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4日,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郭永秉教授將應(yīng)邀主講“未名學者講座”第33講,題為“先秦思想研究的‘二重證據(jù)法’偏好及其文本困境”。該講主要圍繞如何依照傳世文獻的“摹本”將一片片的出土文獻“殘片”拼復、歸位,盡最大可能解讀提取“摹本”與“殘片”的信息,進而探討“二重證據(jù)法”的選擇與使用問題。與此相關(guān)的,今天我們轉(zhuǎn)發(fā)郭教授的“再談郭店簡《語叢四》8、9號簡與《莊子·胠篋》之關(guān)系及相關(guān)問題”一文(文章注釋省略),以饗讀者。 再談郭店簡《語叢四》8、9號簡與《莊子·胠篋》之關(guān)系及相關(guān)問題 郭永秉 郭店楚簡《語叢四》8、9號簡說: (竊)鉤者(誅),(竊)邦者為者=侯=(諸侯,諸侯)之門,義士之所廌(薦—存)。 裘錫圭先生在《郭店楚墓竹簡》注釋中指出: 此段內(nèi)容與見于《莊子·胠篋》的下引文字基本相同:“彼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薄弦肚f子》之文,“誅”“侯”為韻(皆侯部字),“門”“存”為韻(皆文部字)。…… 裘先生的注釋中還說明了“廌”字古有“薦”音,故可依《莊子》讀為“存”。所以,《語叢四》的簡文也是“誅”“侯”為韻,“門”“存”為韻。關(guān)于《胠篋》的“仁義存焉”,清人王引之曾從葉韻角度提出應(yīng)作“仁義焉存”: “存焉”當作“焉存”,“焉”,于是也,言仁義于是乎存也?!怂木湟浴罢D”“侯”為韻,“門”“存”為韻,其韻皆在句末。《史記·游俠傳》作“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侯之門,仁義存”,是其明證也?!侗I跖》篇“小盜者拘,大盜者為諸侯,諸侯之門,義士存焉”,“存焉”亦當作“焉存”,此皆后人不曉“焉”字之義而妄改之耳。 王叔岷先生指出“焉為語已之詞,可以不計”??梢娡跏洗苏f過于拘泥,《語叢四》的出土也無法為王氏的意見提供積極證據(jù)。王叔岷、裘錫圭先生的意見是正確的。 值得注意的是,《盜跖》篇跟《胠篋》篇和《游俠列傳》明顯的區(qū)別在于,《盜跖》“諸侯之門,義士存焉”句中的“義士”,在后兩篇文獻中作“仁義”。對于這種差異,在郭店簡出土之前,早有學者進行討論。劉師培認為: “義士”當作“仁義”,《胠篋》篇云:“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薄妒酚洝び蝹b列傳》云:“侯之門,仁義存。”此作“義士”,詞迥不符?!痘茨稀R俗訓》云:“故仕鄙在時,不在行?!薄墩摵狻っ摗菲鳌叭时伞?,《淮南》書誤仁為仕,猶此文訛仁為士也。蓋“仁義”訛為“仕義”,校者知弗克通,因更易其文,倒字舛詞,冀通其句,幸有《胠篋》篇以正之。 王叔岷先生同意劉說,并引《史記·貨殖傳》“人富而仁義附焉”為旁證。郭店《語叢四》相關(guān)簡文正作“義士”而不作“仁義”,讓人們自然而然對劉說引起懷疑。據(jù)我所知,龐樸先生大概是最早注意到這一問題的學者。龐先生對《語叢四》8~9號簡發(fā)表了如下一段意見: 這段話好像熟知,蓋鑒于其中有一個詞為大家所不熟,那就是“義士”。我們知道類似的一段話出在《莊子》,其末句為“而仁義存焉”?!叭柿x存焉”的矛頭,是直接指向儒家去的,“義士”則不然,它指的是諸侯之門的那些雞鳴狗盜之徒,而這在當時是普遍的事實。 兩相比較,竹簡的義士句像是原始狀態(tài),因為這四句話,“誅、侯”為韻,“門、存”為韻,其韻皆在句末,王引之早已指出。