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哲學導論-15 “現(xiàn)在是世界的夜晚,上帝已經(jīng)隱退,就像太陽已經(jīng)西下一樣”?!斗抢硇缘氖澜纭愤@本書對于理解存在主義特別有幫助。 我們并不站在既成的歷史里面,我們生活的每一分鐘都是不可被還原的。我們?nèi)绻祟惙赶伦飷菏菬o法救贖的。而不是說它通向美好未來,和平未來的一個必要代價,不能這樣來理解,我們不是站在黑格爾的立場上。所以當代人體會到了這一點。 尼采的一個永世輪回的觀念。我們需要站在大地上,由于某種壓力,讓我們保持在大地上,而不是插上理性的翅膀騰空而起。那種騰空而起的心是無法忍受的,永世輪回為什么有它的特殊的意義呢?我們倘若看歷史的話,我們認為歷史是不可重復的,一次性的。我們以往發(fā)生過的一切會永遠的消失在歷史的長河當中,作為一種記憶,對我們心安理得的,欣慰的回憶起來的,我們今天不再在這種往昔曾經(jīng)有過的災難,我們今天是以一種輕松的心情來回顧這么一個過去,因為我們相信它不會再重復了。我們就把這一切,把歷史當中我們?nèi)祟愒庥鲞^的那一些考驗,那種對我們?nèi)祟惖奈幕臍v史打擊都看成是偶然的災禍,然后它就過去了。但是尼采說不,我們還將經(jīng)歷,還將一次次的重復的經(jīng)歷,這才是重要的。所以尼采的永世輪回的思想,就是讓我們放棄了一種形而上學給我們的安慰,理性主義給我們的安慰,通過把歷史看成是不可重復的東西,然后我們就把我們所做的一切都交付給歷史,然后繼續(xù)前進,不是這樣想問題,這種觀念的出現(xiàn)都是遭遇虛無引起的。反正尼采沒有給出出路,尼采的貢獻是指出了這樣一點,就是把人類生存的精神價值還原為理性自身的力量,這是歐洲文明最大的禮贊。所以他要重估理性的價值,理性沒有權(quán)力把自己裝扮成人類的精神家園,事實上它不可能是家園。我們對理性用了許多抨擊的話,這樣是否太過分了?我們?nèi)祟惖靡嬗诶硇?,就像我們今天這個理性主義的時代,通過科學把那個理性的普遍形式用來規(guī)范人類和實現(xiàn)人類自然的改造,等等這一切,仿佛都是理性給予我們的財富。但這不是事情的真相,就像我剛才反復強調(diào)的,即使在科學當中偉大的創(chuàng)造也不是由理性造成的源泉。而是我們的偉大的洞察,哲學的思想的成果,通過理性的形式處理之后,變成普遍共享的東西,理性起了這樣的作用。但是它倒過來,理性把自己看成是人類生活價值的產(chǎn)生的開拓者,這是錯誤的。所以尼采說非理性的。 我們中國文化的缺點是以情感代替理性。現(xiàn)在市場經(jīng)濟體制在中國的成立不是理智安排的結(jié)果。理性文明付出的巨大的代價是遺忘了存在,遺忘了家園。 西方的問題是體會到無家可歸的狀況,在理性主義本體論的制約里面,人類生活的精神價值無非就是對物質(zhì)的東西的控制與支配。我們?yōu)槭裁葱枰硇??為了控制自然。我們?yōu)槭裁丛谏鐣嵺`里面需要理性?因為我們要安排一個合理的社會制度,以便控制人本身。成為這樣一種社會的理性機器來完成對個人的支配,這是被標榜為人人平等的一個美好的自由的狀態(tài)。如果說這個機器仍然是有等級的,也就是說經(jīng)濟上的不平等的話,弱者在這架機器中的命運只是我們被看作與自由毫不矛盾的現(xiàn)象,因為他沒有破壞品德和正義的法則。你是弱者的話,你也是正當?shù)牡玫搅诉@個位置,這就是理性的機器。所以歐洲文明終于走到它的盡頭,也就是理性主義遭遇了虛無。 荒誕派戲劇的主題就是我們出生是一個冷漠的物質(zhì)的宇宙,它變成一個能活動的舞臺,這個宇宙不光是物質(zhì)的自然,而且是機器化的社會法庭,這整個是一個冷漠的宇宙。人在這樣的舞臺上,在這樣的一個沒有精神的背景的舞臺上卻要想成為精神,想成為上帝,于是他就等待。這部劇叫《等待戈多》。