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這首《春望》正是唐朝詩人杜甫在安祿山起兵叛亂第三年,只身一人投奔肅宗朝廷,結(jié)果不幸在途中被叛軍俘獲,身陷長安時所寫??粗矍皾M目瘡痍的長安城,回想起花團錦簇的繁華,杜甫也只能無力的書寫心中的感傷,筆尖所觸及的更多的是這個盛世王朝在凄風苦雨中的飄搖不定。而面對這金甌殘缺的亂局,唐肅宗的繼位能否讓大唐這艘遭受重創(chuàng)的巨輪重新?lián)P帆起航,平定叛亂,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至德二年(公元757年)二月,唐肅宗李亨在靈武(今寧夏靈武)即位7個月以來,唐軍在太原與河東戰(zhàn)場上紛紛取得勝利,士氣大增。 唐肅宗由靈武移駕鳳翔(今陜西鳳翔),河西、安西各路兵馬向這里集中,和郭子儀東西呼應,形成對長安的夾擊之勢,戰(zhàn)局出現(xiàn)了由雙方相持向唐朝反攻的重大轉(zhuǎn)折,然而下一步要怎么走,朝廷內(nèi)部出現(xiàn)了兩種聲音。 李泌為首的一些謀士們認為,安祿山和他的叛軍把戰(zhàn)爭期間掠奪的很多財富、糧食、金銀財寶,都運回了范陽,下一步應該直取范陽,搗毀敵人老巢。 但是在唐肅宗看來,自己是自立為帝的,政權(quán)的合法并沒有得到進一步的確認,如果一旦收復長安和洛陽,那么自己的威望提高,也會使自己的政權(quán)合法性加強。 最終唐肅宗李亨為了向父親唐玄宗和朝臣證明自己的統(tǒng)治,放棄了大臣直取范陽的主張,集中兵力對長安發(fā)起了猛攻。 公元757年二月,唐軍一戰(zhàn)長安,損失近萬人,以失敗告終。 四月,唐軍二戰(zhàn)長安,再告失利。 八月,唐軍三戰(zhàn)長安,斬殺叛軍六萬多人。 三戰(zhàn)之后,安慶緒手下的四員猛將逃走,大將臨陣脫逃,這位大燕政權(quán)的新皇帝感到了前路岌岌可危。 正如他所預料的,九月,失陷一年多的長安被唐軍收復了,在焦急中等待消息的唐肅宗收到捷報的那一刻喜極而泣,這正是他渴望已久的勝利,但是要向父親證明自己,他還需要獲得一場更大的勝利,那就是收復洛陽。 只是僅憑唐軍的力量,收復洛陽并非易事,而奚族、吐蕃等胡人兵將多數(shù)被安祿山收于帳下,眼下能借助的兵力唯有回紇。 唐肅宗之所以會向回紇求助,一是回紇人戰(zhàn)斗力非常強,驍勇善戰(zhàn),是安祿山騎兵的一支勁敵;二是回紇曾在唐太宗李世民的支持下擺脫東突厥的統(tǒng)治,與唐朝一直保持著友好關(guān)系;三是回紇人也不會白來,唐朝會給回紇一些美女、金銀、布帛等財物,來換取他們對唐王朝平叛的支持。 十月,唐軍會同回紇軍隊一路向東推進,安慶緒部眾全線崩潰。十月十六日夜里,安慶緒放棄洛陽,逃往鄴郡(今河南安陽),兩天后,唐軍收復洛陽。 十一月二十一日,唐軍又先后攻占了河陽(今河南孟州)與河內(nèi)(今河南沁陽),沖出了秦晉豫北山區(qū),北依太行,南臨黃河,東向遼闊中原,形成了全面進攻的態(tài)勢,不少叛軍大將見形勢不妙紛紛投降。 然而在長安、洛陽兩都收復,士氣高漲的關(guān)鍵時刻,唐肅宗并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忙著了卻自己的一樁心事。 早在公元756年7月 12日,唐肅宗在靈武登基稱帝,那時沒有金碧輝煌的宮殿和萬眾矚目的排場,盡管如今收復兩京的功勞屬于他,但對于自己的皇位,唐肅宗始終無法安然穩(wěn)坐。當唐軍奪回長安之時,肅宗便急忙上表玄宗,告知喜悅的同時,請玄宗回來重登帝位,自己則坐回東宮,對父皇仍執(zhí)君臣之禮。 唐肅宗急著把父親從四川接回來,無非還是為了證明自己政權(quán)的合法性,消除其他兄弟以及部分大臣的懷疑和不滿情緒。為此,唐肅宗還給父親寫了信,提到能不能把劍南這個地方賜給他作為封地。唐玄宗父子都非常清楚,這些都是一種政治上的表演,此時的父子之情遠遠比不上政治利益。 當唐肅宗得知父親懷疑他的誠意,對自己請他回京的舉措感到擔憂之時,匆忙寫下第二道表文。第二道表文顯得更加情真意切,他提出了自己感念父子之情,希望把父親接到長安來享受天倫之樂,最終唐玄宗對自己兒子的孝心所感染,起程返回長安。 