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白骨夫人

因為我說自己認(rèn)識唐僧，白骨夫人就請我到白虎嶺守著，一定要看住唐僧，可別讓他悄悄溜走。我當(dāng)然樂意干這事。

六天后，唐僧師徒終于來了。大王拿著金箍棒開路，滿山的豺狼虎豹巨蟒長蛇，都是落荒而逃。就在此時，唐僧說自己餓了，叫大王去化緣。大王說這里是深山老林，沒有地方化緣，唐僧就說開始嘮叨，說自己對大王有救命之恩，現(xiàn)在大王卻如此懶惰。大王顯然不是懶惰之人，而從人情角度，雖然唐僧確實救了大王，但也沒必要日常把這個事掛嘴上。所以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唐僧有問題，他在找大王的茬！

大王沒辦法，就說遠(yuǎn)處可能有山桃，他去摘幾個果子給唐僧吃。大王離開后，我趕緊回白骨夫人洞府，跟她報告。白骨夫人生怕錯過機(jī)會，立即行動，她變作一個美艷的村姑，冰肌藏玉骨，衫領(lǐng)露酥胸。雖然變村姑的主意是我給白骨夫人提的，但是村姑哪能這么妖嬈？這白骨夫人真是笨死了，不但笨還是個急性子，我都來不及說話，她就變化完出門了，我只好也跟著出去。

大王不在，第一個注意到有人來的居然是唐僧，他說那里好像有什么東西。豬八戒上前去看，看到了白骨夫人變的村姑前來齋僧，滿臉堆笑回去跟唐僧報告。不想師父根本不相信這山里有人齋僧。他說這種地方，正常人都不該有，哪里來的村姑齋僧？

村姑走上前跟唐僧行禮，說自己住在西邊山腳下，去給山里做活的丈夫送飯，看到有幾位僧人在此休息，就想把飯菜給師傅們吃，正好這些食物都是素的。村姑還說自己的丈夫是大善人，如果知道她把餐食給和尚們吃，他們夫妻感情就會更好。話說到這里，好像于情于理唐僧都該吃了吧。

唐僧連連稱贊，卻堅決不吃村姑送的食物。我知道這些食物都是白骨夫人做過手腳的，但沒想到明明說自己很餓，并且看上去對村姑深信不疑的唐僧居然頭腦如此清醒，他自己不吃，還不準(zhǔn)饞嘴的豬八戒吃。莫非唐僧早就發(fā)現(xiàn)村姑有問題？既然看出有問題，為何不點破？難道唐僧在等什么？

就在唐僧繼續(xù)推諉，死活不吃東西的時候，大王回來了，他看到村姑就說這是妖怪，上去就要打。前面還看上去很聰明的唐僧好像一下子傻了，他堅持說眼前這個是好人，不準(zhǔn)大王下手。大王也急了，他說師父這是看上這個村姑了，還說讓豬八戒砍幾棵樹，沙僧尋些草，他來做木匠，給師父搭個窩，讓師父和村姑在這里圓房成事。聽到這里，唐僧羞得個光頭徹耳通紅，低頭不語。大王瞅準(zhǔn)時機(jī)，舉起金箍棒，往村姑劈頭蓋臉打去。白骨精借解尸法遁去，留下一具腦袋都被打糊的尸身。

唐僧破口大罵，說這猴子無禮，屢教不改。大王施展法術(shù)，去除了白骨夫人的障眼法，原來這飯菜都是毒蟲長蛆癩蛤蟆變的。這下唐僧不知道說什么了，但是豬八戒可不依不饒，他反咬一口，說這是大王的障眼法。豬八戒這種一本正經(jīng)胡說八道，睜著眼睛顛倒黑白的本事，我真的是佩服！豬八戒的話，大概也開啟了唐僧的想象力，他現(xiàn)在有足夠的理由來念緊箍咒，并且趕大王走。結(jié)合前面唐僧的表現(xiàn)，我怎么都覺得他就是在找理由！

