但是建筑已?jīng)破舊，大門前面，有一扇很大的照壁，上面用彩色畫著一只大麒麟。照壁后面，高樹著一竿佛幡。土司衙門之東，附近有一大片草地，上面長著成列的大榕樹。在這美麗的風(fēng)景線上，一切都是靜的。這片草地，雖然是天然地長成，驟看卻仿佛像一所經(jīng)過人工布置的公園。

20世紀(jì)30年代的芒市土司衙門，照片里的人都很時髦，應(yīng)該是土司和他的弟兄。

出了西門以后，又是一片很像公園的草地。這塊草地，略有高低，有點上海兆豐花園的樣子。草地上面，長著有榕樹和其他樹木，走過的時候，看見幾條黃牛，靜悄悄地，低著頭在那兒吃草。整個的地方，充滿了恬靜的空氣。在緊張的抗戰(zhàn)局面當(dāng)中，想不到交通要線的站口，是那么地靜。草地的一邊，有一條小溪，水從上面奔流下來，本地人利用水力。藉著一種土式的“水白”，拿來沖米。這種水臼，是用木頭制成的。它的構(gòu)造，仿佛像一只大匙子。溪水經(jīng)過一只木制的流水槽，流入這匙內(nèi)。積到一定重量的時候，水力將匙往下一壓，向前一歪，將水倒出，往下流去。水經(jīng)倒出以后，木匙隨即彈回；這時候利用杠桿的原則，連在匙柄彼端上的木桿，向下將米一沖。由水臼流往下游的水，有一些婦女，在里面就著洗衣。這樣的水臼，在緬邊相當(dāng)?shù)仄毡?；我們以后往西走，很有幾處看見這種利用水力的工具。

過了西門外的草地，公路走向北行。在這里向西轉(zhuǎn)，過了一座上面有頂?shù)目绾哟竽緲?，就到了方代辦的別墅“裕豐園”，那處對面隔橋，另有一座洋樓，就是土司的五叔的房子。

在西門外，過草地以后，循著公路向北走，先后過兩段街。這兩段街，較近的叫做“新街子”，遠(yuǎn)一點的叫做“老街子”，就是每逢街子期商人買賣的地方。芒市也是五日一次街子，日期比較保山晚一天。我們到芒市的那一天，正是街子之期，可是因為到得太晚，沒有能夠趕上熱鬧，在逢街子的時候，這兩段街非常地?zé)狒[。平時卻是異常冷靜，所看見的只是路的兩旁，各排著一列極簡陋的篾棚，其中十個倒有九個是空的（全街只有三數(shù)家棚子，已經(jīng)布置成為固定性的小飯鋪）?！靶陆肿印笔墙鼇硇卤俚?；“老街子”的歷史，比較的久，那一段街子，路是很窄，并且鋪的是老式的石子路。大約原來做買賣在老街子，后來嫌離城太遠(yuǎn)，所以增加了這段新街子。

芒市歷史人物之——芒市末代土司代辦方克光

裕豐園

我們黑夜到芒市，住了一宿以后，第二天在芒市休息了大半天。那天方代辦請我們在“裕豐園”吃了一頓午飯?！霸ＸS園”是方代辦的別墅。土司衙門里，雖說預(yù)備著有土司的住宅，但是那舊式的中國房子，究竟大不舒服，不很合他們的口味；所以近來滇邊的土司，大都各人自己蓋了別墅。

提起“土司”來，許多讀者的印象，恐怕不免有些人，以為他們一定是“土頭土腦”的。但是事實上是怎樣呢？我們在滇緬邊區(qū)所看見的土司，不但不“土”；而且穿西裝、住洋房、坐汽車、打網(wǎng)球，比我們一般的大學(xué)生還要摩登些。

我們的方代辦，和許多其他土司一樣，有一部自用的小汽車。他身材不高，面貌和普通漢人一樣。他能說很好的云南話和擺夷話?？诓藕芎?，常識很充足，說話也很得體。據(jù)說他曾經(jīng)到過上海、南京等處。他見我們的時候，是穿著一套淺灰色香港布的西服；可是上面沒有打領(lǐng)帶，下面是穿一雙中國布鞋。有一次在街上遇見他，看他身上仍然穿著西裝，頭上卻戴著一頂俄羅斯帽形狀的藍(lán)緞繡花帽子；帽子的兩旁，一邊有一條緞子的飄帶，垂下直到肩上，很是好看。據(jù)久在緬邊的人說，土司們的打扮，雖然是已經(jīng)變成很摩登；他們家里的婦女，卻仍舊作純粹老式的擺夷裝束。

