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有約】時紅軍：師恩，惠我一生（散文）

cjs羋人 2021-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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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紅軍，江蘇省睢寧縣人。詩人、作家。畢業(yè)于安徽大學。種過田，學過醫(yī)，當過兵，做過工。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安徽省新聞文化叢書編輯委員會主任，《旅游導報》創(chuàng)辦人、原總編輯。1965年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先習小說、報告文學，后因政治沖擊改寫詩歌。“文化大革命”結(jié)束后的思想解放運動時期，以其憂國慮民、家國天下的詩人情懷與擔當，憑借大量詩作及喚醒民眾的演講，被譽為“江淮思想解放的青年旗手”，其成名作《擦痕》震動當時文壇，成為頗有影響的新時期政治抒情詩人。其愛情詩也名噪一時，傳頌久遠。后因編務和行政工作中斷創(chuàng)作10年，52歲卸職回歸詩壇，繼續(xù)詩歌及散文、隨筆寫作。迄今，發(fā)表詩作近2000首，散文、隨筆百余萬字，出版詩集《黎明的紅帆》《藍雪》《愛的小島》《花示》《樂土之碑》《天之眼》《擦痕》《為了明天的太陽》等多部。其詩構(gòu)思精巧，語言凝練，意境高遠，蘊含哲理，極盡藝術(shù)之美，更給人以生命的啟迪和智慧。

感恩老師

師恩，惠我一生

☆ 時紅軍

2001年、2006年，在第六屆、第七屆全國作家代表大會期間，許多外省市的文朋詩友找到我，讓我?guī)麄內(nèi)グ菀妵狸囅壬?，唯恐影響先生的休息，多?shù)被我婉拒。

為什么這些與嚴陣并不熟悉，有的甚至從未謀面的詩人、作家們，那么急切地要拜見嚴陣先生呢？想來我們這一代及再晚一代的詩人，哪一個不是讀嚴陣先生詩歌長大的，爾后又在他的詩歌引導下走進詩壇的？當然，一個詩人的成長，需要古今中外眾多詩人詩作的滋養(yǎng)，但不可否認，在當代詩人中，給我們營養(yǎng)最多影響最大的，當數(shù)嚴陣先生。時至今日，每有文友相聚，談起詩來，無論寫詩歌的，寫小說的，寫散文的，寫影劇的，人人都能背誦幾段嚴陣先生的詩句，有的還能整首整首地朗誦，可見嚴陣先生當年詩作發(fā)表時，反響何其巨大，影響多么深遠。

嚴陣先生的文學創(chuàng)作十分寬泛，他是詩歌巨匠，散文大家，小說也異常精彩。我不是文藝評論家，也沒有資格妄評他的作品，作為一個平庸的詩人，只能談一點讀他詩的感受。他的詩在近百年中國新詩史上，應該是寫的最美的詩人之一。每讀他一首詩，我的心頭便盛開一朵鮮花，常讀他的詩，我的整個胸懷便萬紫千紅，春色滿園。嚴陣先生是胸懷坦蕩、光明磊落的仁人志士,他的心里永遠陽光燦爛，所以他的詩也總是靚麗而光鮮。無論婉約還是豪放，無論精致小令還是宏篇巨制，讀來都美不勝收，你即便在陰霾圍困之中，也能看到未來的光明。《江南曲》春風拂面，香氣彌漫，沁人心脾；《竹茅》集慷慨激昂，豪邁鏗鏘，蕩氣回腸。愛是嚴陣先生詩作的靈魂，從第一首成名作《老張的手》到后來的《中國夢》，頌揚也好，思考也好，憂患也好，無不是情愛的噴涌。愛大自然的山川河流四季美景，愛養(yǎng)育他的土地和人民，愛偉大堅強而又多災多難的民族。

有人曾對嚴陣先生那首膾炙人口的佳作《江南春歌》提出質(zhì)疑和批評，說他不該在“大饑荒”的年代寫出這么美的詩。我認為是沒有道理的。詩人在困苦的年代也能窺見光明，在丑的地方也能發(fā)現(xiàn)美的存在，面對災難也能彈奏出悅耳的妙曲；何況他歌唱的是江南春光和真實的勞動場景。歷史上的眾多先賢，即便是詩圣杜甫、詩仙李白，在國難當頭的歲月，也寫過優(yōu)美的詩篇。

嚴陣先生于83歲的高齡，寫出了震撼文壇的長詩《中國夢》，詩中激情洋溢，內(nèi)涵厚重，有希望，有期待，有暢想，也有憂慮。別人驚詫，我卻認為正常，他不僅學富才高，詩心不老，激情盈胸，年歲愈大愛國憂民之心愈重，正如他的《誰能與我同醉》詩集的序言題目：“我仍才華橫溢！”省文聯(lián)要將《中國夢》申報中宣傳部“五個一工程獎”，嚴陣先生婉言謝絕了。

