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匈奴史一直有著濃厚的興趣,曾經(jīng)試圖實地考察和厘清匈奴西遷的兩百年間的零零總總,可惜既沒有那么多財力和時間支撐,也無足夠的學(xué)術(shù)涵養(yǎng)支持,所以不得不讓這一興趣擱淺!
而這次,到昭君墓游覽,令我特別高興的是:我找到了一本由內(nèi)蒙古大學(xué)林干教授寫的專著《匈奴史》!這位90多歲還一直致力于中國古代少數(shù)民族史研究的學(xué)者,是他通過對匈奴從歐亞草原一路西遷路上的貴族墓的研究,逐漸勾畫出了這一段在中國史中“缺失”(被遺漏)的歷史。
近日又重溫高建群先生著的:《最后一個匈奴》,其中的“楔子”寫得特別棒——關(guān)于匈奴起源!查找了《中國國家地理》上的《匈奴遷徙圖》,是為茲文。
對中國人來說,稍懂一點歷史的人都知道“匈奴”的名字。都知道“漢朝衛(wèi)青、霍去病”的英武,其“赫赫戰(zhàn)功”就是建立在對“匈奴”的屢屢出擊。
但,匈奴在中國的正史中,只有其名,卻沒有其詳細(xì)的史料記載。
有道是:只有強大的對手,才能成就“偉大的英雄”。
匈奴,只聽名字,就知道他很“兇悍”!事實也正是如此——漢朝可以推翻“赳赳大秦朝”,而英武的漢武帝,卻在追擊
“匈奴”時,被圍困在“白登山”“7天7夜”,差點…可見匈奴也是“何等的強大”呀!
匈奴,作為在地球上存在了幾百上千年的一個古民族,不應(yīng)該被“地球人類發(fā)展史”所遺忘。不該遺忘他們彪悍的馬隊,遺忘他們橫跨亞歐大陸的大遷徙,遺忘他們在“干旱的歲月里游牧”:
——穿過一道又一道的坡坎,越過一條又一條干涸的河流,冒險穿過荒蕪的草原和荒漠,來到文明地界邊緣!
——他們也“渴望幸?!?!用憧憬和羨慕的眼神吃驚地凝視著那肥沃的中原大地、富庶的村莊、繁榮的城市…他們努力地向文明靠攏,渴望被接納,甚至不惜付出“犧牲眾多”生命的代價!在渴望融合的歷史上,他們卻一次次留下了血腥和悲壯的一頁頁歷史…
我們不能不被他們在那塊“極寒高原”上,極端惡劣自然條件下的土地上“頑強生存”的歷史所打動。當(dāng)年,金庸先生曾感嘆道:“我常常想,匈奴這么一個顯赫于歷史舞臺上的偉大游牧民族,怎么說聲消失,就消失了,確實令人迷惑不解。”但是,我們相信那不羈的“胡羯之血”(陳寅恪先生語)會一直澎湃到今天。
一、匈奴的出現(xiàn)
匈奴,是一個在人類歷史中存在了1000多年的古老民族。
《史記·匈奴列傳》謂“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商”?!端麟[》引樂彥《括地譜》云:“夏桀無道,湯放之鳴條,三年而死,其子獯粥妻桀之眾妾,避居北野,隨畜移徙,中國謂之匈奴。”
