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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期回讀】 江都知青插隊雜憶 張子麟 作者張子麟：男，1947年2月生。江蘇省工藝美術(shù)學會會員，江蘇省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揚州市書法家協(xié)會理事，揚州市八刻藝術(shù)研究會副會長，揚州市刻字協(xié)會副會長。1996年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和中國民間文藝家協(xié)會授予民間文藝家稱號。 20世紀60年代末，一場大規(guī)模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運動搞得轟轟烈烈、驚天動地，多少年后仍深深地印在親歷者的腦海里。 知青下鄉(xiāng)早已有之，邢燕子、侯雋、董加耕都是全國知名的典型人物。江都在1962年、1964年就曾組織未能升學的市鎮(zhèn)戶口的初、高中畢業(yè)生和社會青年到華陽公社、淥洋公社、大橋苗圃場等地插隊，但總體規(guī)模不大，1966年文化大革命前全縣只有百十號人下鄉(xiāng)插隊。到了1968年初冬，插隊形勢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66、67、68三屆初、高中學生一起畢業(yè)，大學停止招生，除少數(shù)人初中直升高中外，全部下鄉(xiāng)插隊。這就是當時“老三屆”這一代人的命運。 1968年11月27日，是江都鎮(zhèn)一大批知識青年下鄉(xiāng)插隊落戶的光榮紀念日。這一天，以江中為主的知青約八九百人，經(jīng)過簡單地集中，即被敲鑼打鼓地送上了下鄉(xiāng)的行列。一隊人馬去錦西公社，在利民橋乘船。一隊去雙溝公社，是步行。那天是個僵巴天，陰風瑟瑟，步行的要走很長的路，鑼鼓家伙和旗子都顯得七零八落，大家的表情凝重而茫然。當在利民橋上兩隊人馬揮手分別時，真有點“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感覺。 有6名江中的知青被唐莊大隊周莊生產(chǎn)隊的貧下中農(nóng)敲鑼打鼓地接到隊里，安排在一戶農(nóng)家牛棚旁邊的兩間土坯房里，這就是他們臨時的家。房子小得連6張床也擱不下，只好讓2個年紀小的初中生住在里面一間，其余4個高中生在外間擱大通鋪，擠在一張床上睡覺。那知道第一天就出了個大笑話。農(nóng)村的冬夜，漆黑而寂靜，牛棚里不時傳來牛反芻呼氣的聲音?；璋档拿河蜔襞?，知青們倦縮在被子里大發(fā)感慨。不經(jīng)意間，一頭小公牛掙脫韁繩沖進了房里，低著頭，睜著大眼，用剛剛長出的小角對著他們。大家驚恐失色，從沒見過這種架勢，本能地爬起來以棉被為盾，背抵墻角站在床上。雙方對峙，小牛毫無退縮之意。知青們情急之中大聲疾呼，喊聲穿破夜空，驚動了村中一個10歲左右的小孩。只見他昂首闊步走進屋來，大有不屑一顧的神情，一把抓住牛鼻拘子，就把牛牽走了。束手無策的知青與神氣活現(xiàn)的小孩如此定格，實在令人大跌眼鏡，哭笑不得。 此類剛插隊的笑話實在太多。有個知青用大鍋煮粥，天剛剛亮，只見一只老鼠掉進鍋里，連撈四撈，結(jié)果撈出一個有皮沒毛的白老鼠，而這一鍋粥在上工之前已被大家吃得鍋底朝天了。 還有令人忍俊不禁的事。一組知青被安置在生產(chǎn)隊的庫房里，墻角有一壺裝得滿滿的油。不知誰嘴饞，從老鄉(xiāng)家里弄來了幾只雞蛋，便用那壺里的油煎蛋吃起來，誰知蛋還沒吃完，舌頭就拉不動了。原來那油不是菜油，也不是豆油，而是桐油。桐油煎蛋能吃嗎？ 當年知青插隊，就是落戶做農(nóng)民，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既然當了農(nóng)民，凡是力氣活就少不了知青，挑糞、挑把、挖溝、打土、踩水車、送公糧都是和農(nóng)民一樣干。有一個體重53公斤的知青，能一口氣把74公斤的公糧挑到幾里路外的糧庫，過了秤還要上大跳，再挑到一人多高的糧囤上。有一次打賭，3個知青3擔就把500公斤的草塘泥挑下秧田，把當?shù)氐霓r(nóng)民都比了下去。 冬季是農(nóng)閑季節(jié)，農(nóng)村最重要的農(nóng)事就是興修水利。上河堤挑河對知青來說既新鮮又艱苦。周莊的知青剛下鄉(xiāng)不久就參加了龍洱河郭村段的拓寬開挖工程。先乘車到周家樓，然后步行去郭村的莊二生產(chǎn)隊。當時郭村是個河道縱橫的水鄉(xiāng)，從周樓去莊二要經(jīng)過一條寬約二三丈的河。只見河里有兩個叉腳橋樁，支撐著三組三根毛竹捆在一起的橋面，人一走上去，晃悠悠的站不穩(wěn)腳，不是本地農(nóng)民是不敢過河的。知青們畢竟在學校里練過平衡木和游泳，把好多挑著糞箕和被包的“旱鴨子”攙過橋去，也算露了一手。到了工地，知青的任務是突龍溝。所謂龍溝就是河床底部的淌水溝。