人與他活動的舞臺的嚴重的不協(xié)調(diào),我們已經(jīng)在二個世界里面完成了對中世紀的批判。一個世界是自然世界完成了非靈化過程,近代西方運動就是世俗化運動,有二個成果,一個是在自然世界形成了審美,它只是一個物質(zhì)世界,我們?nèi)パ芯克涂刂扑?;另一個方面社會實踐里面也沒有神明。教會這樣的精神機構(gòu)的統(tǒng)治被打碎了,我們每個都是單獨的個人,他們之間按照理性的原則定立契約,所以在社會實踐中完成了非靈化。二個世界的非靈化的完成是一個攜起手的運動,于是它的結(jié)果終于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即是一個沒有精神的世界,于是人卻還想作精神的世界。 我們個人要承認在一個不關(guān)心他的宇宙當中,他根本上是孤單寂寞的。認識到人類解決他的問題的超越他的力量是沒有的。如果他面對事實而不恐慌,人除了發(fā)揮他的力量通過生產(chǎn)的生活,賦予他的生活以利益外,對生活便加不上任何意義。一切最后就交給生產(chǎn),就是賺大錢。獲得了生產(chǎn)創(chuàng)造,這個意思就是尼采的意思。我們沒有其它的意義和偉大,超越我們的之外的,拯救我們的力量是不存在的,幫助我們來解決問題的上帝的力量,神的力量是不存在的,這個超感性的世界已經(jīng)崩塌,我們向上攀登的維度已經(jīng)消失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怎么生活,只有這個樣子。尼采的意思是說,我們除了不斷的生產(chǎn),繼續(xù)生產(chǎn),此外我們加不給我們生活以任何的意義。這就是尼采。 但是尼采的狀態(tài)是存在問題的懸置,是無出路狀態(tài)。我們必須繼續(xù)追問存在以便建設(shè)家園。人類生來是有家園的,我們是去重建它。這個向來所擁有的家園被遺忘了,是由于傳統(tǒng)的本體論而被遺忘的。理性主義給歐洲文明帶來近代的出口,但是它付出的一個巨大的代價是什么?遺忘存在。我們對待世界的看法就是我們憑著理性的概念和范疇。這些都是好像一把把刀剌向那個物質(zhì)的客體,來處理它、支配它、安排它、控制它。這就是我們文明和科學技術(shù)的價值和它的目標。我們所有今天所獲得的文明的成果,統(tǒng)統(tǒng)是以這樣一個基礎(chǔ)成立的。于是它的代價是深刻的,就是家園的遺忘。我們被安置在一個科學理性所構(gòu)造的世界里面,空間里面。 在今天用理性、用技術(shù)來抒情是我們今天設(shè)計的主題,是表達我們生命感受的方式。因為黑格爾說美是理念的感性展現(xiàn)。 當代生存的本體論的主題。 思想的移居。思想不是去反映外部實在,而是去構(gòu)造出外部對象來??杀凰枷氲拇嬖冢杀谎哉f的存在,都是在意識自身之內(nèi)的,精神認識外物實際上是認識它自己。通過它物要返回自身,在每一個它物上建立精神自己的家園。你如果講在你的意識之外,在整個人類的意識之外,在那個外部世界,它自在的存在著。這句話,很符合理智,很符合我們的唯物主義信念,但是這句話其實是沒意義的。意識就是被意識到存在。存在不是這樣的東西,可以被你的意識構(gòu)造出來,存在就是被意識到的東西。如果我們討論世界的主體統(tǒng)統(tǒng)在意識主體的內(nèi)部的話,我們就是笛卡爾的原則。就是真理在我的心中。 要揭穿這個意識主體的內(nèi)在性,我們在認識世界以前,以認識到康德來構(gòu)造這個世界以前,實際上我們已經(jīng)在世界中了。就是我們不要按照傳統(tǒng)哲學來想象,認識世界是根基性的第一步,然后下一步是改造世界。這個通常我們今天都具有許多信念,比如說我們要做好一件事情,先要認識這件事情,所以認識世界提供了改造世界的前提。這是我們已經(jīng)習慣了信念。但是現(xiàn)在這件事情恰好要倒過來說,我們在認識世界已經(jīng)在改造這個世界,因為我們生存,我們和世界上的上手的事物打交道。