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的呼喊

                                               劉述濤

有人問我，你這一輩子，覺得最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是什么事情？我想了好久，終于想到在我初中畢業(yè)后的那一年，我在遂川江的挖沙船上做過一段船工的事情。

那時候，四里街社區(qū)的挖沙石的船，算得上是遂川縣最早的沙石船，那是在八十年代的末期。我剛上船，有些常年在船排上跑的老船工就告訴我，在船排上得懂得船排上的規(guī)矩，不能夠亂說話，不能夠把飯勺叫飯勺，要叫順勺，不能夠心中沒有敬畏，對水上的任何東西不敬。而我那時候，正是十七八歲，最是沒規(guī)沒矩的年紀，雖耳朵里聽著老船工的話，心里卻仍是無所謂。

有一天，同我一起看守機器的東生，在撒過一泡尿后，忽然面色絞青，全身直冒虛汗，還喊肚子痛。我們急得沒有辦法，一位老船工見了，卻說他得罪了龍王爺，我是不信，我說，他撒尿，我也撒尿，為什么他有事，我就沒事。那老船工卻說，他不同于你，你是命重，運勢足，自然鬼怪也不敢惹你，但他命輕，你瞧他那樣，就不是個運勢好的人。這位老船工說著話，點起三柱香，在東生剛?cè)瞿虻牡胤?，跪了四拜，然后嘴里念念有詞，又燒了幾刀紙錢，還喊起了魂來，還別說，喊過之后，東生一會兒就好了，但船上卻再也不要東生了，說他命太輕，架不住船上的大風大浪，我卻仍是不肯相信，江上就有好么多的鬼怪，我更認為這只是湊巧，這也更是迷信。

這事過后不久的一天中午，在我們船的不遠處，有一位女孩子正在遂川江里梳頭，那時候，我們的船就停在和平糧站的前面，也就是現(xiàn)在泉江大橋的南面，那時候，那里還有許多大樟樹，還有一些龍屋里的人的棺材鋪。遂川縣以前做棺材做得好的，都是龍屋里的人，也就是姓龍的人。

那女人就在水里坐著，我望了她一眼，她還朝我笑了一下。我沒有在意，認為她是在游泳。哪知過不了多久，就有人喊叫救人，再一看，江中哪還有剛才那個女孩子？原來她是來尋死的，我大驚，要開船去尋找她，船老大卻死死的拉住我，說，你去了，你就得死。我才知道，在船排上看到人掉進水里，船排上的人伸出手就能救，也不會救，否則就會被替身。但我不信這些，仍要前往，因在那時候，很多人都已經(jīng)在女孩子下水的位置展開尋找，并開始下網(wǎng)，下?lián)沏^。

很可惜，卻是遍尋不到，我急得要死，回去問船老大，這要怎么才尋得到，他肯定有經(jīng)驗。誰知他卻罵我多管閑事，并說，她家親人一到，一喊她的名字，她自己就會浮上來相見。我不相信，但就在那時候，女孩子的爹趕來了。她的爹在岸邊燃起了香，點起了燭，燒起了紙錢，然后哭著大喊了：“寶寶女啦，你怎么要走上這條路啦，寶寶女啦……”三聲過后，這位女孩子的尸體就浮出水面，鼻孔全是血。

這時候，船老大問我還信不信？我驚呆住了，這是我親眼所見的一件事情，直到今天，我仍然無法解釋這到底是為什么？

現(xiàn)在，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仍然想起船老大的那句話，只要是投江沒有走遠的人，親人喊過三遍，皆會浮出水面，與親人相見。我不知道是不是別的投江后的人是不是也是這樣，但我看到的卻是真在，我在想，一位女孩子投了江后，眾人皆尋她不見，親人連喊三遍過后，她就浮出水面，難道，一個人無論走到哪里，哪怕是最黑暗的陰間，心里惦記，放不下的仍是親人，所以，只要一聽見親人的喊聲，就會回頭，就想著和親人再見上一面。

這是我這一生所見到的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但在這件事情過后很長的日子里，我的耳邊卻經(jīng)常會響起我的那些親人的呼喊聲，尤其是在夢中，只要我一聽見那些喊我名字的親人，我就會迎著他們走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