公元757年12月,逃離長安兩年之久的唐玄宗李隆基,終于又回到了長安城。文武百官和京城百姓夾道相迎,人們在歡慶來之不易的勝利之時,似乎已經(jīng)原諒了釀成大錯,并在關(guān)鍵時刻拋棄了他們的君王。 物是人非的大明宮對唐玄宗來說,仿若故地重游,然而唐玄宗深知這份勝利的果實不屬于他,更是他不能竊取的。 這一刻,大殿內(nèi)異常的安靜,唐玄宗看著這些曾帶給他無限輝煌,也讓他跌入深淵的權(quán)力象征物,萬般留戀而又不得不舍。一代帝王孤獨遠去的背影,留給兒子的是一種認可,一份安心。 自公元757年9月以來,平定叛亂的唐軍接連收復長安、洛陽兩大都城,叛軍大將紛紛投降。此時,駐守在范陽的史思明趁機籠絡安慶緒的余眾,顯然沒把這位大燕政權(quán)的新皇帝放在眼里,只是眼下形勢對他不利,以他個人的力量并無法與唐軍對抗,于是在部將的建議下,這一年十二月,史思明率領(lǐng)八萬士兵投降唐朝。 史思明的投降令唐肅宗大喜過望,隨即封他為歸義王、范陽節(jié)度使,并命他出兵剿滅逃至鄴郡(今河南安陽)的安慶緒。然而,讓唐肅宗不知道的是,史思明的投降只是一種偽裝,而眼前的勝利也不過是休戰(zhàn)前的泡影。 史思明和安祿山一樣,雖然打仗非常勇猛,但是在政治上也沒有雄才大略。他投降唐朝,一方面是讓唐朝對他放松警惕,利用唐朝給他的地位和資源,去進一步擴充自己的勢力。另一方面可以以此來對抗安慶緒,因為安慶緒在繼位之后,對史思明不是很恭敬,所以他的投降從本質(zhì)上講只是一個緩兵之計。 自史思明投降大唐以來,朝中便有大臣勸諫唐肅宗小心為上。公元758年5月,宰相張鎬上表唐肅宗:“史思明兇險難防,雖人面,但心為野獸,難以用恩德將其籠絡,一旦有了實力,便會伺機作亂,愿皇上不要假以權(quán)威?!?/strong> 然而張鎬的勸諫,換來的卻是罷相貶官,以至于噤若寒蟬的朝臣不敢再提此事。 為了尋找史思明假投降的證據(jù),大將軍李光弼在史思明軍中發(fā)現(xiàn)了曾勸史思明投降唐朝的烏承恩。 烏承恩原來是唐朝的地方官,安史之亂發(fā)生以后,他在史思明和唐朝之間進行聯(lián)絡,李光弼想讓他找史思明假投降的證據(jù),他也想在軍中動員將士忠于唐朝,為唐朝效力。 烏承恩急于求成,辦事輕率,不久,被策反的將軍中便有人把事情密報給了史思明,而史思明一直在等待機會,并沒有過早地拆穿烏承恩。不久,烏承恩從朝廷辦事歸來,史思明將他安置在客棧,并安排烏承恩的兒子前來探親。 當晚見到兒子的烏承恩,并不知自己已落入史思明設(shè)下的圈套,高興地對兒子說:“我受朝廷密旨誅史思明這個逆賊,事成之后,朝廷會任命我為節(jié)度使?!?/p> 話音剛落,史思明便帶兵沖了進來,將吳承恩父子二人抓了起來,屋內(nèi)搜出朝廷頒發(fā)的鐵券和與李光弼往來寫下的牒文。 這些搜出來的文書,很有可能是史思明偽造的,這么做的目的,一是以此為借口表明自己謀反是名正言順的,二是可以借機除掉烏承恩這個眼線,三是可以趁機籠絡軍心,使他手下的士兵意識到如果不叛亂,遲早也會被朝廷消滅。 史思明向唐肅宗提出誅殺李光弼的請求,并沒有得到回應,于是再次上表唐肅宗,并放言:“若陛下不能為臣誅李光弼,那么臣當自己領(lǐng)兵去殺他?!?/p> 史思明的上書,本質(zhì)上就是一個造反宣言,表示自己徹底要和唐朝政府決裂了,但是唐肅宗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也沒有派兵去追擊。 半年多的和平,讓唐肅宗終于有時間安享這來之不易的帝王生活,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場動亂還在持續(xù),戰(zhàn)火仍在悄悄蔓延。 自安慶緒丟失長安之后,他手下的將領(lǐng)為了自保,開始爭奪安慶緒的勢力,內(nèi)斗最終導致安慶緒集團的勢力分崩離析。 公元758年9月,唐軍趁機大舉進攻鄴郡(今河南安陽),停息了一年的戰(zhàn)場,又響起了號角聲。這一次,史思明丟掉了他手中的唐旗,開始與唐軍正面作戰(zhàn),而實現(xiàn)其野心的第一步便是助安慶緒攻唐。 公元758年9月,在郭子儀與李光弼的率領(lǐng)下,唐朝大軍開始進攻鄴郡。剿滅安慶緒叛軍的戰(zhàn)爭打響以來,安慶緒一眾節(jié)節(jié)敗退,損失慘重,無奈之下只好求救于史思明。 