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經末梢

1940年6月27日午夜12時許，渾身汗淋淋的中共地下黨員鄭少儀夜報緊急軍情：韓德勤已下達作戰(zhàn)命令，李長江決定明天進攻郭村！頑軍有3個縱隊已經開拔。

李長江提前進攻了！鄭少儀為郭村軍民爭取了極其寶貴的幾小時時間。

一、管文蔚、葉飛、姬鵬飛、張藩等連夜緊急動員，做好迎擊進犯之敵的準備

29日拂曉，李長江糾合3個縱隊，加上張星炳的保3旅，共13個團，重重包圍了郭村、西周莊一帶。

第一天，頑軍來勢洶洶，但“挺縱”在地方黨和人民群眾的全力支持下，利用李長江部各路隊伍之間互不配合的弱點，收縮兵力，積極防御，靈活機動地逐次擊破進攻之頑軍，并給予大量殺傷，并俘虜了幾百頑軍。“挺縱”頂住了。

第二天，李長江暴跳如雷，下死命令要陳中柱、陳才福堅決拿下郭村，并且對部隊許愿：打下郭村，放假三天。舊軍隊的所謂“放假”，就是任憑部隊奸淫擄掠。

但李長江的猛攻照樣被擊潰?！巴v”又撐下來了。

第三天，戰(zhàn)場出奇的寧靜。李長江在搗什么鬼，會不會夜晚進攻？此時，管文蔚和葉飛突然接到劉少奇的電報：八路軍被阻于隴海路，不能南下馳援。

由于力量對比懸殊，“挺縱”的彈藥越來越緊張，部隊從上到下都感到壓力很大。這時，陳毅已趕到長江邊的新老洲，但江面已經被李長江封鎖。

過不了江，陳毅心急如焚。炎夏酷暑，就到江中游泳。陳毅就下水游了幾下，望望江北：“葉飛你這個冒失鬼，初生之犢不畏虎，這下好啦，就你葉飛和管文蔚能逃出來，就叫我收容啦！”

郭村方向的炮聲愈發(fā)增加了陳毅心中的不祥之感。陳毅在無可奈何之下寫了兩首《吊管、葉》的詩，其意是責怪管文蔚、葉飛不聽命令釀成嚴重后果，但革命總有曲折，失敗了可以重新做起。其中一首并用杜牧的《題烏江亭》典故：

兵家勝敗事不期，

包羞忍辱是男兒。

江東子弟多豪杰，

卷土重來未可期。

關鍵時刻，奉命增援郭村的新四軍蘇皖支隊在陶勇親自率領下，越過天揚公路，夜渡邵伯湖，晝夜兼程一百余公里，大刀闊斧，猶如從天而降。

當大汗淋漓的陶勇一聲“葉司令員，我們報到來了”一出口，葉飛和管文蔚首先舒了一口氣。

“老陶，你們真是飛毛腿呀，這么快就到了！”葉飛驚喜地迎上去，握住陶勇的雙手。

“這下，可給我們解圍了?！薄巴v”政委姬鵬飛含笑地說道。

好消息接連又來：李長江部第2縱隊第5支隊的第4大隊大隊長、中共地下黨員王澄等率部，在泰州北面的港口舉行反摩擦起義，逮捕了第5支隊長陳東生，并俘獲了支隊重機槍連的全部人槍，趕到了郭村；李長江部第3縱隊第8支隊長、中共地下黨員陳玉生根據(jù)“挺縱”和蘇北特委的決定率部起義，到達長江邊的大橋地區(qū)，控制了大江南北的交通要道。

管文蔚、葉飛此時才松了口氣，立即轉守為攻。新四軍經過內外夾擊，擊潰李長江部3個團，頑軍損失慘重。李長江見大勢已去，只得下令全線撤退。

二、管文蔚、葉飛打了勝仗，還挨了批

7月3日，陳毅趕到郭村，嚴肅地批評了管文蔚、葉飛：“你們的仗雖然打勝了，但是你們冒多大的危險！你們必須記住，戰(zhàn)役和戰(zhàn)術的勝利，不等于是戰(zhàn)略的勝利。我們要在蘇北打開局面，就要爭取二李中立，不能逼之過甚。逼甚了，他們就會投奔韓德勤，對我們很不利。這一打，究竟是把二李打到韓德勤一邊去，還是打到新四軍這邊來，就要看我們政策和策略的威力了?！?/p>

7月4日，“挺縱”乘勝追擊攻下塘頭，兵臨泰州城下。陳毅命令部隊停止進攻。

有人嘟囔：“泰州已經唾手可得，為什么不打？”

管文蔚一句話不講，陳毅的意思他完全明白。室內的空氣突然沉重了。

停了幾分鐘，陳毅直瞪著眼，立起身來，向旁邊走了幾步，回過頭來說：“你們考慮過沒有，泰州打下來，韓德勤答應不答應？蔣介石答應不答應？李宗仁、白崇禧答應不答應？我看他們都不會答應。這樣，我們就處于非常不利的地位。特別是日本鬼子，他絕不會讓共產黨占領沿江的一個重要城市。我們把二李打走，讓日本人占領泰州，群眾要罵我們的。偉大的戰(zhàn)略家，總是從戰(zhàn)略上考慮問題，絕不從眼前的小利得失去考慮問題。”

陳毅明確規(guī)定新四軍追擊不準越過九尺溝，但是槍炮聲從東南方向逐漸移向正東，從郭村出發(fā)迂回九尺溝的蘇皖支隊的追擊方向上，槍聲越來越遠。陳毅曾三進泰州，熟悉它的地理位置。他剛剛進屋子去，忽然又轉了出來，臉色嚴峻地對管文蔚說：“不對頭，不對頭，這槍聲好像己經過了面粉廠！葉飛，你聽，怎么搞的？”