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歷史灰塵注：在芒市土司私邸上學(xué)的貴族子弟。他們頭戴當(dāng)時流行的操帽——學(xué)生帽，身著白色或灰色的學(xué)生裝，穿鞋。從個頭來看，應(yīng)為初小學(xué)生。第二排右二為方克勝先生，因兄弟中排行老四，又曾代理土司職，俗稱四代辦；穿長衫的應(yīng)為老師。（建筑早已不復(fù)存在）

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歷史灰塵注：在芒市土司私邸上的貴族小女孩。她們身著傣裝，因尚未成年，下身均著褲子，而不著筒裙，雙手戴著銀質(zhì)手鐲。當(dāng)中有的盤著小辮子，有的戴著銀頂童帽（又稱繡帽，漢族稱「瓜皮帽」），有的只向后梳理，用毛線或橡筋扎緊。她們?nèi)巳舜┬?，與赤腳的平民小孩不同。據(jù)80余歲的方正武先生講，右側(cè)二樓為芒市安撫司衙門戲臺。（建筑毀于抗日戰(zhàn)爭期間）

裕豐園的筑成，到現(xiàn)在不過七年左右。據(jù)我們的觀察，這座別墅的建筑和布置，是兼有中西建筑的長處，而且有完美的調(diào)和，所以是非常地美術(shù)化。房子是一所用青磚蓋成的西式洋樓（外墻所用的磚，卻全是直立著砌起），可是很聰明地，頂上蓋著厚厚的中國式茅草屋頂，門前卻又停著一部新式小汽車，房屋的外面，在園內(nèi)有草地，有噴泉，有花枝纏繞的園門，有打雞毛球的球場，有各種花草，有成列的芭蕉樹。房子里面，進(jìn)門就到大客廳，隔壁是一間餐室?？蛷d里面，陳設(shè)著有一張寫字臺，一張大菜桌（上面放著許多零碎東西）；還有一張大坑，上面鋪著大紅色起圖案花的毛織氈毯。墻上滿掛中國字畫。

方代辦對外間來人，招待得很客氣。土司們的生活，已經(jīng)徹底漢化。招待我們的飯，七菜一湯，完全是中國菜。席間所喝的酒，是德國布勒門（Bremen)制的啤酒。據(jù)說平常他宴客的時候，還常用老牌的“威士忌”酒奉客。飯前所喝的茶，是很好的中國茶。飯后一大杯咖啡，使著由臘戍來的白糖。用來盛咖啡的壺，是一把富有藝術(shù)氣味的黑色瓷壺。像這樣的生活，真可以算是十足地近代化了。

剛才在上面，提起過“雞毛球”。雞毛球是一種緬甸式的游戲。這球是用一個小的圓形軟木塞作底，圍著這塞，扎一圈雞毛。球場驟然看來，它的大小，和懸網(wǎng)的高低，都很像普通的排球場。打這球的方法，和打網(wǎng)球一樣，可以單打或者雙打。打的時候，技術(shù)和打網(wǎng)球相似，用的就是一種輕的網(wǎng)球拍子，可是球不許落地。對于會打網(wǎng)球的人，接這種球沒有什么困難，只是發(fā)球需要一點特殊技巧。