管他呢，讓大王先委屈受點苦，只要他被趕走了，我就可以跟他一起回花果山了。

五十四、火上澆油

事情的發(fā)展并沒有我想象得那么容易，大王果然是不想回花果山的，他跪在地上說自己還沒有報答唐僧的大恩大德，怎么能就此離去。唐僧本就耳根子軟，大王一求饒，他就停止念經(jīng)，只是放話說，如果大王再闖禍亂打人，就要念緊箍咒二十遍。

看來要讓唐僧下決心趕走大王并不容易，如果不是沒有退路，大王也斷然不會回花果山。不過沒關(guān)系，既然師徒之間有隙，就肯定會有機(jī)會，機(jī)會就在眼前。想到這里，我趕忙回去再找白骨夫人。白骨夫人回到洞中，驚魂未定，看到我就說：“這孫猴子怎么這么厲害？唐僧身邊有這么厲害的角色，你怎么不告訴我?。∥也铧c連命都丟了！”

“唐僧肉吃了能長生不老，這么多人盯著，那肯定沒那么容易得手啊。”我發(fā)現(xiàn)自己說謊越來越熟練了，已經(jīng)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沒有負(fù)罪感：“不過夫人你想，現(xiàn)在你這么一鬧，唐僧一口咬定他徒弟孫悟空打死了凡人，只要再來一次，肯定能讓唐僧把孫悟空趕走，這樣唐僧就是夫人案板上的美餐了。這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夫人可不能錯過??！”

“那你說我再變個什么？”白骨夫人顯然又動心了。

“你就變成村姑的媽媽，就說出來尋女兒的，這樣唐僧看了肯定心生憐憫?！蔽疫€提醒白骨夫人，變成媽媽的時候，衣服和打扮要樸素。

白骨夫人覺得有理，于是稍作休息回個神就又出洞了，我跟在不遠(yuǎn)處。這次她沒那么急，到了唐僧師徒不遠(yuǎn)處才變化，但這白骨夫人真是太傻了，她變成的村姑看著十八歲，變成的村姑媽媽衣服打扮倒是正常了，卻看著有八十歲。我剛想提醒她也來不及，因為唐僧師徒已經(jīng)看見了她。

白骨精變的媽媽明顯有破綻，豬八戒好像看不見，他對著唐僧說：“師父！不好了！那媽媽兒來尋人了！”唐僧也好像看不見。大王自然是看出這中間的問題的，他還大聲提醒說這婆婆看著有八十歲，總不能六十歲還能生產(chǎn)吧？認(rèn)定這是妖怪后，大王又舉起棒子，照頭就打。上一次大王打村姑的時候，白骨夫人有所準(zhǔn)備，這次應(yīng)該是沒想到大王直接出手，簡直是九死一生才再次用解尸法逃得一命。

唐僧見大王再次打死“人”，二話不說，直接開始念緊箍咒，足足念了二十遍，大王痛到在地上打滾倒立豎蜻蜓。唐僧念完經(jīng)，又開始訓(xùn)斥大王，說他是個無心向善之輩，有意作惡之人，然后又趕大王走。大王說要走也行，但還有一個要求。唐僧還沒說話，一旁的豬八戒又插嘴：“師父，他要和你分行李哩?！必i八戒說大王是當(dāng)了幾年和尚，現(xiàn)在不想空著手回去。唐僧聽到這句，自然很生氣，當(dāng)然更生氣的是大王，他暴跳如雷，說自己絕無此意。原來大王的意思是現(xiàn)在自己頭上戴個緊箍沒臉回去，要唐僧念個松箍咒才能走。但唐僧并不會什么松箍咒，于是大王就用這種耍無賴的方式求師父再饒他一次，唐僧再次答應(yīng)。

真是沒想到，事情都成這樣了，大王還是這樣執(zhí)迷，回花果山在萬千猴子中當(dāng)大王不好嗎？不過沒事，我想所有的鋪墊都完成了，現(xiàn)在只欠最后一把火。