以上匈奴系夏后氏苗裔的說法,學(xué)者多持懷疑態(tài)度。然《史記》中一些遠古記事的真實性已多為考古材料所證實,匈奴出自夏后氏之說當(dāng)亦有所據(jù)。不過,我們覺得把某個民族歸為單一血統(tǒng)的做法很荒唐,它本身的形成也該是不斷融合的過程,不難推測,匈奴人在建國之前,很可能曾與各族進行過長期的接觸和交往。不會是“突然從天而降”。
史書記述,自周以來,匈奴崛起於河套陰山一帶。從戰(zhàn)國以來便是漠北的大族,控弦三十萬,匈奴甚強盛。早在2000多年前的“戰(zhàn)國時期”,燕、趙、秦三國鄰近匈奴,時遭匈奴搶掠!因之,三國皆修筑長城,以為屏障。而到了秦始皇的“大秦朝”時期,先將匈奴逐出河套,繼之修綴長城,采取以守為主的長期防御。
二、冒頓:天之驕子
傳說:匈奴的天之驕子冒頓,是這樣出生的:一只紅海公狼與一只黑海母狼交配,生下一只黑狼。這一日,匈奴頭曼單于漂亮的妻子,午睡中感到有一只黑狼鉆進了她的牙帳,她驚叫一聲。聞訊趕來的頭曼單于挑刀進帳,果然看見有一只黑狼。頭曼手起刀落,向黑狼的腦袋劈去,黑狼的腦袋一偏,一只耳朵被削掉了,尖叫著沖出帳篷,逃進黑森林里去了…
十個月后,頭曼的妻子生下一位大英雄——后來的冒頓大帝。
頭曼單于死后,冒頓殺了欽定的繼承人弟弟胡月,成為了匈奴大單于。而他,對那個關(guān)于自己誕生的獨耳黑狼傳說,卻十分著迷!
——他在他的令旗上畫了匹獨耳黑狼,作為令旗。這就是所謂的獵獵狼旗。
跟著狼旗所指,冒頓迅速地統(tǒng)一了臨近的各部落,接著又一統(tǒng)西域16國。并向東部西伯利亞(那時還不叫蒙古)草原擴張,直至來到了威脅秦、漢帝國的北疆“陰山”南北,舉世著名的萬里長城,當(dāng)年就是為“防御匈奴”的侵?jǐn)_而修筑的!因此,秦朝時匈奴沒能戰(zhàn)勝強秦,越過長城以南,進入中原…強秦,也沒能殺到漠北草原而消滅匈奴。
而到了漢高祖劉邦時,在他氣勢如虹一舉滅悼秦國、滅掉項羽(40萬大軍)后,移兵反擊匈奴,卻被匈奴冒頓單于將他率領(lǐng)的30萬大軍,圍困于山西雁北地區(qū)的“白登山”七天七夜。30萬大軍,全軍覆沒,劉邦“只帶幾百人”,穿著士兵的衣服,從重重包圍中“逃脫”!——這就是中國史書上的漢高祖劉邦“白登山之圍”。
此后的100多年間,漢初的各位皇帝,都未能排除匈奴的侵?jǐn)_!唯有借助“和親之策”——嫁女、納幣,以求粗安!
而冒頓大帝,盡管南下中原無果,卻揮著他的獵獵狼旗西征——將當(dāng)時占據(jù)西域(今新疆及西亞地區(qū))的大月氏王的頭顱割下,還“鑲上金邊,掛在他的馬鞍上當(dāng)酒具”!
