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當代文學之八:朦朧詩與新生代 北島曾宣稱" 我是人" ,但那是" 被河水涂改" 、" 被雷電" 烤灼的人,歷史與社會的負荷過重,創(chuàng)痛過深。新生代則試圖脫去人身上過于厚重的鎧甲,還人一個自由之身。他們要以" 自然人" 的眼光去審視世界,駕馭社會,還會任意" 撒嬌"。文明社會的人在他們看來只是" 一群被騙了的騾子"?;貧w生命本體:詩不再是手段和工具,而是生命的具體體現(xiàn),則生命的價值與意義的體現(xiàn),甚至就是存在的理由和形式。生命體驗、死亡體驗成了詩的重要內(nèi)涵,在這點上海子與駱一禾可謂極端的例子。他們更熱衷于潛入生命的各個層面去探幽發(fā)微,窮盡生命存在與消失之謎,生命的組合與轉(zhuǎn)化之謎,剝?nèi)ヒ磺型庠诘哪z著物,直接切入生命本體。他們依然抒情,但已不停留于情感的社會文化層面,而是與情緒、感覺、直覺、情欲及種種生命本能融為一體,與北島一代已大異其趣。 ②穿透文化迷霧 文化作為人類存在的精神氛圍,并非只有正面意義,凝滯狀態(tài)的文化是對生命的窒息。新生代更關(guān)注文化的負面意義,因此他們宣稱要" 搗亂、破壞以炸毀封閉式假開放的文化心理結(jié)構(gòu)" (莽漢宣言),中外古典文化,現(xiàn)代正統(tǒng)文化,甚至朦朧詩中的莊嚴的思考,高貴的憂傷均被淹沒在一片嘻嘻哈哈、罵罵咧咧的調(diào)侃戲謔中。他們感到生命本身受著壓抑,只需向生命開掘,而不必向遠古尋根,如江河、楊煉;也不必向高天發(fā)問,如李漢榮。從人本身出發(fā),才能造就適應人的新文化。 ③新的語言組合 強調(diào)生命的適性隨意必然帶來語言的自由放任,排斥書卷氣,脂粉氣和高密度的意象堆積,而只以明白如話,樸素而俏皮的口語出之;他們也抒情,但是局外人的口氣,平淡、冷靜,若無其事,將情感敘事化,對語言的音韻、平仄不加留意,而對語感、語調(diào)、語勢、語態(tài)分外用心,力求氣韻流暢。他們的語言清白如水,而詩的整體意蘊卻又難以確指,表現(xiàn)出結(jié)構(gòu)性朦朧。 新生代代表著一種新的價值取向,與后現(xiàn)代文化有更多的精神聯(lián)系,但他們的張揚個性往往演變?yōu)閺垞P個體,做出的遠沒有說出的多,希望寄托在他們真正沉靜下來之后。 而海子與駱一禾是例外。海子的詩十分平易,比如《麥子熟了》:" 那一年,蘭州一帶的新麥/熟了/在回家的路上/在水面上混了三十多年的父親還家了/坐著羊皮筏子/回家來了/有人背著糧食夜里推門進來/燈前/認清是三叔/老哥倆/一宵無言/半尺厚的黃土/麥子熟了。" 用語極其平淡而意蘊極其醇厚。其想象之奇詭又令人贊嘆:" 雨夜偷牛的人/爬進了我的窗戶/在我做夢的身子上/采摘葵花/我仍在沉睡/在我睡夢的身子上/開放了彩色的葵花/那雙采摘的手/仍像葵花田中/美麗笨拙的鴨子……/雨夜偷牛的人/于是非常高興/自己變成了另外的彩色母牛/在我的身體中/興高采烈地奔跑。" (《死亡之詩:采摘葵花》)" 天空上的大鳥/從一棵櫻桃/或馬骷髏中/射下雪來。/于是馬匹無比安靜/這是我的馬匹/它們只在今天的湖泊里飲水食鹽。"(《悵望祁連》)," 用我們橫陳于地的骸骨/在沙灘上寫下:青春,然后背起衰老的父親……" (《秋》) 如同所有最優(yōu)秀的當代詩人,海子和駱一禾是在廣闊的精神文化背景中對生命進行感悟和表述的,而他們的智性追索與詩意表達卻絕少依傍,他們對" 麥地" 意象的發(fā)現(xiàn)與營構(gòu)是當代詩歌的最重要收獲之一:" 麥地/別人看見你/覺得你溫暖、美麗/我則站在你痛苦質(zhì)問的中心被你灼傷/我站在太陽痛苦的芒上"(海子《答復》)," 麥地有神,麥地有神/就像我們盛開花朵" (駱一禾《麥地》)。麥地——我們這個農(nóng)耕民族的生存之根,在詩中被賦予了我們民族和人民的一切美好的品質(zhì),成為一個不朽的象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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