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云岡石窟是一幅長卷，一路依山而行，一路領略佛教藝術中國化的雄渾多彩；

如果說麥積山石窟是巍巍豎軸，懸崖峭壁之上，棧道凌空穿梭，洞窟密若蜂巢，恍若穿越千年；

如果說龍門石窟是一部懸疑小說，一行鋪墊只為盧舍那大佛現(xiàn)身時，仿佛謎底揭曉般的驚艷；

如果說莫高窟是一個個盲盒，隨機的參觀打開未知的精彩，或造像傳神，或壁畫瑰麗，總有一款震撼人心；

那么，榆林窟是什么呢？走過看過，我一時難以作答。

論名氣，她無法與四大石窟比肩。即使作為莫高窟的姊妹窟，也難以令眾人在熙熙攘攘中“打卡”莫高窟后，還能堅持移步這里。

思索良久，也許榆林窟是一部小眾影片，用心品味，方覺其妙；偏居一隅，難掩其華。

從敦煌驅車兩個多小時，卷起極旱荒漠的漫天塵土，掠過“大地之子”的憨然睡態(tài)，終于來到瓜州城南這片榆林掩映之地：不用預約，無需排隊，對比“姊姊”的喧囂，這里峽分兩岸，石窟高聳，風鳴樹道，光駁重閣，遺世獨立。

此榆林，無關陜北之古城。百度百科云：“榆林窟，又名萬佛峽、榆林寺、上洞子，洞窟開鑿在榆林河峽谷兩岸直立的東西峭壁上，因河岸榆樹成林而得名?！庇泻酉喟椋蛄值妹?，令人在一路看過荒漠風沙后，不由嘆聲難得。

不同于樂尊和尚開創(chuàng)莫高窟的記載，榆林窟的始建年代已無文字可考，從洞窟形式和有關題記上可推斷為北魏時期。隨后，唐、五代、宋、西夏、元、清各代均對其進行過大規(guī)模的興建，這從不同洞窟的壁畫風格中能大致管窺。

這里有中心佛壇窟、中心塔柱窟、大像窟等不同“戶型”，有佛、菩薩、天王、力士等各種生動的佛教彩塑，有水月觀音、密宗曼陀羅等前代少見題材，還有瓜州節(jié)度使曹氏家族的巨幅供養(yǎng)像……但我的最愛，還是榆林窟的壁畫，雖然其規(guī)模只有莫高窟壁畫的九分之一，但，不乏動人心弦的力量。

看，勞度叉五斗失利，仍不服輸，忽變出一棵大樹，枝葉參天，蔭庇百里；舍利弗儀態(tài)平和，端坐蓮臺，即令風神?？耧L所過，勞度叉目瞪口呆、手足無措，其寶帳搖搖欲墜，六師外道攀帳系繩、釘樁扶梯，一片慌亂……勞度叉斗圣變的故事，展示于壁畫的各個細微之處，怎一個“生動”了得。

看，天眾、龍眾、夜叉、乾達婆、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摩睺羅伽悉數(shù)現(xiàn)身，八種神道怪物有善有惡、有正有邪，因聽聞佛法、受佛教化而成為護法神。這不由讓人想起“無人不冤，有情皆孽”的《天龍八部》，那些因貪嗔癡而掙扎于人性悲苦與佛性解脫之間的蕭峰、段譽、虛竹、鳩摩智、慕容復等，又對應哪一部眾生呢？

每入一窟，仿佛進入歷史、宗教、文化、藝術的殿堂，上載諸天神佛，下繪人間世態(tài)，那一尊尊寶相莊嚴，一翩翩飛天伎樂，一幕幕繁花藻井，一隊隊農耕漁獵，真可謂仰觀天國，俯瞰紅塵，“源于生活，美賞生活；源于藝術，集成藝術；源于世界，分享世界”。

參觀完畢，問及張大千所推崇的25窟，告知已被列為特窟。除了四十元的門票，特窟還需另加五倍的費用。盡管對“腰鼓舞”惦念已久，我還是轉身離開：也許“特”是為了保護，但如此懸殊之別，還是令人徒生雜念，仿佛心中的圣地已沾染貴賤之味。正如當年在陜博欣賞唐代壁畫的愉悅，與后來觀看特展的刻意，其感受已然不同。這點缺憾，也為此行增添了世俗煙火的氣息。

休假前，插空閱讀了有關河西走廊、敦煌石窟等書籍，真正面對時，雖行走匆匆，卻震撼足以。走馬觀花，只為在各種文獻資料的平面觀感后一睹真容；管中窺豹，平添了繼續(xù)探索古今之美的直接動力……行萬里路，收獲的，不止詩和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