冒頓還給漢文帝上書說,西域16國,已盡在我匈人的鐵騎胡塵下,要求分疆而治。這就是著名的《冒頓文書》。
——正是因為這個《冒頓文書》,才令漢王室知道了:“西域”尚有那么遼闊的地域!隨令漢中人張騫,去探個究竟。
狂妄的冒頓大帝還有一句著名的話,那就是:“今后,我匈奴人的牛羊吃草到哪里,那里就是我匈奴人的疆界?!?/font>
三、昭君出塞:被改寫的匈奴史
到了漢武帝時期,大漢朝憑著數(shù)世之蓄積,靠舉國之人力、財力,對匈奴大張撻伐達17年之久!那是一個名將輩出的時代:衛(wèi)青、霍去病…匈奴被迫遠徙,漢之兵馬財貨也損耗過大,導(dǎo)致國庫空虛。往后匈奴再不足以為漢朝之大害,然侵掠邊境之事,仍不時發(fā)生。
到了公元前60年左右,匈奴貴族因爭奪單于位,發(fā)生了內(nèi)江,形成“五單于爭立”的局面。后又分裂為兩個大的部落。一個部落以今天的包頭為中心,史稱南匈奴,匈奴王是呼韓邪;另一個部落在今天外蒙古的鄂爾渾河流域一帶,史稱北匈奴或西匈奴,匈奴王是呼韓邪單于的哥哥郅支。
后來,兩個單于,都想統(tǒng)一這塊大草原,便每有戰(zhàn)事發(fā)生。
呼韓邪大約是一個有心計的人,單于庭為郅支占有,于是呼韓邪決計“降”漢!——公元前36年,郅支被漢西域都護甘延壽、副校尉陳湯設(shè)計謀殺。此時呼韓邪已歸塞北單于庭,聞郅支死,又喜又怕,喜的是勁敵已除,怕的是漢朝來襲擊他。
于是,他兩次來朝拜漢朝,并為自己求婚。最終迎得了漢朝的后宮美人“王昭君”出塞。
而王昭君從大漢“出塞”,到達“包頭”后,先是嫁給呼韓邪單于,再嫁他的繼位者,后又再嫁給了他的繼位者的繼位者。這樣,南匈奴從理論上講便成為漢王朝的附屬國。漢王朝則隨之將郡治設(shè)在了九原(即包頭)。王昭君出塞,換來了“漢、兇70年的和平”。
并且,從漢光武帝開始,匈奴從長城線外遷入長城線內(nèi),開始定居。南匈奴中先后有20多萬眾被安置於今內(nèi)蒙古、山西、陜西北部,及甘肅東部一帶。
四、北匈奴的悲壯遷徙與慘烈的戰(zhàn)爭
失勢的北匈奴,割袂斷義,開始了他們向西亞和歐洲的悲壯遷徙之路。
但,從郅支之死,到大英雄阿提拉出世,這中間的幾百年時間。沒有人知道這支匈奴人,是怎樣穿越險峻的高山和湍急的河流,完成這一場跨越洲際的大遷徙的。
——他們穿越了伏爾加河、頓河、庫班河、第聶伯河,到公元374年的時候(用來500年的時間),匈奴人這一支洪流,纏裹著歐亞大平原幾乎所有的游牧民族,突然出現(xiàn)在了“多瑙河畔”。
——也就在這時候,世界的偉大征服者“阿提拉”出生了!他像他的先祖冒頓那樣,揮舞著獨耳黑狼令旗,把歐羅巴變成了一片廢墟、一片匈奴人的大牧場,到了公元441年,阿提拉則在今天的匈牙利的布達佩斯,建立起匈奴漢國。
——隨即,阿提拉又向東羅馬帝國宣戰(zhàn)。他先后征服了阿蘭人、東哥特人、西哥特人、日爾曼人、高盧人,占據(jù)了今天的歐洲的大部份地區(qū)。
——在滅掉了東羅馬帝國,摧毀了君士坦丁堡以后,匈奴人強渡萊茵河,向西方基督教世界的首都羅馬進軍。阿提拉此時得到了一個女人:一個頭發(fā)和陰毛都梳辮子的女人敬諾利亞公主,婚禮完畢之后,阿提拉帶著這個女人,再次渡過萊茵河和多瑙河,重新回到了匈牙利草原上。
——這位匈奴末代大單于阿提拉,是在公元453年,即婚后的第二年死去的。據(jù)說就是他的那位羅馬公主妻子敬諾利亞,害死了他。
阿提拉倒下了,他的那些追隨者如鳥獸散了!而敬諾利亞在她剛回到日爾曼故鄉(xiāng)不久,生下了兒子愷撒——即后來在歐洲赫赫有名的“凱撒大帝”。