那么,《莊子》上的“仁義存焉”,顯然是后來改的了;改動者未必是莊周,時間也不必在當時,但改動的事實表明,儒道的關(guān)系,不復開始那樣和平了。 關(guān)于王引之提出的韻腳問題,我們前已引王叔岷、裘錫圭先生的意見加以否定,所以韻腳在句末,似乎不成為《語叢四》早出的證據(jù)。另外,仔細體會龐先生的意思,他似乎主張《胠篋》本來也應(yīng)作“義士存焉”,今本作“仁義”乃經(jīng)后人改動。這恐怕是不合《胠篋》文義的(詳后文)。龐先生文中沒有提及《盜跖》之文的“義士”(龐先生文中已引王引之的意見,所以自然不會沒有注意《盜跖》之文),似為偶疏。但從他的論述可以看出,《語叢四》的“義士”自可講通,不應(yīng)視為訛誤,是很明顯的。《盜跖》篇滿茍得說了“小盜者拘”幾句之后,緊接著講: 昔者桓公小白殺兄入嫂,而管仲為臣;田成子常殺君竊國,而孔子受幣。論則賤之,行則下之,則是言行之情悖戰(zhàn)于胸中也,不亦拂乎!故《書》曰:“孰惡孰美?成者為首,不成者為尾。” 《盜跖》篇的作者認為管仲、孔子這些人內(nèi)心雖然看不起齊桓公、田成子,實際行為卻委身為臣,因此管仲、孔子無疑就是滿茍得所說的依附于“諸侯之門”的“義士”。劉師培將《盜跖》的“義士”改為“仁義”,不但不能得到出土文獻的證明,也和《盜跖》的上下文義不合,顯不可從。 胠篋圖 最近李學勤先生發(fā)表了《從郭店簡〈語叢四〉看〈莊子·胠篋〉》一文,也認為《語叢四》“‘義士之所存’語意欠通,疑本作‘仁義’,‘仁’字訛為‘仕’,又誤倒轉(zhuǎn)寫成‘士’(原注:楚文字‘仁’寫法不同,誤寫當在其他地區(qū)。)?!迸c劉師培說基本一致,恐怕也無法成立。李先生在此基礎(chǔ)上進一步提出: 如果上面所說不錯,《語叢四》該簡(引者按,李先生此文誤以8、9兩簡為9號簡)同《胠篋》簡直是完全一致的。我們知道,郭店簡《語叢》乃是當時各家著作的摘錄本,例如《語叢一》錄引《坊記》,《語叢三》錄引《論語·述而》。那么《語叢四》的這段話,也應(yīng)該是錄引《胠篋》。 細讀《莊子》的《胠篋》全篇,邏輯結(jié)構(gòu)十分緊密,“竊鉤者誅”這一段乃是對前半篇的綜括小結(jié)?!昂笠粴庳炌?,足證“竊鉤者誅”一段是《胠篋》不可分割的部分,不是從他處引來?!墩Z叢四》所錄引的,正是《胠篋》。 ……既然《語叢四》錄引了《胠篋》,《胠篋》的成篇就一定要早于公元前300年。 即使我們忽略《語叢四》和《胠篋》存在的不同,僅據(jù)《胠篋》邏輯嚴密、“竊鉤者誅”一段在文中不可分割等事實,也不能必然得出其他古書與此有關(guān)的內(nèi)容一定就抄自《胠篋》的結(jié)論,也不能必然得出《胠篋》之文并非從他處引來的結(jié)論。這個道理是很簡單的。因為各書的相關(guān)內(nèi)容完全有可能皆有同一來源,而不是簡單的誰抄誰的關(guān)系(對于像“竊鉤者誅”這種類似格言警句的話,尤應(yīng)如此)。為了說理透辟,《胠篋》的作者自然要使得上下文邏輯緊密,《盜跖》何嘗不是如此呢?按照李先生論證的邏輯,為什么不能說《語叢四》是抄《盜跖》呢? 其實李先生已經(jīng)注意到把《胠篋》年代提早所要碰到的一個疑難問題: 《胠篋》列于《莊子》外篇,近代學者多以為晚出。最主要的原因,是篇中論及田成子的這樣幾句話。 ……故田成子有乎盜賊之名,而身處堯舜之安,小國不敢非,大國不敢誅,十二世有齊國。 關(guān)于“十二世有齊國”,歷來有多種解釋。唐成玄英疏云:“田成子,齊大夫陳恒也,是敬仲七世孫。自敬仲至莊公,凡九世知齊政,自太公至威王,三世為齊侯,通計為十二世。莊子宣王時人,今不數(shù)宣王,故言十二世也?!