認識的前提,可能性和基礎(chǔ),統(tǒng)統(tǒng)先于在認識前被給出了。那就是和事物打交道,用馬克思的話講是實踐。已經(jīng)在實踐中被給出了,我們千萬不要倒過來說實踐是對認識的運用。 實踐主體不等于認識主體。我認識到筆之前要先使用它。比如愛之前就先愛了,不是分析之后才愛的。我們與世界的關(guān)系基礎(chǔ)是不是我們認識這個世界,不是指這個基礎(chǔ)。我們與世界的關(guān)系的基礎(chǔ),是我們與事物的照面,打交道,上手。這個打交道,上手就是領(lǐng)會存在,這叫生存。所以思想不是用造好的概念去處理事物,思想的依據(jù)不是在意識的主體內(nèi)部,思想本身就在外面,是存在和領(lǐng)會。人就是此在,沒辦法給人給出其它的本質(zhì)規(guī)定性出來。以人以本質(zhì)規(guī)定,就是領(lǐng)會存在,此在的本質(zhì)就是領(lǐng)會存在。人的生存就是對存在的領(lǐng)悟。諸存在者之所以成立,你先要討論,他們是如何存在。不要用存在者遮蔽存在本身。 物質(zhì)是簡單的存在著,但是它們卻不領(lǐng)會存在,人也是存在者,但是人卻領(lǐng)會存在。這就是人和物的區(qū)別。人乃是一種特殊的存在者,這種存在者他的本身的使命就在于領(lǐng)會存在。所以討論基礎(chǔ)本體論的問題,要從討論人的此在入手。這是海德格爾的《存在與時間》的主題。貓在,狗也在,但它僅僅是在。桌子也在,椅子也在,人也在,但人卻知道自己在。并且知道自己在,領(lǐng)會自己在,這一點而成為保持為人的存在,否則你不能叫他人。理性的本體論說自己是一個存在者,但知道自己存在與知道自己是一個存在者,這不是同一件事情。存在是沒辦法被概念的范疇的知道的,因為它不是一個對象。我們就在存在中,就在魚兒就在水中它不會知道水。我們在存在中,不知道存在。我們每天領(lǐng)悟著存在。 我們存在就對思想的本真,本源的真正的真理的感覺。有時候,你知道一些人他說的話是荒唐的,只是你反駁不過他而已。假如我們對存在沒有領(lǐng)會,我們就沒有對思想的本真的,真正的真理的感覺。我們的思想就不斷的處在邏輯層面上。人是守護著存在的存在。我們是通過領(lǐng)會存在才成為人的。沒有對存在的領(lǐng)會即沒有存在了,對存在的領(lǐng)會就是領(lǐng)會虛無。領(lǐng)會存在與領(lǐng)會虛無是同一件事情,但是方向不一樣。我們領(lǐng)會虛無是守住存在,是面對虛無而建構(gòu)存在者。就把存在者建構(gòu)起來,這件事情就是因為領(lǐng)會存在。因為面對虛無,領(lǐng)會存在,才把存在者建構(gòu)起來。建構(gòu)起來的這種作為,本身就是對存在的領(lǐng)會,趨使我們這樣去作為。這種作為就是把存在者建構(gòu)起來。你而后才會它是認識的對象。而后才有認識的對象的身份。所以存在者的建構(gòu),是存在本身的財富,而不是邏輯理性的財富。存在不是用概念去表達它的,概念能夠表達的都是確定的客體。 海德格爾說有三種基本的存在形態(tài),一是心情。心情是一件大事情,我們每天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活在這個世界中,我們并不是每天是冷冰冰的理智作基礎(chǔ)。我們每天醒來首先是一份心情,即使我們以最冷冰冰的理性解一道數(shù)學題的時候,我們?nèi)匀惶幵谛那橹?,這是毫無疑問的東西。而心情顯現(xiàn)得是理智不斷的要去克服它,它是個干擾的東西,它是個消解的東西。不,它是真正接近的東西。德語中的“心情”這個詞,海德格爾喜歡對德國的許多詞作詞源學上的考據(jù),德語“心情”這個詞的本義是什么呢?是協(xié)調(diào)聲音,聲音起來的一種協(xié)調(diào)。