而阿提拉的其他兒子,長子在東哥特人與格比德人的叛變中被殺;騰吉齊克重新回到了俄羅斯草原,后來準(zhǔn)備仿效阿提拉西征的時候,在與東羅馬帝國作戰(zhàn)時戰(zhàn)敗被殺;另外的平庸者則融入當(dāng)?shù)?,消失在人茫茫的東歐人群中了。
至此,人類歷史上最強悍的的馬背民族“匈奴”,開始退出了歷史的舞臺。
五、非抵抗性融合:南匈奴的故事
昭君出塞之后,漢、匈更加親善。東漢之初,匈奴經(jīng)過六十余年較為安定的生活,勢力圖強,至公元90年,南匈奴黨眾最盛,領(lǐng)戶三萬四千,口二十三萬七千,勝兵五萬。 東漢后期,他們更進一步內(nèi)徙到山西中部汾水流域一帶,與漢人雜居。曹魏時代,匈奴部眾被編入郡縣戶籍,與漢人一樣同為編戶齊民,而漸漸融入到漢族之中。
但,南單于與其他割據(jù)一方的軍閥一樣,積極參與了漢魏之際的各種戰(zhàn)爭。公元188年,漢朝調(diào)發(fā)南匈奴兵,配合幽州牧劉虞討伐張純。單于羌渠派兒子左賢王于扶羅領(lǐng)兵出征后自己卻被殺,于扶羅在外聞知,自立為單于。殺羌渠的國人,恐于扶羅為父報仇,乃另立須卜骨都侯為單于。于扶羅到洛陽訟訴和求助,適逢靈帝病死,董卓帶兵人京,天下大亂。
187年,東漢末年,黃巾起義、董卓專權(quán)之際,南匈奴發(fā)生了內(nèi)訌。195年,南匈奴參與了中原混戰(zhàn),東漢蔡邕之女蔡文姬被匈奴擄掠去。202年,南匈奴首領(lǐng)歸附漢丞相曹操,蔡文姬歸漢。
后來,就進入了史書上所說的:“五胡十六國”之亂時期:
——安置在山西離石地區(qū)的匈奴左賢王劉淵起兵占領(lǐng)了北中國的大部分地區(qū),自稱漢王,建立了匈奴漢國;
——接著,被安置在陜西黃陵的匈奴右賢王曹毅起事;
——311年,劉淵的繼位者、他的兒子劉聰迅速地占領(lǐng)了西晉的首都洛陽,316年又占領(lǐng)了帝王之都長安,滅西晉。史稱前趙或漢趙。
——
不久,一個從山西大同游牧過來的鐵弗人(匈奴與鮮卑的混血后代稱為鐵弗人)梟雄劉勃勃(亦被認(rèn)為是出塞美人王昭君的直系后裔之一),被鮮卑拓跋氏擊敗后投奔羌人的后秦。后自認(rèn)為是末代的匈奴王,改姓赫連,又在陜北筑起統(tǒng)萬城,在河套地區(qū)建立起大夏國政權(quán)……
不過,后來的中國統(tǒng)治者對待匈奴如出一轍:看到匈奴的民族凝聚力尚極強固,就繼續(xù)分割。
所以,匈奴這些大地的自然產(chǎn)物,這些饑餓和欲望的產(chǎn)物逐漸融入了農(nóng)耕文明,他們的彪悍逐漸消失殆盡。
而留在漠北的匈奴人,據(jù)估計約占全部匈奴人口的百分之四十,則加入新興的鮮卑,成為鮮卑族的成員??赡茉?500多年前的“南北朝時期”,即公元386年-534年的“北魏時期”,有相當(dāng)一部分融入鮮卑中“匈奴”人,隨著鮮卑族“北魏”入住中原“洛陽”都城時,而又一次進入中原,而融入和消失在“漢族人”之中!
總之,南遷的匈奴族與漢人雜居加入漢族,留在漠北的加入鮮卑,西遷的成為東歐民族的一份子,從此退出歷史舞臺。
2000多年后,到今天,作為游牧民族的匈奴,除了夏國的國都“統(tǒng)萬城”(在陜北)是在東亞留下的唯一的匈奴遺跡之外,中國(中原)人對匈奴的印象,就只有學(xué)者們考證的“陜北民歌信天游”是匈奴留下的音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