贝苏f本于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先秦諸子系年》批評說:“敬仲奔齊,豈得遽謂有齊國?”是切中要害的。 《先秦諸子系年》采用司馬貞《史記索隱》的說法,認為十二世應(yīng)由田成子起算,依古本《紀年》,在《史記·田世家》世系中增加悼子、侯剡二世,于是十二世是成子到田齊的最后一君王建(參看附表)。這樣說來,《胠篋》竟應(yīng)該是戰(zhàn)國末,甚至更晚的作品了。 李先生對此提出了解釋: 現(xiàn)在知道《語叢四》簡已經(jīng)錄引《胠篋》,《史記索隱》的解說肯定是不對的。原來,“十二世有齊國”這句話可以有不一樣的理解:一種理解是田氏十二世(原注:此處“世”指繼位者,不是輩次。《左傳》莊公二十二年齊懿氏卜妻陳完,其妻占辭“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與京”,“世”也是指繼位者數(shù)。),世世享有齊國;另一種理解是田氏自入齊以后,十二世始有齊國。由陳完起算,第十二世正是始立為諸侯的太公和。田和列于諸侯,是公元前386年,所以《胠篋》這句話與其寫成年代并沒有什么矛盾。 上述解釋蓋略本于朱右曾《汲冢紀年存真》之說。朱氏在此書“(晉敬公)十二年田悼子立(《史記·田完世家》索隱)”條下云: 《索隱》曰:悼子卒乃立田和,是莊子后有悼子,蓋立年無幾,所以《系本》《史記》不得錄也(案悼子立三十六年,不得云“立年無幾”)。而莊周及《鬼谷子》并云:田成子殺齊君,十二代而有齊國。今據(jù)《系本》《系家》,自成子至王建祇十代,若如《紀年》,則悼子及侯剡卽有十二代。右曾案:莊周當齊威宣之時,鬼谷書蘇秦所述,不應(yīng)豫知愍、襄、王建。據(jù)本書齊康公二十二年田侯剡立,田之稱侯自剡始,則有齊國者當亦指剡,自剡以前有十二世也??季粗偻晟a孟夷,夷生愍孟莊,莊生文子須無,須無生桓子無宇,無宇生僖子乞,乞生成子恒,恒生襄子盤,盤生莊子白,白生悼子,悼子生田和,和生剡,適十二世也。 朱氏未數(shù)“桓子無宇”后的“武子開”一世,故比李說延后一世至侯剡。對于此說,錢穆先生已有批評: 信如其說,當曰:“田成子弒齊君,五世而有齊國”,乃為近是耳。不然,自敬仲至剡,則十二世始有齊,不得謂田成子弒君,十二世有齊也。 上文引及李先生文,謂《先秦諸子系年》批評《經(jīng)典釋文》之說時所講“敬仲奔齊,豈得遽謂有齊國”為“切中要害”,卻沒有引錢先生緊接著說的“且《莊子》文明自成子起算,豈得遠引敬仲”一句。其實錢氏批評《經(jīng)典釋文》之說的出發(fā)點和批評朱右曾說的出發(fā)點,正是一致的,恐怕也不是沒有“切中要害”。上引李文有“最主要的原因,是篇中論及田成子的這樣幾句話”一句,說明李先生并非沒有意識到這段話說的都是與田成子有關(guān)的事情。正如李學勤先生指出的那樣,《胠篋》全文邏輯結(jié)構(gòu)緊密,絕不需要像《經(jīng)典釋文》和《汲冢紀年存真》那樣,作奇特而不合邏輯的理解。近世研究《莊子》的學者,對“十二世有齊國”的說法,亦多不同意見,如俞樾校改為“世世有齊國”,嚴靈峰校改為“專有齊國”,都缺乏足夠根據(jù);但他們對《胠篋》文意的理解有一個共同點,即“十二世有齊國”說的就是田成子的事情。文章所要談的是田成子篡齊帶來的種種危害,作其他理解都是不合適的。 田齊世系圖 在戰(zhàn)國古書中也有不少明確的證據(jù)可以說明,在戰(zhàn)國人心目中,就是把田成子作為田氏專有齊國的第一人: 田成子所以遂有齊國者,顏涿聚之力也。(《韓非子·十過》) 以今時之所聞田成子取齊,司城子罕取宋,太宰欣取鄭,單氏取周,易牙之取衛(wèi),韓、魏、趙三子分晉,此六人,臣之弒其君者也。(《韓非子·說疑》) 其后齊日以大,至于霸,二十四世而田成子有齊國。