他說實際上這就是心情的意思,我們的整個存在總是以某種協(xié)調(diào)起來的,我們或者是悲哀,或者是歡樂,這是我們協(xié)調(diào)我們自己的存在的方式。這種方式叫歡樂,那種方式叫有悲哀,我們處在心情中,而不是說我們的心靈有一個屬性,此刻有這種屬性,是這種心情,另外一下一刻屬于快樂,過了一會兒我這個心靈有另外一種屬性叫悲哀。好像心靈是個實體,然后它擁有各種屬性,他說不是這樣來理解。心情是我們整個“生存場”中的東西,我們借用物理學的一個概念叫“場”,心情有如酵母一樣的東西,它讓我們的整個存在活躍起來,協(xié)調(diào)起來,所以心情的本義叫協(xié)調(diào)就是這個意思。讓我們的整個存在活躍起來。我們就是這樣活著的,我們不是一個純粹的認知主體,只開動我們的頭腦在活著。開動頭腦這是后面的事情,第二位的事情,第一位的事情一定是領(lǐng)會存在。領(lǐng)會存在一定是在心情中,不是痛苦就是快樂,不是憂慮就是焦慮、不安等等,這一切是真實的,最根本的心情是焦慮。我們?nèi)说纳嬖诒举|(zhì)上是焦慮,因為存在是不確定的,是經(jīng)常要被虛無打破的和穿插進來的,我們時常遭遇到虛無的襲擊,我們在珍惜明白這一點,所以這是一種焦慮。焦慮是人人心中始終有的,因為我們領(lǐng)會存在。焦慮和一般意義上的恐懼不一樣,恐懼有它確定的對象,我害怕一個老虎,這只是恐懼。海德格爾講的焦慮是沒有確定的對象的,不是害怕這個,害怕那個,是害怕虛無。心靈是不是一個給定的實體,笛卡爾說它是精神實體,在哪里呢?笛卡爾說有一個松果腺。但是什么叫自我,就是他生存所在的那個區(qū)域,我們用場來表達的話,就叫生存場。是一個世界。他那個自我就在他所處的世界中。他不在什么地方的內(nèi)部。我們處于場中,不是以心情的實體擁有它。 二、是領(lǐng)會。領(lǐng)會是概念前的,邏輯前的對存在的把握。領(lǐng)會到我們的存在是不需要概念的。我們深入骨髓的真理感是領(lǐng)悟。我們有一種深刻的,本源的真理感。 三、言語。言語是存在形態(tài)的,不是一種傳達。我在整個存在的范圍之內(nèi)就處于語言之中。這不是我們處于范疇之中。我們應當這樣來理解語言,我們在實際講話,發(fā)出聲音之前,我們已經(jīng)處于相互理解的場景之中。我們語言表達我們的談話,必須的可能性是什么?是我們的生存場,我們兩個人的生存場之間要至少部分重合,在這個重合地帶,我們就處于語言中了。不是說我們要說話才處于語言中,還沒有開口說話之前就處于語言中,因為語言就是我們生存場的重合。而這個重合又造成了我們說話的一個共同的上下文(語境)。我們還沒有說話之前,我們就處于一個語境之中,而語境不是一個語言的邏輯結(jié)構(gòu)體現(xiàn)出來的,而是談話的雙方或者多方參與談話者的生存場的重合造成了這個語境。我們說話的前提是在一個共同的語境里面,這個語境是生存場的重合。其實我們不說話時的沉默是最流暢的語言。我們不要以為語言只是一套符號,觀念的符號,用來交流思想的工具,不。語言即是我們所在的世界,是人與人之間生存場的重合。我們就在這個世界中,這個世界根本上就是語言的世界,具有語言的本質(zhì)。而且語言的本質(zhì)也不能還原為邏輯的本質(zhì),這一點我們往往在寫論文的時候,寫說明文,應用文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忘了語言的本性,我們把語言看成是交流的工具,一旦通過我的這篇文章你閱讀過之后,觀念進入你心中,這些詞語都被遺忘了,這叫過河拆橋。這就是我們寫說明文的時候的情況,因為它要傳達觀點。但是倘若我們要寫文學作品時就不完全不一樣,在文學作品中詞語不會因為你的閱讀,獲得了意思之后,詞語消失了。沒沒消失,詞語始終還在。唐詩對你們是怎樣存在的,宋詞對你們是怎樣存在的,就是來自詞語。你說你讀了宋詞之后說,這首詩很美,然后詞語忘了,這是不可能的。文學是對語言的藝術(shù)的用法,在對語言的藝術(shù)的用法當中揭示了語言的本性。