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官記：張元濟的戊戌年（下）

零壹貳012 2020-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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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年變法開始后，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徐致靖于當年向光緒皇帝保薦康有為、黃遵憲、譚嗣同、張元濟與梁啟超等人。由此，張元濟得以被光緒皇帝召見，投身于變法運動中。

四、罷官后的反思

正如張元濟隱約感覺到的，變法從一開始就不會那么順利。在他二度上折的第三天(八月初六)，慈禧太后突然從頤和園趕回西苑，并以光緒皇帝的名義下詔由其“訓(xùn)政”，同時下諭捉拿康有為及其弟康廣仁。變法至此，已然失敗。

據(jù)張元濟事后的回憶，政變發(fā)生當日，他帶著通藝學(xué)堂學(xué)生前去拜見來訪的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后者已經(jīng)知道政變消息，但不好對他們明說而只能委婉含蓄地表示：“一個國家要變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定要經(jīng)過許多挫折才會成功的。諸位有志愛國，望善自保重?！?/span>等他們由日本使館出來后，才得到慈禧太后由頤和園回宮政變的消息。

伊藤博文

事后，張元濟致信汪康年說：

康于初五日出京，初六日奉命拿問，......僅獲其弟。......康固非平正人，然風(fēng)氣之開，不可謂非彼力?，F(xiàn)聞尚未弋獲，將來必有株連。事變之來，且更有不可意想者。自來變法，莫不如是，惟望新黨勿為所搖奪耳。

張元濟又說，他曾去見了一次李鴻章，并勸解李鴻章說：“作為國家重臣，應(yīng)該出來調(diào)和調(diào)和才是?！崩铠櫿侣牶蟾袊@道：“你們小孩子，懂得什么？”

慈禧太后宣布“訓(xùn)政”后，康有為、梁啟超等人聞訊流亡海外，而譚嗣同、林旭、楊銳、劉光第、楊深秀、康廣仁六人或因涉嫌“圍園殺后”密謀、或因參與新政而喋血菜市口。對于這一事件背后的激烈斗爭，張元濟表示一點也不知情：至于后來所傳譚嗣同說袁世凱帶兵圍頤和園事，真相如何，他也無法知悉。因為那時他只在外圍。

“六君子”被殺后，其他參與新政的官員如徐致靖、李端棻、張蔭桓等人也分別被拿辦、下獄、流放等。與康、梁等人尚未深交的張元濟雖然沒有殺身之禍，但因為同屬維新陣營，因而也遭到“革職、永不敘用”的嚴厲處罰。

據(jù)說，在詔令下來后，張元濟的岳母責(zé)備他說：“你闖大禍丟了官，連累女兒不能當誥命夫人，永無出頭之日！”張的母親則寬慰他說：“兒啊，有子萬事足，無官一身輕?！?/span>如此，時年32歲的張元濟，其政治最高峰也就此戛然而止。

事后，張元濟所辦的通藝學(xué)堂也不得不宣布結(jié)束，并隨之歸并于京師大學(xué)堂。在將學(xué)堂所有財產(chǎn)開列清單并呈請管學(xué)大臣孫家鼐接收后，張元濟也就此結(jié)束了他的京官生涯。

張元濟仕途頓挫之時，同處人生低谷的李鴻章曾派人慰問并詢及其打算。張元濟表示：京城已無容身之地，自己將赴上海謀生。當年10月下旬，張元濟攜眷離開京城，南下上海。

1899年4月，在李鴻章親信——時任南洋公學(xué)督辦的盛宣懷幫助下，張元濟出任南洋公學(xué)譯書院院長，主持翻譯東西各國新書。正是這一契機，使張元濟逐步脫離官場，走向了近代出版業(yè)。

盛宣懷

多年以后，張元濟回想往事，其對當年的變法又有了新的看法：

夫以數(shù)千年之古國，一旦欲效法歐美，變易一切，誠非易事。然使無孝欽后之頑梗，又毋庸劣守舊之大臣助長其焰，有君如此，上下一心，何至釀成庚子之役。即辛亥之革命，亦何嘗不可避免，和平改革，勿傷元氣，雖不能驟躋強盛，要決不至有今日分崩之禍。每一念及，為之悲憤！(張元濟著《涉園序跋集錄》)

在張元濟看來，戊戌變法的失敗，既與慈禧太后及一干保守大臣有關(guān)，而康有為等人的不諳時事、一味激進蠻干也有著不辭之咎。如其所云：

時詔各省廣設(shè)學(xué)堂考試并廢八股，余勸長素乘此機會出京回籍，韜晦一時，免攖眾忌。到粵專辦學(xué)堂，搜羅才智，講求種種學(xué)術(shù)。俟風(fēng)氣大開，新進盈廷，人才蔚起，再圖出山，則變法之事不難迎刃而解，而長素不我從也。

當然，張元濟也并未因康、梁之短而抹殺其歷史功績。戊戌變法過去20年后，張元濟設(shè)法搜集譚嗣同等人的遺著而編成《戊戌六君子遺集》，并于1918年初由商務(wù)印書館出版。

在該書序言中，張元濟不無沉痛地寫道：

六君子者，實世之先覺，而其成仁就義，又天下后世所深哀者；默念當日，余追隨數(shù)子輦下，幾席談?wù)摚細w一揆。其起而惴惴謀國，蓋恫于中外古今之故，有不計一己之利害者，而不測之禍，果發(fā)于旋踵。余幸不死，放逐江海，又二十年始為諸君子求遺稿而刊之。生死離合，雖復(fù)刳肝瀝紙，感喟有不能喻者矣！

言下之意，似有無限感慨。

- 完 -

本文摘自《中國國家歷史·拾陸》

（東方出版社出版）

（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號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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