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著名翻譯家、歷史學家何兆武先生在京逝世，享年99歲。何先生翻譯的《思想錄》、《社會契約論》、《西方哲學史》、《歷史的觀念》、《18世紀哲學家的天城》以及《法國革命論》（埃德蒙·柏克 著）都是大家耳熟能詳?shù)膶W術(shù)名著。社科專業(yè)的同學多多少少都會讀過他的譯著。因此，聽到何先生逝世的消息，不免有些傷感。在緬懷之余，筆者打算聊一聊柏克 The 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in France （以下簡稱 Reflections）在中國的傳播。柏克的 Reflections 發(fā)表于1790年，是對法國革命的回應。而何兆武翻譯的《法國革命論》出版于1998年，也就是說，這部保守主義的扛鼎之作時隔兩百年才有了完整的中譯本，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相較而言，柏克進入日本的時間要早得多。1881年，日本政治家金子堅太郎以柏克的 Reflections 和 Appeal from the New to the Old Whigs 為主要材料，編譯了一本名為《政治論略》的小冊子，并以此對抗盧梭式的自由觀。（參見：埃德蒙·柏克在日本）從這個角度看，日本思想界似乎更敏銳一些。不過，需要說明的是，在《法國革命論》出版之前，柏克及其 Reflections 在大陸學界并非毫無蹤跡，而是小范圍流傳過，只是存在感較低。筆者作了一個較為簡略的梳理，供朋友們參考。據(jù)彭剛、辛紅光等學者考證，1902年，嚴復閱讀過約翰·莫利（John Morley）的《柏克傳》。筆者也注意到，嚴復至少在兩篇文章中援引過柏克的觀點。我們可以推斷，嚴復很可能知曉柏克寫過一本名為 Reflections 的書，至于他是否閱讀過該書，我們目前尚不得而知。民國時期，學衡派是一個不可小覷的保守派學術(shù)團體，他們受美國學者白璧德（Irving Babbit）影響很大。白璧德是一位典型的柏克式保守主義者，他在《民主與領(lǐng)袖》（Democracy and Leadership）援引柏克的觀點，對盧梭做了較為嚴厲的批評。我們可以推斷，在他的學衡派弟子那里，柏克及其 Reflections 絕不是一個陌生話題。目前，筆者找到的佐證是吳宓。
1936-1937年，吳宓在清華大學執(zhí)教期間，曾編有“文學與人生”課程應讀書目，其中包括Burke：The 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in France (Everyman’s Library)。除此之外，吳宓日記中也有多處提到柏克。巧合的是，當代學者劉皓明回憶自己在1980年代的北大圖書館，讀到過這個版本的 Reflections。1939年，清華大學政治系教授浦薛鳳的《西洋近代政治思潮》由商務(wù)印書館出版。浦氏曾就讀于哈佛大學，政治學科班出身，他在該書第七章《反動與守舊：美法革命以后之政治思潮》介紹了柏克的生平及其思想，并節(jié)譯了 Reflections 若干段落，這可能是國內(nèi)第一本介紹 Reflections 的學術(shù)著作。1950年，水天同的譯著《培根論說文集》由商務(wù)印書館出版。在該書第24章的注釋部分，他引用了 Reflections 的一句名言，“一個沒有更新之術(shù)的國家，就是一個沒有保國之方的國家?！?有趣的是，他和吳宓都曾在清華留美預科學校就讀，而后赴美國攻讀西洋文學?？紤]到柏克在文學、美學界的地位，他們了解柏克，也是順理成章之事。1987-1988年，華人學者余英時發(fā)表《“創(chuàng)新”與“保守”》、《中國近代思想史上的激進與保守》系列文章、演講，為柏克的保守主義思想正名。他在演講中對 Reflections 做了相應介紹，并援引了其中的一句格言，“一個國家若沒有改變的能力，也就不會有保守的能力。沒有這種能力，它將不免冒著一種危險：即失去其體制中它最想保存的部分?！痹撗葜v在大陸思想界引起了廣泛反響，1994年的《二十一世紀》雜志刊登過一系列回應文章。據(jù)學者劉皓明回憶，上世紀80年代，他在北京讀書期間曾求教于何兆武先生，兩人交情匪淺。何先生為了提攜后進，曾把商務(wù)印書館委托其翻譯的 Reflections 交給劉皓明。劉曾動筆翻譯，不過后來因為忙于留學，這個翻譯活動最終擱淺。（見劉皓明《青年時代讀的四本西書》）。盡管沒有完成譯著，劉于1996年在《啟蒙的兩難：柏克篇》一文中介紹過柏克的 Reflections 。1998年8月，何兆武、許振洲、彭剛合譯的《法國革命論》由商務(wù)印書館出版，這意味著時隔兩百年后，The Reflections on the Revolution in France 終于有了完整的中譯本。目前，除了何兆武譯本， Reflections 還有兩個完整的中譯本，分別是：《反思法國大革命》（張雅楠 譯，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4年）《法國大革命反思錄》（馮麗 譯，江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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