然后在這種用法當中,詞語沒有被消耗掉,而是保持它為詞語,這就是文學和其它的文字的差別。文學為什么有這樣的功能啊?文學是以這樣的獨特的方式遣詞造句,結(jié)果是把語境呈現(xiàn)出來。文學就是展示我們說話交流的一個語境的,因為它是這樣來用的,所以詞語就保持了。詞語因為它參與表達語境的,詞語就保持自己為詞語了。在真正的語言大量手中,一個語言是不能有同義詞的。詞語呈現(xiàn)的是生存場,如果讀者的生存場是與他一樣的,就會被他感動。 2014年哲學導論-16 思想存在即感覺存在。 對存在本身的領(lǐng)會是很難付諸言表的,我們對語言要做新的理解,在語言本體的根基上重新理解語言,我們不能把語言看成是簡單的符號體系,用來簡單的命名外部事物,語言存在的根基不在這里。 我們上次談到如果我們對語言作一種文學的用法,就是對語言做藝術(shù)的用法去造成文學作品,那么文學作品和非文學的文字作品,它的區(qū)別究竟在哪里?非文學的文字作品,這個語言作為觀念的符號,起到了個橋梁的作用,通過閱讀作者的觀念,作者的或者邏輯推論,作者的敘述,傳達到我們讀者的心中,然后這個文字,語言就消失了,好比是過河拆橋。但是在文字的作品的閱讀中,或者說對文學作品的欣賞當中,審美的接受當中,語詞并沒有消失。語詞保持自己為語詞,一部文學作品并不是簡單的只是把觀念傳遞給我們,我們都說文學作品要有意境,我們?nèi)绾慰赡茏屢环N文字的一種特定的組合方式產(chǎn)生出它那個意境來呢?這是一個哲學的問題,美學當然對它討論,然后談出了許多文學寫作的技巧,等等這一類的說法。 我們要用修辭的手法,比如說,產(chǎn)生特定的效果,這些都是枝節(jié)之論。實際上一個真正的文學家從來不按照這種方式來創(chuàng)作,技巧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他真正關(guān)注的東西。對于偉大的文學家來說,技巧仿佛是天生的一個效果,一個后果,他不知道,但是他卻用了它。然后事后我們再分析出他用了什么技巧,然后我們再把這些技巧武裝自己就成為文學家的嗎?那是不可能的。就是我們運用語言的另外一種指向,就我們力求用每一個語詞,讓我們要討論的東西,或者那個要說出的東西的語境呈現(xiàn)出來,就是上下文。我們有沒有這樣一種使用語詞的能力。通過這種使用的方法,語境被呈現(xiàn)出來了,文學家嘔心瀝血的努力所做的事情就是這件事情。語境呈現(xiàn)也就是生存場的呈現(xiàn),所以文學作品表達的是生存場,而不是僅僅為了表達生存場中的諸存在者它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不是來敘這個故事。敘述故事只是一種方法,途徑,以便讓這個生存場本身通過你的敘事方式能夠呈現(xiàn)。假如為說事情而說事情是不可能給出文學作品來的。把我們?nèi)粘I町斨械碾[密的語境呈現(xiàn)出來,我們?nèi)绻獢⑹霰瘋脑?,我們不能只說悲傷本身,“啊,我多難過”。而是讓悲傷成為可能的那個場景出現(xiàn),那么悲傷就自然到了讀者心中了。我們現(xiàn)在獲得了生活的方便,但是我們脫離的大地,就是生命中不可忍受之輕。兩種不同的語言的智慧系統(tǒng)是不一樣的。 think和thank是同源詞,在“思想”的時候就是在說“感謝”。我們在思想的時候,我們是在感謝存在,不是在處理外部的對象。我們知道自己存在,我們也知道自己在存在的每一刻面臨虛無,我們的存在的每一刻都沒有陷入虛無,雖然我們領(lǐng)會到,為了這一點我們就要感謝。思想的本質(zhì)就是感謝存在,我們在思想的時候,我們把這份感謝托付給語言,語言于是成為思想的家。思想把自己對存在的奉獻和感激托付給了語言,這就是語言的原始的命名力量的起因。文學是語詞的原始文明的力量呈現(xiàn)出來,而不是邏輯的命名力量。當一個原始的初民在呼喚樹,河的時候,他們在感謝存在。