擺夷世界在芒市

龍陵還是漢人世界。一到芒市，情形大變。在芒市街上所看見的，幾乎全是“夷人”，漢人反成例外。“夷人”男子的裝束，現(xiàn)在和漢人沒有什么分別。婦女裝束，卻完全兩樣。住在芒市一帶的夷族，主要地是“崩龍”人；其次便是“擺夷”和“山頭”?！氨例垺焙汀吧筋^”，除掉趕街子的時候，背東西到街上來賣以外，平常很少上街，所以在城里很少看見他們。擺夷人最是馴良，并且最和漢人接近。芒市街上，滿街都是他們的蹤跡。擺夷婦女，已嫁者頭上挽髻，髻外四周用青布包纏，成一種圓筒的形狀，遠(yuǎn)看像戴著一頂高帽子。未嫁的女郎，打著一條小辮，將辮繞頭纏一周結(jié)住，很是美觀。她們穿的，普通是白布大扣對襟短褂和黑布裙。下面赤著腳。在這種人叢里，偶爾看見一兩個小腳的漢裝婦女，反而覺得刺目。有的少數(shù)擺夷婦女，已經(jīng)改作新式漢裝；不過她們的頭發(fā)，卻仍然保存原來的樣子。

歷史灰塵注：民國時農(nóng)村傣族姑娘傳統(tǒng)著裝及頭飾（正面）。姑娘們把梳好的辮子盤在頭上，上身著對襟白色衣服，釘４顆銀質(zhì)紐扣，雙手戴銀鐲子，下身著代表平民身份的二褶黑色裙子，中間兩人胸前別著銀質(zhì)飾物，右二耳邊插著一朵花。民國時農(nóng)村傣族著裝及頭飾（背面）。姑娘們?nèi)巳顺嗄_，除左一挽條裙作裝飾外，其他五人都是系長圍腰裝飾。左右兩邊三人可能是怕冷的緣故，小腿上裹著綁腿。當(dāng)時，在瓦房是有錢人的象征。這家農(nóng)戶有像模像樣的瓦房，庭院鋪以鵝卵石整整齊齊，右邊堆著一大堆柴火，應(yīng)是一家較富裕的農(nóng)戶。

在街上遇著一位艷裝赤腳的擺夷姑娘，長得還很不錯。我們很賞識她的服裝，想偷著替她照一張相。正要照的時候，不料被她發(fā)覺了，連忙地跑開，口中還對我們說：“不好照相?！笨墒钱?dāng)我們尾隨她到她家的時候，她卻是站在門口，并沒有走進(jìn)去?？匆娢覀冏哌^，反而對我們回眸一笑。

芒市一帶，人口非常稀少。本來我們由昆明向西走，沿途因為都是山地，好些地方，人口很少。一二公里，不看見一座村莊，是常有的事。不過在有壩子的地方，人口總是相當(dāng)?shù)孛?。像芒市這們好的壩子，人口仍然是少，甚至有一部分很好的地在荒著；這卻不完全是天然的限制，而是有一部分人為的理由。

據(jù)方代辦告訴我們說，保山一縣，人口十余萬人；芒市卻一共不過幾千戶。然而這次修公路的時候，保山不過擔(dān)任一百多公里，芒市卻也有好幾十公里。因而就地征工，不夠應(yīng)付；只好由公路局從保山、龍陵、騰沖等處，雇工人來幫忙。芒市的人口，怎樣會稀少呢？這事的理由很簡單?！耙淖濉钡姆敝巢粔蚩欤瑵h人又不愿意去。

漢人為什么不愿意去？這問題的回答是，從前交通不便，不容易去；同時應(yīng)當(dāng)可以移殖的人，又對那地方有錯誤的觀念。以前一般的漢人，都認(rèn)這滇邊的邊區(qū)，是“夷人”的地方，瘴氣很盛，不適宜于漢人生活。他們甚至相信，來到這地方的漢人，要不趕快離去，終久非死在這里不可。