(《呂氏春秋·長見》) 田成子之所以得有國至今者,有兄曰完子,仁且有勇。(《呂氏春秋·似順》) 《呂氏春秋》是戰(zhàn)國晚期的作品,《似順》謂田成子“有國至今”,不正是《胠篋》“十二世有齊國”的最好注腳嗎?學者多據(jù)《胠篋》的這段話判斷其成書時代較晚,應(yīng)在戰(zhàn)國晚期,是莊子后學的作品,無疑是合理的。 李學勤先生論《胠篋》著作時代應(yīng)提早,似乎還有一個更為重要的目的: 把《胠篋》的時代定在公元前300年以前,可以得出非常重要的推論。 讀過《胠篋》都知道,該篇的思想觀點和許多詞語是由《老子》引申而來?!?/span> 《胠篋》有“絕圣棄知,大盜乃止”,系襲自《老子》第十九章“絕圣棄智”以至“盜賊無有”一段,實際上,《胠篋》前面大半篇都是從《老子》這一章脫胎而來,對讀兩者,就不難看清楚,《胠篋》既然作于《語叢四》之前,當時《老子》該章本為“絕圣棄智”,是必然的。 然而,正如大家所熟悉的,與《語叢四》同出的《老子》甲本,一開頭便是與傳本第十九章對應(yīng)的一章,其首句“絕圣棄智”卻作“絕智棄(辯)”,由之引生種種討論,以至影響到早期道家與儒家是否有思想分歧的問題。前些時候,我曾有小文,提到竹簡這一章乃是當時竄改?,F(xiàn)在由《胠篋》時代的判定,更進一步證實了這一點。 我們理解,李先生是把《語叢四》作為定點,通過《胠篋》這個中間環(huán)節(jié),推論今本《老子》早于《語叢四》;而李先生又以《語叢四》與郭店《老子》甲組同出,著作時代相同,所以今本《老子》應(yīng)早于簡本《老子》。 我們上文已經(jīng)指出,《語叢四》抄《胠篋》這一點無法坐實,從對“十二世有齊國”的解釋看,《胠篋》早于公元前三百年的結(jié)論也不能成立,所以李先生的論證是有問題的。退一步說,即使《語叢四》是抄自《胠篋》,《胠篋》的著作年代也確實早于公元前三百年,這也只能說明郭店《老子》下葬之前的道家某一派別已經(jīng)提出了“絕圣棄智”的主張,也可能《胠篋》的作者確實看到了作“絕圣棄智”的《老子》本子,但這也不能充分證明《老子》的本來面貌就是如此;也就是說,不能由此判斷郭店《老子》沒有保存《老子》原本面貌。其中道理也很簡單,不能因為郭店《老子》和《語叢四》同出,就認為郭店《老子》的著作年代即一定是公元前三百年而非更早。 裘錫圭先生很早就曾指出: 究竟是《胠篋》篇作者所見到的《老子》已是經(jīng)過竄改的本子呢?還是《老子》的竄改就是受到《胠篋》篇的這種思想影響的人所進行的呢?這是今后需要研究的一個問題。 這前一種可能性恐怕是李先生所沒有考慮到的。 關(guān)于今本《老子》的“絕仁棄義”和“絕圣”究竟反映的是《老子》本貌,還是后人修改的結(jié)果,裘錫圭先生近年已有專文詳細辯證,他的結(jié)論是: 根據(jù)《老子》的思想體系和其他線索來看,今本十八章和十九章開頭三句是經(jīng)后人修改的,簡本則應(yīng)該是反映原本面貌的。 裘文論據(jù)堅強,我認為上述結(jié)論是正確的。關(guān)于《胠篋》之文,裘先生也已指出: 羅根澤《莊子外雜篇探源》認為《駢拇》、《馬蹄》、《胠篋》、《在宥》諸篇屬于一派,“為戰(zhàn)國末年左派道家所作”。這是很有道理的(但“戰(zhàn)國末年”似以改成“戰(zhàn)國晚期”為妥)。這一派既主張“絕圣”,也猛烈抨擊圣人。在他們那里,“絕圣”的“圣”和“圣人”的“圣”是統(tǒng)一的。《胠篋》既說“圣人不死,大盜不止”,又說“故絕圣棄智,大盜乃止”,清楚地說明了這一點。 我們知道,馬王堆帛書《老子》甲乙本跟今本《老子》十八、十九章相當?shù)奈淖忠押徒癖净鞠嗤?。裘錫圭先生認為,這種“修改大概發(fā)生在戰(zhàn)國晚期”,并肯定了不少學者認為這種修改出自以《莊子·胠篋》等篇為代表的、激烈反對儒家的老莊后學之手的意見。