當這種原始的命名力量不斷的在文學作品當中呈現(xiàn)出來的時候,我們就進入去存在的領(lǐng)會。真正的藝術(shù)作品就是這樣。“我想你”,就是你始終在我的生存場內(nèi),和我一起存在,面對虛無??臻g的距離不重要。生存就是領(lǐng)會存在,領(lǐng)會存在就是思想的開始。 我們遺忘存在的最終的結(jié)果是把自己當成一個客體,人只有保持對存在的領(lǐng)會,才不是會把自己物化了,客體化了。當理性的鋒利的刀刺向外部物質(zhì)對象,并且在構(gòu)造社會世界的同時,人就會把人自身也當一個對象。這就是今天狀態(tài)的根源。于是人對自己像面對一個陌生人一樣。我們沒辦法面對自己,面對自己發(fā)現(xiàn)自己是陌生人。 海德格爾說,當我們領(lǐng)會到理性是思想的最頑固的敵人的時候,我們才有可能開始思想。比如我們?nèi)タ磋蟾咚嫷男?/p> 我們當代人對物的態(tài)度就是邏輯的態(tài)度和功利的態(tài)度,物僅僅被當成一種有用物和我們相聯(lián)系,是我們的欲望的需要滿足的一個對象的手段。當我們?nèi)绱诉@般和物打交道的時候,我們遺忘存在。物也不會以人的方式來跟我們打交道,只要我們不以人的方式與物打交道,物也不以人的方式跟我們打交道,于是我們也降格為物。以人的方式,我們以為我們在支配著制造著各種產(chǎn)品,然后再消費它,享受它,這就是人的方式嗎?恰好是物的方式。于是藝術(shù)不斷的在挽救著這種狀況。真正的藝術(shù)作品,按照海德格爾的本體論看來,物不是我們使用的工具或者材料,而是人的存在場的一部分。人與這樣的物,作為存在場中的物,有一種親密的本體論的關(guān)系。物是某種親近的,被人的體溫所捂熱的,因為反過來把這溫暖傳遞給人的東西。 中國文化的基本精神,中國哲學思想的基本的路向,就是表達這么一回事。什么叫天人合一?要從這個角度去理解。萬事萬物與人的合一,是本體論的關(guān)聯(lián)。在前資本主義社會當中,即當代社會之前的人類社會當中,那些工匠,那些藝人,那些農(nóng)夫,正是如此這般與物打交道。對于一個農(nóng)民或者一個手藝人來說,他將和這些物一同走完他自己的人生道路,正像他的父親和祖父一樣。這些物體現(xiàn)著這條人生道路上的一切激動、歡樂、悲哀、恐懼、期望。所以我們?nèi)绻锌蘸佼斨姓乙槐尽读种袖洝穪碜x一讀,是海德格爾的文集,這部文集的第一篇就《藝術(shù)作品的本源》,就討論了梵高的農(nóng)婦的鞋的那幅畫,來討論這幅畫保持自己存在的方式,它憑什么存在。所以真正的思想是扎根于存在的思想,它是一種感謝和回憶。我們所謂思想存在,就是讓存在對我們在場,而不是僅僅讓存在者對我們在場。思想存在不是處理它,存在是無法被處理的,你是天上的云,天沒辦法被云來處理。我們?nèi)说枚眠@個道理,我們的能處理的是存在者。我們處理存在的方式都來自于我們對存在的一種遮蔽,而不是領(lǐng)會。 那種科學和技術(shù)。我們?nèi)绱诉@般的從本體論上來批判科學和技術(shù)對存在的遺忘,是不是有失公允?我們每天享受著科學技術(shù),還不采取感恩的態(tài)度,還批評它。并不是科學本身有罪,它無所謂罪,問題是制造它的人類本身采取了一種態(tài)度,一種信念,這種信念將要把我們生存的基礎(chǔ)鏟除掉。于是我們講科技是一把雙刃刀了,它一方面刺向我們的外部世界,一方面倒過來刺向我們自己。如果我們只是因為不能用理性的概念去思考存在,或者不能用一個心理的表象去表象存在,我們就甘愿遺忘存在的話,那么人類的一切文化事業(yè),都將化為虛無。這是問題的關(guān)鍵。不在于科技怎么有害的問題,關(guān)鍵是在我們把科技看成是唯一真實的力量。是世界的真實性的基礎(chǔ)就是科技的話,那么我們遺忘存在。遺忘存在的后果是什么?我們的一切文化事業(yè),最終化為虛無。我們的存在本身也被連根拔起。