保山一帶，素來有“窮走夷方急走廠”一句話。所謂“窮走夷方”者，就是說，除非是赤貧的人，決不到“夷人”區(qū)域去。“夷”區(qū)因為人口稀少，并且?guī)缀跬耆珱]有手工業(yè)；漢人進(jìn)去，無論作工或者經(jīng)商，生活都很容易解決。只是因為迷信瘴氣為害等事，普通人都不愿意去。唯有窮得沒有辦法的人，方才冒險前去嘗試。這樣去的人，不但身上一文莫名，而且連被褥都不完全，往往有了被就沒有褥子，有褥子就沒有被。至于蚊帳，當(dāng)然更談不到。芒市一帶，清明以后，雨季到臨的時候，蚊子太多，在那里工作的這種漢人，因為沒有蚊帳的保護(hù)，成了瘧蚊攻擊的目標(biāo)，因此得病和死亡者，不在少數(shù)。這事因果循環(huán)，更增加了一般人對于這區(qū)內(nèi)瘴氣的恐怖。因此就是已經(jīng)在那邊工作的漢人，一過清明，就要想方法離開。一直到現(xiàn)在，還是如此。目下從外邊雇來修公路的工人，就很有想及早離開的傾向。甚至政府派來的職員，也有許多不愿在這區(qū)內(nèi)工作。由此看來，要發(fā)展這處邊區(qū)，一方面固然要和當(dāng)?shù)亍耙淖濉比〉妹芮械暮献?；另一方面，實在?yīng)該加緊地改良衛(wèi)生狀況，糾正一般漢人對于這神秘區(qū)的錯誤觀念，讓他們可以到那里去安居樂業(yè)。關(guān)于后一點，政府方面，近來已經(jīng)計劃，在芒市設(shè)立一所比較好地新式醫(yī)院。這事成功以后，當(dāng)然可以幫助不少。

所謂“急走廠”者，“廠”就是礦的意思，在芒市附近不很遠(yuǎn)的地方，原來就有銀礦。在那處做礦工的，報酬很高；從前的時候，就有國幣兩三元一天，不過也因為上述的關(guān)系，普通人都不愿意去；非到急得沒有辦法的時候，決不去那里工作。據(jù)現(xiàn)在看來，對付這事的方法，似乎也應(yīng)該注意到衛(wèi)生方面。

芒市的喇嘛廟

緬邊的“夷族”，幾乎完全是佛教信徒。他們敬佛的廟宇，是緬甸式的廟。我們在芒市的一天，早晨起來，向樓下街上一望，看見幾位喇嘛，排隊式地走過。他們都是身上披著鮮明黃色的袈裟，左手拿一把很大的蒲扇遮著頭。因為對這些喇嘛發(fā)生興趣，我們特地往街上去找喇嘛廟。在芒市城內(nèi)街上，逼近西門的地方，我們找到一共有兩座廟；一座叫“菩提寺”，一座是無名的喇嘛廟。后一座廟，門口并沒有表示廟名的匾額；只用漢文和緬文，寫出住持喇嘛的法號。這廟門口的臺級不低。進(jìn)出到殿里一看，殿卻不高，比普通中國房子的房間還要低去不少。殿內(nèi)鋪著木的地板。它的布置，分成兩段。進(jìn)門后向前走，最初三分之一的地方，沒有佛像。這段內(nèi)可任意坐立。中間開著一個四方形火坑。我們?nèi)サ臅r候，因為公路從外邊雇來的修路工人，沒有地方住，一大部分住在這廟內(nèi)；所以在這段地方，滿地躺的是工人，大多數(shù)在那兒抽鴉片煙。走完這段，前去靠墻（在前進(jìn)路的右手）滿供著大小佛像多尊。到這段去，需要將鞋脫掉。我們聽了喇嘛的話，果然都把鞋子脫了，向前去瞻仰了一下。佛像臺前，柱子上掛著幾副刻在木頭上的金字對聯(lián)。那些對聯(lián)，全是用漢文寫成，可是上下款，卻大半是用緬甸文。記得當(dāng)中一副對聯(lián)，上面寫著：“宗教文明，愿世界彼此無爭安凈土；神權(quán)廣大，問菩薩有何法力救生民?！?/p>

由殿里走出來的時候，正巧廟內(nèi)喇嘛在殿外一間小的食堂里吃飯。主持該廟的喇嘛很客氣，連忙站起來，邀我們坐，還問我們要不要吃飯。他們吃的菜，似乎不壞，并且有葷菜；原來這種喇嘛，是不忌葷的。喇嘛吃飯的時候，把袈裟的右袖卷起來，右臂完全袒出。后來在芒市附近的溫泉，看見一位小喇嘛，也在那里洗澡，看他換衣，方才知道喇嘛們在袈裟里面所穿的衣，也是鮮明的黃色；樣式卻像普通的運動背心而缺少右肩上的一塊（這就是說，那衣只是套在左肩上）。這樣一來，把袈裟右袖往上一摟，右臂當(dāng)然可以完全露出了。