“命令上規(guī)定得清清楚楚嘛！”葉飛說。

“命令不保險啊，你趕快去處理！”

“我馬上派參謀去！”

陳毅虎著臉說：“不行！你自己去，騎馬去。傳我的命令：誰沒有我的命令進了泰州城，我要誰的頭！”

葉飛馳馬趕去，到了九尺溝一看，果然有人過了河，是蘇皖支隊的一個連。

葉飛急忙找到陶勇，對他說：“你們部隊過了河啦！陳司令發(fā)脾氣啦！”誰都怕陳毅發(fā)脾氣，陶勇一看是葉飛親自來傳達命令，可見陳老總的脾氣發(fā)大了。陶勇一面說：“進城是不敢的噢！”一面趕緊叫號兵吹號退兵。

三、戰(zhàn)斗結束了，陳毅卻更加忙碌：必須盡快挽救與二李的關系！

1940年7月5日，陳毅親自打電話給李明揚說：這次下面發(fā)生這樣大的誤會，我對部下約束不嚴，實在對不起，現(xiàn)在我已趕到江北處理這件事。請你放心，我已命令部隊立即撤回，絕不進攻泰州，一切商量解決。

緊接著，陳毅又派新四軍戰(zhàn)地服務團團長朱克靖，攜他的親筆信到泰州與二李談判，愿意與他們重歸舊好。信中附陳毅所作《送友人赴泰州談判抗日合作》詩一首：

停驂問我意何如？詞婉情真再致書。

軍令今當斬馬談，歧途何事泣楊朱？

仲連智免蹈東海，武穆冤成走傳車。

憑君寄語強梁輩，摩擦自戕慎厥初。

朱克靖到了泰州后，代表陳毅表明新四軍的誠意：為顧全大局，不打泰州，是尊重友軍及老前輩；愿意釋放全部俘虜，但希望二李以“互助互讓，共同發(fā)展”8個字來推動抗戰(zhàn)。

李明揚作為敗軍之將，對此正求之不得，連忙放出被李長江扣留的“挺縱”代表陳同生等，并賠禮道歉，派專使送回。

郭村戰(zhàn)斗是新四軍鞏固蘇北橋頭陣地、同韓德勤爭奪二李的關鍵一仗，也是陳毅靈活運用反摩擦自衛(wèi)戰(zhàn)斗有理、有利、有節(jié)原則的一個經典范例。

戰(zhàn)斗結束后，陳毅以絳夫為筆名，發(fā)表了名為《保衛(wèi)郭村》的詩：

六月二十八日，炮火沸騰，

頑固派十路進攻包圍郭村。

想斷絕人民的生計，想消滅抗日的孤軍。

頑固派三次總進攻，沖不破軍民合作的血肉長城。

頑固派反動的“大掃蕩”，激起了自家陣營的起義革命。

孤軍怒吼了，轉守為攻，打得反動派豕突狼奔。

孤軍英勇，領導堅強，是戰(zhàn)斗勝利的核心。

軍民團結，友軍響應，是戰(zhàn)斗勝利的保證。

反共陰謀已被粉碎，日寇喪膽，汪偽震驚。

我們保衛(wèi)了郭村，要創(chuàng)造蘇北的光明；

我們保衛(wèi)了郭村，要更大無畏地前進。

前進，前進，向著抗戰(zhàn)的勝利前進！

隨后，著名作曲家何士德為這首詩譜曲，在新四軍部隊中廣為傳唱。

郭村戰(zhàn)斗結束后，陳毅對管文蔚和葉飛恨也不是，愛也不是。

恨的是他們作為“挺縱”首長，不聽“招呼”，偏要打這一仗。從軍事上講，稍有不慎，“挺縱”很有可能全軍覆沒。按陳毅的話說：“你那個6團不簡單，土地革命戰(zhàn)爭鍛煉出來的，黨的精華??！這些老戰(zhàn)士九死一生，斗爭經驗豐富，一個人將來都可帶一個連或一個營。把這樣的部隊同國民黨拼掉了，我們要成為歷史的罪人哪！”從政治上看，要不是陳毅千方百計地補救，差點兒就把二李這決定蘇北天平起落的中間棋子推給了韓德勤。

要說愛，陳毅在郭村戰(zhàn)斗剛結束的7月9日給中共中央的電報說：“此次戰(zhàn)斗證明，歷來對兩李上層爭取，積極發(fā)展其中、下層的路線是正確的，而且以大橋鞏固南北，以便向天長、揚中、儀征地區(qū)發(fā)展，打通西路，轉而東進的路線亦是對的。在八天戰(zhàn)斗中，兩李以強大其力企圖殲滅我軍，管、葉部以攻勢防御，采取各個擊破的戰(zhàn)略，得到大的成功。目前，江南一支隊已渡江會合，江南指揮部已陸續(xù)渡江，造成我軍爭取蘇北發(fā)展的良好環(huán)境?！?/p>

沒有郭村戰(zhàn)斗的勝利，江南部隊過江以后，光是吳家橋彈丸之地，無法集結，無法休整，給養(yǎng)困難，很難立腳。郭村戰(zhàn)斗打贏了，打開了局面，從宜陵到塘頭都被新四軍占領了，把郭村地區(qū)和吳家橋地區(qū)連成一片，陳毅稱之為“我軍對蘇北之進攻出發(fā)地”，“奠定了站穩(wěn)蘇北腳跟的開始”。事實證明，郭村戰(zhàn)斗是黃橋決戰(zhàn)的前奏。

新中國成立后，郭村戰(zhàn)斗拍成了電影，片名就叫《東進序曲》。

作者簡介：神經末梢，工科歷史愛好者，作品散見于各類報刊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