我認識嚴陣先生是在1967年。因受所謂文藝黑線的“上掛下連”，我在一支駐皖部隊里勞動改造。當時結(jié)識了喜歡寫作的解放軍105醫(yī)院青年干事謝世法，便請他帶我登門拜見仰慕己久的嚴陣先生。那時嚴陣先生正年富力強，青春煥發(fā)，高大威武，瀟灑倜儻，讓我敬畏，見他時我有些拘謹。嚴陣先生與夫人朱英民老師，像接待老朋友一樣歡迎我的造訪，親切地與我攀談了很久很久，自此結(jié)下了深厚的師生之誼。

兩年后，我離開部隊轉(zhuǎn)業(yè)去了宿州，在拂曉報印刷廠做打版工人，勞動強度大還有鉛中毒的威脅；依然常常挨批，加之父親罷官進了牛棚，姐夫蒙冤，殘酷的現(xiàn)實讓我?guī)捉罎?。正在這時，嚴陣先生來到宿州，通過地區(qū)革委會找到了我。在宿州賓館我見到了日思夜想的恩師，有如飽受委屈的孩子見到了家長，差一點流下淚來。先生見我很沮喪，似乎明白了我的處境，便慈父般地安慰我，鼓勵我，要我安心工作，多寫詩，并說他年輕時也當過印刷工人。他的到來，不僅鼓起了我生活的勇氣，也堅定了我寫詩的信念，還大大的改善了我的處境，軍代表們對我的態(tài)度客氣了許多。此后的三年里，在報刊少之又少的情況下，我竟然發(fā)表詩歌200多首。

后來，嚴陣先生主持《安徽文學》復刊（時名《安徽文藝》），他又最先到宿州向我約稿，我送上了習作，即后來發(fā)表的《淮河水》《碼頭》兩首詩，《碼頭》反響較好，當時有人寫了評論。其實我的原稿沒有這么好，全是恩師妙筆使之生花。

1975年，我的命運發(fā)生了轉(zhuǎn)變。當時嚴陣先生剛出任省文化局文學創(chuàng)研室主任，就從省革委會政工組開出借調(diào)函，派嚴成志、吳炳南兩位先生到宿州為我辦理借調(diào)手續(xù)，與我同時借調(diào)來的還有歙縣的曹度和壽縣的余超。后來曹度正式調(diào)入省文聯(lián)直至終老，余超去了省廣播電視臺退休，已病逝。像我們這樣被嚴陣先生從基層調(diào)入省城進入文藝界的有好幾位，但他從覺得對我們有“救苦難出苦海”的恩德，其仁義品格令人敬仰。

恢復高考，使我看到了希望。我瞞著嚴陣先生回宿州報名參考，并以第一名成績被安徽大學中文系錄取。入學前，我不敢面對恩師，便請作家海濤陪我去嚴陣先生家辭行。先生聽了我要進大學深造的想法，不僅不責怪我對他隱瞞，反而很支持，只是感情上有些不舍。我自感羞愧地說，可以邊上學，邊繼續(xù)這里的工作。先生卻殷切地說：“不必了。上學就安心上學，遵守校紀，別再考慮這里的工作?！?/strong>

大學畢業(yè)后，我被分配在宿縣地區(qū)文化局工作。不久，嚴陣先生籌辦《詩歌報》，他首先想到了我，給我寫信邀我參與辦報，信上說：“倘若你愿意為振興安徽詩歌事業(yè)貢獻力量，愿意與我們合作，希望你來加盟?！蔽耶斎粯芬猓上Ш笠蚰撤N原因未來《詩歌報》，而是去了省農(nóng)委籌辦《富民報》。1987年報刊整頓，《富民報》停刊，先生得知后又立即寫信要調(diào)我來《詩歌報》，遺憾的是又事與愿違，讓先生失望，我去了省旅游局辦《旅游導報》。每每想起先生對我的關(guān)愛與厚望，未能在先生麾下效力，更多聆聽他的教誨，愧疚悔恨交加。

回想在先生身邊工作時間雖然不長，但先生的言談舉止，敬業(yè)精神，道德品格，以及他博大的胸襟和寬容的度量，讓我受益匪淺，成為我終身的師范楷模。

先生一生淡泊名利，從不與人爭權(quán)奪利。身為詩壇一桿大旗，卻很少在公開場合拋頭露面，演說報告；擔任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近20年，也從不以主席身份昭示于眾為自己辦任何事。除非老友相聚他談笑風生，平時很少與人閑聊，有人誤認為他清高孤傲，其實不然。他是君子，君子謹言慎行，他不愿在清談中空耗光陰、在閑扯中攪攏是是非非，故而才著述等身。想了解他認識他，只有走進他煌煌十數(shù)卷文集及其他作品中，才能看見一個才華超群，學識淵博，思想深邃，品質(zhì)高尚的嚴陣。