看來裘先生對于上面提到的這個“需要研究的”問題,已經(jīng)有了比較明確的傾向。對于這一意見,我覺得似仍有考慮的余地。 我認為上引李學勤先生文指出的一點確是事實,即《胠篋》思想觀點和詞語多為引申《老子》?!睹l篋》的“絕圣棄知”,也有可能是引自《老子》。我們似乎不能完全否認《胠篋》寫作時,已經(jīng)看到過經(jīng)竄改的《老子》的可能性。上文已經(jīng)說明,《胠篋》的著作年代應(yīng)從舊說排在戰(zhàn)國晚期(王建的即位年是公元前264年,可大略視作其著作時代的上限)。郭店《老子》下葬的年代為戰(zhàn)國中期偏晚,大致可定為公元前三百年左右。如果把《胠篋》的這種激烈反對儒家的老莊后學的思想,看成是在公元前三百年之后的幾十年中迅速興起的新思想,而這種新思想又在戰(zhàn)國晚期迅速得到人們的認可,并導致以郭店《老子》為代表的《老子》原本被竄改成帛書本和今本的面貌,就未免有些突然。我們?nèi)绻槐滑F(xiàn)在看到的郭店《老子》這種原始的本子局限住的話,不妨可以設(shè)想,在郭店《老子》下葬時代的同時甚至更早一些,所謂“左派道家”的思想其實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下,當已出現(xiàn)了經(jīng)過竄改的《老子》本子,而成書于戰(zhàn)國晚期的《胠篋》等篇只是把這種思想發(fā)揮到極致的作品而已。也就是說,《駢拇》、《馬蹄》、《胠篋》、《在宥》等四篇,只是戰(zhàn)國中期已經(jīng)興起的“左派道家”學說在戰(zhàn)國晚期的匯編、總結(jié)。簡言之,我認為裘先生所提出的兩種可能性,其實并非截然對立、不可調(diào)和。只是裘先生提出帛書本和今本《老子》是“受到《胠篋》篇的這種思想影響的人”竄改的說法,似是把《胠篋》的成書和與《胠篋》等篇有關(guān)的思想產(chǎn)生作用看作必須有因果關(guān)系、先后順序的事情,造成了似乎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不過我們上述所說也只是沒有多大根據(jù)的猜測,是否合理有待進一步研究。 最后附帶談?wù)匌嫎阆壬岢龅摹傲x士”和“仁義”之異所反映的問題。裘錫圭先生在好幾篇文章中都曾指出,《老子》以仁義為低于道德的境界,但對仁義卻并不持否定、鄙棄的態(tài)度。其說極是?!睹l篋》則說“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對“仁義”的鄙棄與其整篇所反映的“左派道家”的思想是統(tǒng)一的?!侗I跖》和《語叢四》作“義士存焉”和“義士之所存”,其中的差異,前引龐先生文認為反映出儒道兩家思想由和平到對立的變化。這卻似乎不能成立?!侗I跖》篇同樣激烈反對儒家,唾罵孔子,即可證明。所以,說“仁義存焉”也好,說“義士存焉”也好,義各有當——《胠篋》篇說的是“不仁不義者”“竊仁義之名,以行不仁不義之實”的事實,而《盜跖》篇說的是“義士”自覺依附行為丑惡的竊國者的事實,這似乎只是一件事情的兩個方面,并非儒道對立后產(chǎn)生的變化。 歡迎進入古戈爾藝術(shù)微店購買傳統(tǒng)古法制作筆墨紙 版權(quán)說明: 版權(quán)說明:文章源于網(wǎng)絡(luò),僅代表原作者觀點,網(wǎng)絡(luò)素材無從查證作者,原創(chuàng)作者可聯(lián)系我們予以公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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