五十五、一而再再而三

白骨夫人受了點傷，她說自己跟唐僧肉有緣無份，準(zhǔn)備就此作罷。我說這怎么行，要是以后唐僧落在別的妖怪手里，不但好處沒撈著，還要被人見笑?？吹桨坠欠蛉霜q豫，我又說這白虎嶺區(qū)區(qū)四十里，唐僧再往前走，白骨夫人后悔都來不及了。

本就不聰明的白骨夫人再次被我說動，這次她變成一個尋找老婆和女兒的老頭子，雖然還是破綻百出，但我知道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給那已經(jīng)勢同水火的師徒關(guān)系再添點油。果然，大王又出手了，這次不但出手，還喚來山神土地幫忙，防著白骨夫人再次逃跑?？蓱z的白骨夫人這次是徹底被打死了?？吹桨坠欠蛉说乃溃疫€挺難過的，因為同是妖怪，更因為她其實是我害死的。

白骨夫人死后，現(xiàn)出了原形，她是一堆粉骷髏，脊梁上還有白骨夫人四個人。看到這明顯不是普通人類的尸身，唐僧有點不知所措，還是豬八戒機(jī)靈，他則再次借機(jī)生事，說這又是大師兄的障眼法。然后重復(fù)的劇情又出現(xiàn)了，唐僧念緊箍咒，再驅(qū)逐大王。唐僧說：“你在這荒郊野外，一連打死三人，還是無人檢舉，沒有對頭；倘到城市之中，人煙湊集之所，你拿了那哭喪棒，一時不知好歹，亂打起人來，撞出大禍，教我怎么脫身？”原來唐僧怕的是大王打死人連累自己，而不是真正在意大王是否打死人，就像在五莊觀，唐僧擔(dān)心的是大王闖禍害自己走不了，而不是在意大王偷果毀樹是否合理。不過話說回來，這可能只是唐僧的一個說辭。

和之前不一樣，這次唐僧再也不給大王機(jī)會了。大王說唐僧身邊沒人，這話顯然是連沙僧一起得罪。大王還說怕唐僧以后到了苦難之時又會想起他，萬里之外再念緊箍咒，唐僧咬牙切齒，寫下貶書，還發(fā)毒誓，說如果再見孫悟空，就墜阿鼻地獄。這下大王實在沒辦法了，他拜別師父，又吩咐沙僧照顧好師父，說沙僧是個好人，要警惕豬八戒讒言。說完這些，大王駕云離去。

看到大王跟沙僧說話，我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整個白虎嶺三次打白骨夫人的過程中，看似老實的沙僧居然一句話都沒說。沙僧既沒有去推波助瀾趕走大王，也沒有幫大王說一句好話。我在想這真不愧是在玉帝身邊待了千萬年的人，不該做的不做，不該說的不說，謹(jǐn)小慎微，明哲保身。如果他也跟豬八戒一起煽風(fēng)點火，可能大王被趕走得更快，這樣大王也會記恨沙僧，唐僧卻未必領(lǐng)沙僧的情，因為他做的事只是在效仿豬八戒。如果沙僧幫大王說話，這樣并不能改變大王被趕走的結(jié)果，卻會得罪唐僧和豬八戒。所以眼下的選擇是最好的，既不得罪唐僧和豬八戒，還讓大王念他的好，其實他只是沒跟著一起壞而已。

大王終于走了，除了花果山我也想不出他會去什么地方，看來我也該回家了。

五十六、救命之恩

大王走了。我看看這剩下的師徒三人，看似簡單卻都滿腹心思，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我跟著取經(jīng)隊伍好幾年了，現(xiàn)在大王走了，我已經(jīng)沒必要再繼續(xù)。

我離開隊伍，調(diào)轉(zhuǎn)方向往東走。在東海之濱洗了個澡，洗去一路的仆仆風(fēng)塵。離家越來越近，我卻越來越忐忑，幾百年了，大家都還好嗎？大王回去了嗎? 我想二傻哥了。對我來說，我?guī)啄隂]見他，對他來說，他已經(jīng)五百多年沒見我了。二傻哥，你還好嗎？