在這樣的位置挑河是最不討巧的，因為河工的勞動量以土方計算，河床上部好挖的土方已經(jīng)被人家挖完了，剩下的龍溝就是最難啃的骨頭了。晚上知青就住在離堤不遠的人字形工棚，那是一種臨時性建筑，上面蓋草防雨，地上鋪草當床。一夜醒來，熱氣下行、地氣上行，整個被子都是濕漉漉的。更有甚者，小便桶就放在棚外邊上，夜深人靜，嘩啦啦的小便聲就象從頭上澆下來，使人神經(jīng)錯亂、不能入眠。雖然做河工艱苦，但工分大，有補貼，還可以加餐。每當燒紅燒肉犒勞時，大家就在工地旁邊隨意站著、蹲著，大塊吃肉，大碗吃飯，猶如梁山好漢，倒也豪爽痛快。 知青插隊的那當口，一般20歲左右的年紀，個個都是飯莊子，加上勞動強度大，肚子沒有油水，那就更能吃，一天吃個2斤糧，那是常事。開頭的10個月，國家每個月補貼7元錢。發(fā)了錢就改善伙食，打肉買魚，很是瀟灑。但好景不長，很快錢就花完了，只能從家里帶點小菜來搭飯吃。鄉(xiāng)親們覺得可憐，便主動送一些咸菜、羅卜干之類的接濟?？墒谴笮』镒觽兊臒o底洞，那里填得滿，不久想討吃也沒門了。天無絕人之路，他們還有大籽鹽。那鹽夾一粒放進嘴巴，“格嘣”一聲，又脆又響，扒飯下粥都能應付。下放干部中有個女同志實在看不下去了，教他們上街買點醬回來，總比吃鹽好。那醬也就幾分錢一斤，但他們不懂熬熟了吃。醬在罐子里，放在桌子上，很快就生出活“秀才”。醬黑乎乎的，“秀才”白花花的，令人生厭，但還是有人從罐里挖了一塊放在嘴里說：“這邊沒有秀才”。事后想起來都要作嘔。 周莊只有16戶人家，以周姓為主，世代聚族而居，清一色的貧下中農(nóng)。好多人家里都有人在上海做“三把刀”，經(jīng)常帶錢回來，因此也不算貧困。這些農(nóng)民雖然同情知青，但要和他們打成一片，融入這個群體同工同酬，還是很困難的。因為知青不會農(nóng)活，耕田耙地、揚場播種這些技術(shù)活都由農(nóng)民壟斷著，他們得的工分就高得多。知青即使挑糞、挑把、上河工，與農(nóng)民一樣地干活，工分也只能算8折。明的理由是知青外行，心里的顧忌是知青搶了他們飯碗。六七十年代農(nóng)村靠天吃飯，資本主義尾巴都割掉了，收入全靠種糧，那時稻子七八百斤一畝，麥子三四百斤一畝，就這么多地出這么多糧，一下子涌進來一幫男子漢，不是來分肥搶飯碗嗎！長期以往，大家都覺得在農(nóng)村做二等農(nóng)民根本不是出路。后來逐步有人選調(diào)回城，但大多數(shù)都是自找門路出去務工。因為沒有城市戶口，只能在社隊辦或建筑站做工。那時農(nóng)村剛剛興起打著社隊名義的集體企業(yè)，有就近的工廠，有輾轉(zhuǎn)外省外地的建筑站。周莊有個知青就去了安徽的一個新興工業(yè)城市，跟著鄉(xiāng)鎮(zhèn)建筑站做建筑外包工，砌過工廠，蓋過樓房。后來又回到江都一家社辦工廠，先做鉗工，后做外勤。知青們走南闖北，千辛萬苦，該經(jīng)歷的都經(jīng)歷了。 插隊8年就象8年抗戰(zhàn)，荒廢了學業(yè)，浪費了青春。有一首《知青之歌》是這么唱的：“告別了媽媽，再見吧家鄉(xiāng)，金色的學生時代已載入了青春史冊一去不復返。啊，未來的道路多么艱難，多么漫長，生活的腳步深淺在偏僻的異鄉(xiāng)?！闭\然，知青中不乏有優(yōu)秀人才，可是由于知識的斷裂，終究不能成為國家棟梁，出現(xiàn)了科學技術(shù)的斷代現(xiàn)象，給國家和人民造成重大的損失。后悔也好，不后悔也罷，這就是一代知青的命運，也是國家的命運。 知青上山下鄉(xiāng)，就像任何事物一樣，都有它的兩重性。艱苦帶走了他們的青春，卻磨煉了他們的意志，使他們對社會，對人生，對生活有了刻骨銘心的理解。這也算上山下鄉(xiāng)積極的一面吧！ 江都上山下鄉(xiāng)從1963年開始到1980年初結(jié)束，共有本地插隊知青6000多人，南京插隊知青3000多人，上海、北京、新疆等全國各地投親靠友插隊知青約6000多人，前前后后江都境內(nèi)插隊知青共達1.5萬多人。這些風華正茂的知青，憑著一股極其單純的革命熱情，投入文化大革命，又在蒙蒙懵懵之中，別無選擇地響應號召來到廣闊天地接受再教育。無論是政府、家庭，還是知青本人，思想準備、組織準備、物質(zhì)準備明顯不足。知青在農(nóng)村種種思想、勞動、生活、家庭等問題難以逾越，無法解決，最后當有回城可能的時候，便都一窩蜂回到原來的城市。他們這一代人在該學習的年齡沒有得到學習的機會，該有工作的時候只能在農(nóng)村勞動，該挑起生活擔子支撐家庭的時候不少人下崗。這一代人是一群特殊的群體，有著特殊的經(jīng)歷和人生。知青作家史鐵生、葉辛、梁曉聲等已經(jīng)在他們的文字里把知青們的喜怒哀樂和更多的無奈和迷茫寫得淋漓盡致。后來也有不少已經(jīng)成家又有了子女的知青，通過高考等方式改變了命運，成為幸運兒，但那畢竟是一小部分。知青的故事已經(jīng)逐漸淡忘，知青現(xiàn)象給社會、給歷史寫下了沉重的一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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