“菩提寺”就在喇嘛廟的旁邊。這廟的殿，相當(dāng)?shù)馗叽螅兄袊鴥?nèi)陸廟宇的氣概。但是里面供的佛像，卻有緬甸風(fēng)味。廟門的前面，樹著幾竿佛幡。竿子是用的竹竿，插在地上，聳起很高。竿的上端，掛著佛幡。這種廟前懸掛佛幡的習(xí)慣，似乎是一般緬甸式的佛廟所共有的。

芒市附近的溫泉

午飯以后，我們在下午三點二十分，由芒市出發(fā)，往附近的溫泉一游。這處溫泉，在芒市之南約八公里左右，方向是在正南而略偏西南。往遮放去的公路，卻是直向西南去。所以循公路走去芒市郊外以后，隨著不遠(yuǎn)就折向南去。我們坐車從芒市車站去，出西門，折向北穿過城外的新街子和老街子以后，改向西轉(zhuǎn)。走過一座跨河的木橋。前行穿過芒市壩子前進(jìn)，不久就和公路分手，循著一條路面不好的馬路，向溫泉去。芒市壩子，大部分已經(jīng)辟成田；田中多半是種糧食，但是其中成塊的鴉片田也很不少。有一部分仍然很平的地，未曾開墾，到現(xiàn)在還是一片荒草地，在上面牧牛。這種地上，路旁常看見成列的大榕樹，很是好看。除掉榕樹以外，一路所見植物當(dāng)中，磁竹和野生的龍舌蘭不少。

芒市壩子上，很有幾條可以供灌溉用的河流。這些河雖說不很寬，可是水是相當(dāng)?shù)卮?，流得也很急。離芒市不過三公里左右，我們走過一座跨在河身上很險的篾橋。這種橋大約就是現(xiàn)在緬邊一帶公路橋的前身。那橋是拿若干根粗圓的竹子，來做橋下的支柱。橋面的構(gòu)造，是先拿扁形的竹條，直鋪一層；這層上面，橫鋪一層篾皮編成的排，然后上面再用泥土筑平。這樣的橋，富有彈性；剛修好的時候，也許相當(dāng)?shù)睾嫌谩？墒撬哪途眯院懿睿贿^些時候，就變成很險。我們這次來，坐的是一部大汽車，上面還滿載著帶往遮放的米。車子剛一開上橋，后面一只輪子，馬上就陷到橋身里面去，再也開不動，差一點沒有把我們連車子一齊掉到急流的水里。一看情形不對，我們馬上跳下車來，步行走過這橋。司機(jī)好容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把車子開過去。正巧過橋以后，路旁就到了方代辦的農(nóng)場。為著回來的時候免得再冒這種危險起見，我們特地向農(nóng)場交涉，請他們趕快派人把橋修好。

由這橋前去，再走三公里左右，又碰見一座很險的篾橋。這處水很淺，司機(jī)開車從水中沖過，沒有在橋上走。經(jīng)過這兩次的耽誤，我們一共損失了十五分鐘；到四點零一分，方才達(dá)到我們的目的地溫泉。這處溫泉，四周是用一道矮的土磚墻圍住，平時是鎖著。有人來洗澡，可以找管理的人，把門打開。洗澡也并不要納費。溫泉的對面，有一座小的茅村，村后有一座多樹的矮山，山頂上有一座廟。洗澡的浴池是只長方形的露天池子；他的大小，大約是二十八尺長，十五尺寬。池底是用砂筑成，水只有一尺左右的深度。泉水是在池的一角，從底下不斷地帶著氣泡涌出來。在這個一角上，有一處利用木門的放水閘，隨時可以從那里把臟水放出去。因為水大熱，在對面的角上，有一處放進(jìn)冷水的地方。我們到那里的時候，水面上布滿了一層青苔，給我們一種不很干凈的印象，后來管池子的人，拿著一把竹掃巴，把水面一掃，從放水閘里掃出來。結(jié)果顯出來，那水原來是很清的。溫泉涌出的地方，水是很熱，大約有攝氏表五十幾度的溫度，比起安寧州的溫泉來，似乎還要稍為熱一點。水的味道，略微帶著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