我精神恍惚，用避水訣回花果山的路竟然走錯了，我來到了花果山北邊二百里的天聰島——也就是當(dāng)年的七大圣中排名第五，通風(fēng)大圣獼猴王的家，這也是大王六位結(jié)義哥哥中和我關(guān)系最好的一位。既然來都來了，也是幾百年沒見，那就去拜訪一下吧。

我上到岸邊，來到獼猴王的住所，門開著，我打招呼卻沒人搭理。突然，內(nèi)堂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我趕忙沖進(jìn)去看，看到獼猴王正倒在地上，渾身抽搐，頭上還是戴著那頂帽子，帽檐依然壓得很低。我上前詢問情況，卻看到他七竅流血，骨肉松弛，這是要死??！獼猴王是我的朋友，我也來不及多考慮，拿出太上老君給我的九轉(zhuǎn)大還丹，塞進(jìn)他嘴里，又找水給他喝。

老君的仙丹真是好東西，獼猴王很快活了過來。稍作休息之后，他說：“夭夭，幾百年沒見你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又？我以前救過你嗎？”

“其實五六百年前我就該死了，你上次來找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極其衰弱，所以根本無力戰(zhàn)斗。是你救了我，你留下的蟠桃讓我多活了幾百年?！?/span>

“那剛才又是怎么回事啊？”

“是風(fēng)災(zāi)，三災(zāi)的一種，我剛才差點就死了?！?/span>

“三災(zāi)？我聽說過，就是雷災(zāi)火災(zāi)風(fēng)災(zāi)，那為什么天上的神仙都沒事，花果山的猴子也沒事？”

“神仙有天庭俸祿，也就是蟠桃仙丹，這都是延年益壽消災(zāi)解難的?；ü降暮镒硬⒉皇切扌腥?，所以三災(zāi)也降不到他們頭上。”

 “我走錯路了，正巧到了您這里，這也是命中注定吧?！?/span>

“我知道你往這里來，我本想去沙灘接你的。”

獼猴王好像總能提前知道事情，可是太上老君明明說三界之內(nèi)任何大神都不能預(yù)知未來，于是我忍不住問：“你怎么會知道呀？”這個問題我當(dāng)年也納悶。

“因為我能聽見。你不是一直想問我為什么要叫通風(fēng)大圣嗎？現(xiàn)在我告訴你，因為我能聽見所有的聲音，風(fēng)所及處，我就能聽見。我這島叫天聰島也是這個原因。”

原來不是未卜先知，而是提前聽見。我接著說：“五大王，我家大王應(yīng)該回花果山了，我現(xiàn)在也要回去，你跟我一起吧？看到你他肯定會開心的。”

“我不去。他有難的時候，我沒去，現(xiàn)在更是沒臉去?！?/span>

“這……這沒關(guān)系啊，當(dāng)時的情況，其實誰都救不了大王。再說他現(xiàn)在不好好地回來了嘛。”

“是的，他現(xiàn)在就在花果山。我就不去了?！?/span>

看到獼猴王堅持，我也不好勉強(qiáng)，于是我向他辭行。

獼猴王送我到岸邊，說：“等一下，我要送你一樣禮物?！?/span>

“什么禮物呀？”

 “這頂帽子是我靈氣修煉而成，你戴上便能聽得更清楚?！鲍J猴王說完，便摘下了自己的帽子，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獼猴王摘帽子，我看到了他蒼老的臉，他居然有六個耳朵。獼猴王又看了我一眼，非常嚴(yán)肅地說：“夭夭，你這一路不容易?，F(xiàn)在你兩次救了我的命，我的命就是你的，他日如有機(jī)會，我愿意舍命相報?！?/span>

我哪有什么事要獼猴王舍命相報的，不過禮物我可收下了。這頂帽子可真是個寶貝，它還能隨形變化，我是猴形的時候，它就是一個花環(huán)，我是人形的時候，它就是一個發(fā)簪。戴上它，我聽見了好多以前聽不見的聲音……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