要知道,我們今天這個世界,資本的原則和技術(shù)的原則,雖然統(tǒng)治著我們,我們還沒有被它們消滅掉的緣故是什么?我們沒有被科技消滅掉。因為如果我們此刻只是一味的在發(fā)明和制造科學手段,并且享受它的話,我們其實已經(jīng)被科技消滅掉了。我們之所以還沒有達到這個地步,因為我們其實還是領(lǐng)會到存在的。于是這個人心領(lǐng)會存在的能力保持,于是他保持為人心,于是這個目前世界上準備可以摧毀地球十幾次之多的核武器終于還沒有來摧毀一次自身。這絕不是科技避免了科技。我們歸根到底還是站在大地上的。我們還是在領(lǐng)會著生活,靠著這一點點還保存的領(lǐng)會,我們制止了世界災難。 尼采最后的忠告是,要保持對大地的尊重。大地最好的代表是女姓,為此我們?nèi)祟惖酶屑づ盏脑瓌t,即大地的原則。一個懷孕的婦女,或者一個哺乳的婦女,并不理睬任何形而上學的東西,她領(lǐng)會存在。她只知道怎樣守護自己的孩子和她的領(lǐng)土。所以未來的哲學家最好的女的多一點。她們能領(lǐng)會生存的女權(quán),而不是知識的女權(quán)。 虛妄在哪里?未來不是我們建造一個理論就把它呼喚出來的,因為未來不是知識的對象。黑格爾整個哲學的努力最后證明的是,黑格爾所能解釋的歷史都是過去的歷史,所以理性用來理解文明的話,或者歷史的話,它只能說明過去,而無法說明未來。因為未來不是理性的對象,未來是希望和恐懼的對象。這是黑格爾本人自己說的,于是我們只能籌劃未來,而不能預知未來,因為它不是知識推斷的對象。我們非得要籌劃未來,因為我們是向死而生的,向著那個虛無而生的,于是我們在當下的每一瞬間都得籌劃未來。而籌劃總并不是冷冰冰的計劃,純粹理智的計劃,而是帶著恐懼和希望,這是事情的真相。所以本體論在當代的轉(zhuǎn)折,就是要契入這一個層面。 魯迅說,“希望是本無所謂有,也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走就是行動。行動是被迫的,我們必須行動。而不是說像笛卡爾的我思一樣,在那里沉思未來,預知未來。我們必須走路,因為我們必須存在。我們的存在又是向死而存在的,于是我們要籌劃未來,這就是走路。思想家沒辦法改變這個世界,哲學沒有這樣的能力。哲學家只是喚起民眾,喚起人類一起努力,一起來走路,一起來尋求期待,籌劃。思想家有一點信心,信心在哪里?就是我在前面講的,知道眾人會痛苦的。于是大家都希望走路,于是思想家大筆的籌劃說,“哪一條路也許我們能走,哪一條路一定是死路”。就是起這個作用,哲學的作用就在于此。比如說我們迷惘了、迷失了、到了一個分岔的路口。在這個時候假如哲學,思想的實驗,未能提供出一個選擇的可能性,大家有幾條方向,都說不出這樣的話,那么是哲學的恥辱,思想的事業(yè)的失敗。但是思想不能提前讓人們來到這個分岔路口,來到那個迷惘的痛苦之中,思想做不到這一點。思想家自己倒比眾人早早的痛苦起來了,然后他就倍感孤獨,因為人人都活得好好的。他超越了幾個世代的領(lǐng)會痛苦,那就是更偉大的思想家。像康德論證資本主義,卻看到資本主義后面的那個資本主義的痛苦,但是他不敢說出來,康德在這一點上是軟弱的,他要維持他那個體系。所以海德格爾講的非常分明,康德對自己的發(fā)現(xiàn)感到恐懼。敢于站在虛無繼續(xù)講哲學的后來的人,是尼采,黑格爾,海德格爾。黑格爾全部領(lǐng)會到了虛無,但他卻堅決的站在存在那一邊,站在存在者上拒絕虛無,于是構(gòu)造了龐大的黑格爾哲學體系。但是你仔細去讀,處處讀到他對虛無的領(lǐng)會。問題是黑格爾把這些話給了一個理性的最后的判斷。但海德格爾有這個勇氣,站在虛無的一邊,因為尼采的鼓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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