先生待人樸實真誠，從不攀附權(quán)貴，無論官員還是平民，無論文學大家還是初學作者，在他眼里都是平等的，同樣親切自然。我?guī)状卧谒抑幸姷剿囊晃焕嫌咽且晃还と藥煾?，全家都奉為上賓。他移居北京前，我與唐先田、段儒東二君常去他家坐坐，每值深夜，平時很少下廚的朱英民老師總要親自為我們做夜宵，至今想起心里還熱乎乎的。他創(chuàng)作勤奮，幾乎沒有空閑時間，但每有認識不認識的作者來訪，他都立即走出書房，熱情接待，不煩不燥地傾心交談。凡有作者出書請他作序，他從不推辭，不要絲毫酬謝。

先生自己生活簡樸，絕不在吃飯穿衣上耗費精力和時間。一次，他夫人朱英民出差，待朱老師回來，他說他吃了一個禮拜黃瓜，真是又餓又饞了。但待別人卻關(guān)懷備至，常叮囑我們幾個借調(diào)來的單身漢，要吃好喝好，注意冷暖，保重身體。每次見面，或者通電話，他還是噓寒問暖，凡老朋友都問個遍，從身體到情感精神，都在他的牽腸掛肚之中，重情重義的詩人情懷感人至極。

先生對工作認真負責是眾所周知的，對下屬要求也十分嚴格。他曾一再要我們對所有來稿都要細看精選，特別是那些初學作者的稿子不能馬虎，要每稿必復。他說：“一個作者將稿件投入郵箱，就翹著腳在盼，你的回復就是對他的鼓勵。能編發(fā)就盡量編發(fā)，哪怕修改的很短小也行。要知道，一個習作者，投一篇不用，投兩篇不用，投第50篇時他可能在想：再不用我就不干了。也許一個大作家就這這樣自生自息了。你發(fā)了他一篇稿子，給了他創(chuàng)作的信心和干勁，也許一個大作家就這樣誕生了?！?/strong>他這番至情至理的說教，成了我做編輯工作的座佑銘，我當編輯時這樣做了，我做總編時也重復先生的話，要求編輯們也這樣做。

先生審發(fā)稿件始終恪守兩條：一是培養(yǎng)青年作者，二是質(zhì)量第一。絕不講關(guān)系人情。有次在他家中，聽他對一位老詩歌作者說：“老吳，咱們是老朋友了，你有詩可以直接寄給我。你怎么把一首詩讓一位市委宣傳部長轉(zhuǎn)給另一位市委宣傳部長，又轉(zhuǎn)給一位市委宣傳部長，這位部長再轉(zhuǎn)給安徽日報我的老鄉(xiāng)，我的老鄉(xiāng)才交到我的手上。因此這首詩我不能發(fā)，如果發(fā)了，他們會認為我老嚴就是憑關(guān)系發(fā)稿。”那位作者也許沒想到一首詩會轉(zhuǎn)這么多彎子，不僅沒能發(fā)表，還落個尷尬。

1988年，我的第一本詩集《黎明的紅帆》出版，先生欣然為之作序，題為《我期待著》。文中針對當時詩壇亂象作了毫不客氣的批評，同時也對我給予了鼓勵：“這些年來什么都有假的，但文學卻不能摻假，白紙黑字的東西，要靠真本事，沒有那個水平，再會鉆營也沒有用，就是不能發(fā)表的東西發(fā)表了，你的水平還在，大家有目共睹，一切自有公論。當然，事情也并不那么簡單，一個名家，一個權(quán)威，說那一部作品好，大家隨之應好的現(xiàn)象還是存在的，但究竟好在哪里，這似乎并不重要。為此，我覺得時紅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這些年來，他只是在默默耕耘著，如果用他的成果來衡量，他應該獲得更大的聲譽，但是，他似乎被埋沒了。”令人痛心的是，20多年過去了，這種亂象不僅沒有消除，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這些年來，一次次高級別的文學評獎，遭質(zhì)疑吐槽就足以說明問題。

“我期待著”，恩師對我寄予很大的希望。但由于我的不才和疏懶，加之為謀生而忙碌，直至1998年獲批卸職后才重返詩壇，雖出版七、八本詩集，但一切都為時已晚，最終辜負了先生的期待，愧對恩師。

師恩如山，師恩惠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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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有約】時紅軍：師恩，惠我一生（散 文）

師恩，惠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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