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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與詩鑒賞(節(jié)選)

 江山攜手 2021-03-11
意象與詩鑒賞(節(jié)選)

  

  意象一詞是中國古代文論中的一個重要概念。古人以為意是內在的抽象的心意,象是外在的具體的物象;意源于內心并借助于象來表達,象其實是意的寄托物。中國傳統(tǒng)詩論實指寓情于景、以景托情、情景交融的藝術處理技巧。詩創(chuàng)作過程是一個觀察、感受、醞釀、表達的過程,是對生活的再現(xiàn)過程。作者對外界的事物心有所感,便將之寄托給一個所選定的具象,使之融入作者自己的某種感情色彩,并制造出一個特定的藝術天地,使讀者在閱讀詩時能根據這個藝術天地在內心進行二次創(chuàng)作,在還原詩人.所見所感的基礎上滲透自己的感情色彩。

  

  意象的運用自然因人、物、時、情的不同而不同??傮w觀之,營構意向的方法可分為三類:賦、比、興。

  

  賦,即平時所說的直寫其事,某一物象在作者看來已經具備了能夠表達他的情感的特質,便直接加以運用,使這一個意象直射出感情來。這類意象在我國的詩創(chuàng)作中是十分常見的,如選入課本中的辛棄疾的詞《西江月》“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月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笨梢哉f全詞都是鋪陳意象,以一連串的意象直接勾畫出一幅恬靜的鄉(xiāng)村夜景圖,描寫景物不著一情字,但又處處可見那浸潤其中的作者之情。

  

  比,即我們常說的打比喻,通過不同的方式將作者的感情比做它物,或明喻,或暗喻,或象征,把自己的情思直接喻為人或物,使之具有人或物的特征。李白的“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就是將青絲、雪這樣的意象直接拿來比喻頭發(fā),從而使讀者的聯(lián)想一下子清晰起來,明朗起來,生動起來,給讀者以無比鮮明的感受。舒婷的詩“我是你額上破舊的老水車”一句給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原因就在于用老水車這一意象來象征“我”與祖國的某種血肉聯(lián)系,從而使整首詩作細膩而含有豐富的象外之意。

  

  興,就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興必須依附于某一事物,要有一個能引起興的具象,然后使這個具象滲透進作者的感情,從而營造一種意境。創(chuàng)作中白描的使用往往就可看作是一種興,如臧克家的詩《老馬》就是典型的例子。詩人.用白描的手法,塑造了一個老馬的形象,它讓大車“裝個夠”“橫豎不說一句話”“背上的壓力往肉里扣”,它只是把頭“沉重的垂下”,在這里,老馬已經是一種象征,是一種直接的興起對象,作者以這個形象來寄托不屈的民族個性和作者的贊美之情。所以,興這種創(chuàng)作手法是既省筆墨又含義深刻。

  

  詩主要靠意象來構成詩的意蘊,而詩中意象的組合方式是多種多樣的。

  

  并列式組合將有關的幾組具象羅列出來,如杜牧的《江南春》“水村山郭酒旗風”就是并列了水村、山巒、酒、旗、風幾組物象,從而讓我們領略到了江南春天的特有風情。

  

  對比式組合選取兩組或兩組以上的物象,互為對立,互為映襯,如高適的《燕歌行》“戰(zhàn)士軍前半生死,美人帳下猶歌舞”,一邊是拚殺的血腥,一邊是醉生夢死的沉迷,從而起到深化主題的作用。

  

  通感式意象即把聽覺、視覺、嗅覺、味覺、觸覺幾種意象溝通起來,互為轉化。如舒婷的《路遇》“自行車的鈴聲懸浮在空間”“鈴聲把碎碎的花香拋在悸動的長街”,前一句聽覺鈴聲轉化成為視覺懸浮,后一句聽覺嗅覺與心理感覺交織轉換,溝通組合,從而形成了一個非常奇妙的境界,鈴聲能浮,鈴聲拋花香,使讀者不禁為詩人.的豐富想像而拍案叫絕。

  