史思明雖看不起安慶緒,但他明白鄴郡一旦落入唐軍手中,自己就失去了屏障,成為唐軍進攻的下一個目標,更何況安慶緒承諾,若取勝便將皇位相讓。 十一月,史思明率十三萬士兵南下,攻下魏州(今河北大名),首戰(zhàn)告捷,便在魏州駐扎了下來。公元759年正月,史思明在魏州城北筑壇祭天,自封大圣燕王。 三月,史思明在鄴郡大敗唐軍,損失慘重的唐軍退回洛陽,本可乘勝追擊的史思明卻收攏隊伍,在鄴郡城南面駐扎了下來,等待安慶緒兌現(xiàn)他許下的承諾。 安慶緒勢單力孤,為了借史思明的力量來對抗唐軍,所以假意說要把自己的皇位傳給史思明。史思明老奸巨猾,他不愿意輕信安慶緒,所以此時史思明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內(nèi)部權(quán)力的移交問題。于是史思明就假意和安慶緒結(jié)盟,想借機把安慶緒騙出城殺掉。 安慶緒出城與史思明相見,本以為可以與史思明結(jié)盟共抗唐軍,不料史思明竟然當眾指著他怒斥道:“你丟失兩京算不上大事,但身為人子卻弒父奪位,天理不容,我豈能受你這等不孝之子的讒言獻媚?!?/strong> 安慶緒終究還是成了權(quán)力斗爭下的犧牲品,安家政權(quán)也隨之徹底覆滅,取而代之的是獨掌大權(quán)的史思明。 公元759年4月,史思明在范陽登基稱帝,自稱大燕皇帝。即位之后的史思明收歸安家余眾,與唐軍展開了一場拉鋸戰(zhàn)。 唐朝很多皇帝都信任宦官,對統(tǒng)兵的大將有所防范,唐肅宗當時最信任的宦官就是魚朝恩和李輔國。唐軍出戰(zhàn)一定配有監(jiān)軍,所以魚朝恩、李輔國在軍隊中是實際上的決策者,擁有最高的指揮權(quán)。 這樣就會使將領(lǐng)的作戰(zhàn)受到很大的束縛,畏首畏尾,使很快就能結(jié)束的戰(zhàn)爭最后拖了八年之久。 公元761年3月,命運并未眷顧性格奸詐殘暴的史思明,安祿山的命運再一次落到叛將史思明的頭上。 如同當年的安祿山一樣,在叛軍內(nèi)部,君臣之義、父子之情都非常淡漠,由于史思明自己的位置來路不正,所以他在自立為王之后,也產(chǎn)生了和當年的安祿山一模一樣的問題。 同樣是為了皇位,史思明被他的兒子史朝義殘忍的殺死了,史朝義繼續(xù)同唐軍作戰(zhàn)。公元763年1月,史朝義戰(zhàn)敗,在試圖逃往契丹的途中被迫自殺。 至此,歷時七年零兩個月的安史之亂終于結(jié)束。 安史之亂的爆發(fā)打破了唐朝盛世的輝煌,唐朝過去經(jīng)濟上的繁榮,政治上的安定以及文化上的進步,都被安史之亂所打破。而且安史之亂平定以后還留了一個禍根,這個禍根導致了藩鎮(zhèn)割據(jù),也給民眾帶來了深重的苦難。 就在安史之亂被徹底平定的6個月前,這場戰(zhàn)亂的第一主角唐玄宗李隆基在郁郁寡歡中離世。這個將大唐推上盛世巔峰,又親手把他推入深淵的帝王,最終也未能看到李唐天下復歸太平的那一天。 唐玄宗的人生充滿了矛盾,正是這樣壯麗的事業(yè)和這樣悲涼的結(jié)局構(gòu)成了強烈反差,讓人們不知該如何評判這場戰(zhàn)亂的到來。 是是非非似乎都源于一個帝王的多情,然而他給世人留下的卻是一個沉痛的教訓,一個空前的盛世,需要幾代帝王的努力,可是盛極而衰卻是召之即來。 如今,安史之亂已經(jīng)過去了一千三百多年,在民間關(guān)于這場戰(zhàn)亂的小說、戲劇、影視劇屈指可數(shù)。人們似乎更愿意欣賞英雄與美人之間的溫柔纏綿,唐玄宗與楊貴妃這段哀婉凄美的愛戀,也在某種程度上放大了人們對盛唐的留戀。 正如今天的西安城也因有楊貴妃的故事而多了幾分柔情,而位于西安驪山腳下的華清池,也成了今人遙望愛情的圣地。然而經(jīng)歷了安史之亂以后的大唐,再也無法重現(xiàn)曾經(jīng)的盛世景象,宦官專權(quán)、藩鎮(zhèn)割據(jù)像一顆毒瘤般腐蝕著李唐王朝,千瘡百孔的李唐王朝在風雨飄搖之中慢慢地走向了下坡路。 參考資料:《舊唐書》、《新唐書》、《資治通鑒》、《安祿山事跡》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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