  荒誕式組合將不合事理邏輯的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意象組合,也即現(xiàn)實中不可能發(fā)生的在心理感覺中卻能夠實現(xiàn)。如李賀的《秋來》“秋墳鬼唱鮑家詩”,“鬼唱”二字石破驚天,它仿佛讓人聽到秋墳中的鬼魂在吟唱鮑照當年抒發(fā)“長恨”的詩,以此來抒發(fā)作者懷才不遇的沉痛與凄清。詩筆新奇,詭譎多姿,荒誕虛幻中暗合了李詩的鬼才之意。

  

  不管是并列還是對比,是通感還是荒誕,詩的意蘊就蘊含在它們的不同組合中,詩創(chuàng)作中這些手法的運用,使詩呈現(xiàn)出無窮的魅力。解讀詩,首先要搞清楚這些最基本的詩意組合,這樣才能比較準確地鑒賞詩。

  

  二、詩鑒賞的三個層面

  

  一般來講文學作品都有三個層面,即語言層面、意象層面和意蘊層面。詩鑒賞也要從這三個層面入手。

  

  語言層面毫無疑問,詩有很強的直覺性。詩語言高度概括、凝練,極富意蘊,它常常違背一般的語法規(guī)范,比一般的文學語言具有更強的陌生感,詩行間常留下許多空白,顯示出很強的跳躍性。正是這種跳躍性,才容納了詩更豐富的意象,從而在非常有限的篇幅里,構筑出使人耳目一新的詩意蘊。這種語言藝術特點的形成,多半依靠具象詞與抽象詞的巧妙嵌合,即有意將抽象詞與具象詞搭配,構成一種既具體又模糊的虛實相交的境界,從而給讀者提供追尋詩人.個體感受的信息。新修訂的高中語文第三冊教材在閱讀練習中選取了詩人.卞之琳的詩《斷章》。卞之琳的詩向以含蓄睿智為讀者所喜愛,他常常以形象的語言描繪世界,以象征的形象暗喻人生哲理,既有豐富生動的藝術感,又蘊含對世界的體驗?!稊嗾隆愤@首詩,其語言就生動體現(xiàn)了這種特點:“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詩的表面平淡無奇:橋上有風景,于是你在看;你也構成了風景,于是別人也在看你。在無奇中,讓人體會到了畫面所蘊含的豐富的生與死、知與不知的宇宙人生的相對性哲理。“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裝飾”的是夢,這一語言的搭配極為巧妙,巧就巧在具象詞與抽象詞的組合,打破了語義的邏輯關系,構成了一種詩意的邏輯,從而大大擴充了詩語言的彈性,豐富了詩的表現(xiàn)內涵,又擴展了詩的表現(xiàn)范圍,加深了詩的理意。類似的還有“我喝了一口街上的朦朧”(《記錄》)、“嘔出一個乳白色的'唉’”(《黃昏》)等。因此,欣賞詩,只有抓住詩語言的這種特性反復吟唱,才能深刻領會詩家語高度凝練的特點,從而拎出詩中濃縮著的內涵。

  

  意象層面意象與美育有著不解之緣,具有美的意象的詩,才能給讀者以美感。能否創(chuàng)造出新穎獨特的美的意象,是衡量詩成功與否的標志之一。意象的形成主要用賦、比、興這三種方法,但只有用那些表面極不相關而實際又有聯(lián)系的事物的意象或比喻,才能準確、有效地表現(xiàn)自己,根據這個原則產生的意象才能有驚人的離奇、新鮮和驚人的準確。這也就涉及詩所選定的意象與它所象征的意義之間的融合問題。意象與意義常常不可分。舒婷的《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一詩之所以催人淚下,是與詩人.成功運用暗喻及通感的表現(xiàn)手法,營造出一組組含義深刻的意象分不開的:“我是你河邊上破舊的老水車,數百年來紡著疲憊的歌”,視覺“老水車”與聽覺“疲憊的歌”相連,詩人.用這種蒼涼的意象開頭,一下將讀者帶入了一個極佳的詩欣賞狀態(tài),地老天荒之中去感受那份震撼,那份深厚,數百年的歷史沉寂一下跳到了讀者面前,開闊而雄渾,蒼茫而深沉。“我是你祖祖輩輩痛苦的希望/是飛天袖間千百年來未落到地面的花朵”,又將具體意象與抽象意象融為一體,在時空的急劇轉捩、對比中,完成了詩人.主觀情志的表達。而“我是你簇新的理想/剛從神話的蛛網里掙脫”“我是新刷出的雪白的起跑線/是緋紅的黎明正在噴薄”這些意象,讓我們在最初的震撼過后,又恍然于它們所代表的強烈思想感情的復雜意義之中,從而使我們從藝術的視角感悟到了這首詩獨具的審美情趣,使我們感到詩人.內在的精神與詩的意象的一致性。因此,詩的解讀離不開對意象本身的把握,詩的創(chuàng)造力、想像力,詩的一切生命力,就在意象的塑造上。讀詩,必先讀懂意象。

  

  意蘊層面伴隨著意象在腦海的形成和語音節(jié)奏感的刺激,讀者已經產生了初步的美感,但是如何突破意象表層去體悟詩的意象內蘊即詩的意蘊,是詩鑒賞成敗的關鍵。詩的意蘊一般包括審美意蘊和智性意蘊。

  

  當然,優(yōu)秀詩都具有審美性。讀詩伊始,讀者便開始產生某種精神體驗,感到精神的愉悅。但這還不算是審美鑒賞。這次教材修改,選入了20世紀40年代著名詩人.穆旦的一首詩《贊美》。當時,由于特殊的歷史原因,使得三四十年代的一些現(xiàn)代派詩人.彷徨、迷茫,如同迷失在茫茫黑夜中,作品多囿于一己的“小我”,表達的也多是彷徨無助。但穆旦有所不同。他常常在自己的詩中給所塑造的形象以黑暗與光明的哲理,《贊美》這首詩就集中代表了詩人.的這種藝術創(chuàng)作風格。詩中塑造了兩個人物形象:一是作為抒情主體的詩人.自我,一是“粗糙的身軀移動在田野中”的農夫。抒情主體在荒涼的土地上,在野草的茫茫中,在憂郁的森林中,對著在天際爬行的“不移的灰色行列”,訴說自己的“沉默的愛情”,“要以荒涼的沙漠”“坎坷的小路”“陰雨的天氣”、“要以帶雪的手”和“佝僂的人民擁抱”;這是一個有著強烈愛國之情的形象。而農夫,這“許多孩子的父親”,“多少朝代在他身邊升起而又降落”,“希望和失望壓在他身上”,“路是無限的悠長”,而他卻放下了“永遠無言地跟在犁后旋轉”的古代的鋤頭,堅定地“看著自己”融進了死亡。一個勞動者守望著自己的貧窮、勞苦,然后拋開妻兒老母,拋開一切,一去不回頭。這是一個什么形象?他的內質是什么?是什么使得“我”也在為他的離去而痛哭?不言而喻,這兩組意象,有著撼人心魄的力量。農夫與我猝然相遇在詩中,各自理解著自己的使命,當蕓蕓眾生昏昏于自我意識的喪失時,我和農夫以自己獨有的方式表達著清醒,傳達出一種與昏聵的世界格格不入、為尋找光明而粉身碎骨的精神。到此,我們已經完成了對意象的解剖,挖出了詩的某些內涵,對作品有了初步的審美體驗;然而進一步去體味:在這一荒涼而饑餓的畫面里,農夫形象的精神之光開始活躍起來,浮動起來,擴展起來,從而傳達出農夫的個性品格——在自身充滿動亂、矛盾、苦難和愚昧時,毫不猶豫地拋棄自己、犧牲自己、改造自己,尋求走向光明的出路,也正因此,“一個民族才能起來”,“一個民族已經起來”。農夫這一形象,實際承載著民族歷史的內涵,代表著先行者的特定品質,閃耀著民族性格的不朽光華。而我是新生農夫的象征,我與農夫的血肉聯(lián)系,共同筑就了民族之魂。這正是《贊美》這首詩給我們帶來的崇高的美學意蘊,鑒賞到此,才算真正進入到詩意蘊層的把握之中,也即進入到詩的“智性”意蘊中。

  

  來源:詩人家園微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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