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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孫毅安

一直想去衡山。

中國有五岳聞名遐邇：東岳泰山，西岳華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南岳衡山。衡山在長沙之南140公里，靠近衡陽。

我想去衡山，不是為了參觀南岳大廟，也不是為了拜謁福壽寺和金剛舍利塔，更不是為了登頂游覽祝融殿。使我朝思暮想的，是衡山的忠烈祠。

小時候上學(xué)念書，關(guān)于抗日戰(zhàn)爭，只知道八路軍新四軍抗戰(zhàn)打鬼子，國民黨一水兒頑匪投降派，不是當(dāng)漢奸就是當(dāng)偽軍。全國人民抗擊日寇浴血沙場，蔣介石躲在重慶茍延殘喘，國民黨軍隊都藏進峨眉山里養(yǎng)精蓄銳，等到抗日勝利了，就從峨眉山上跑下來奪取勝利果實摘桃子。這樣的宣傳深入人心，所以從小就很鄙視國民黨，電影電視里的“國軍”形象，都是歪戴帽子，敞胸露懷，賊眉鼠眼的壞家伙。這個觀念，在很多年里都沒有改變。

1994年第一次去臺灣，在臺北拜謁抗戰(zhàn)將士忠烈祠，當(dāng)時的感覺非常震撼，才知道在湖南衡山，還有一個忠烈祠，供奉著當(dāng)年保家衛(wèi)國的抗日英靈。從那時起，就很想去湖南看一看。

時光如梭，轉(zhuǎn)眼二十年過去。這二十年間由于工作的關(guān)系，走遍了祖國的山山水水，去了很多一般人去不了的地方，可是心里一直惦記著的衡山，卻始終沒有去成，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遺憾。恰好第二十七屆中國電視金鷹獎頒獎典禮在湖南衛(wèi)視舉行，之前西影投資拍攝的電視劇《聶榮臻》獲優(yōu)秀電視劇獎，身為制片人要到長沙去領(lǐng)受殊榮，臨行前就暗自打定主意，一定要去衡山看一看。

從長沙出發(fā)，沿高速公路驅(qū)車兩個小時就到了衡山。雖然時至中午，景區(qū)門口卻人流如潮，游客們多集中在福壽寺和萬壽大鼎、南岳大廟等景點。向路人詢問忠烈祠，竟然大都不知道。后來到了景區(qū)購票處，才被告知要沿著勝利坊盤桓上山約三公里，方可看到忠烈祠。

按規(guī)定，景區(qū)不允許車輛進入。偏偏那一日因為游客太多，游覽車已經(jīng)告罄，所以買了門票后，只得步行上山。有工作人員熱心指點，說不必走大路，沿著山谷小道步行，很快就能到忠烈祠。

山谷里有石階逶迤而上。緩步前行，山風(fēng)習(xí)習(xí)林木青翠，甚是愜意。石階沿著一條溪流，時而左岸時而右岸，小橋相連往復(fù)盤桓曲徑通幽。只是越走山越高，越走林越密，連人也看不到了。于是就質(zhì)疑是否走錯了路？再看路標，每個岔路口都分明刻著“忠烈祠”的字樣，說明沒走錯。又累又渴地走了近兩個小時，汗流浹背筋疲力盡，終于走上了公路，一塊石壁上赫然寫著：忠烈祠，前行860M。

又走了大約一公里，看到騎著摩托車攬客的當(dāng)?shù)厝?，問忠烈祠在何處？摩托黨偏了一下腦袋說：后面就是。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有石墻青瓦掩映在樹叢中。原來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到了忠烈祠最高處——享堂的背后，只好逐次往下拜謁。

享堂大殿外的牌匾“忠烈祠”，為蔣中正手書。大殿最中央“抗日將士陣亡總神位”引人注目?？偵裎粌膳?，分列從淞滬抗戰(zhàn)一直到長沙會戰(zhàn)，第十九集團軍、第一戰(zhàn)區(qū)、第三戰(zhàn)區(qū)，第九戰(zhàn)區(qū)凡二十二次戰(zhàn)役為國捐軀的烈士神位，令人肅然起敬。享堂一側(cè)，立有胡鶴云、鄭作民，羅啟疆、趙邵宗、章亮基、伍仲衡、廖齡奇、陳浩烈、陳炳熾、孫明瑾、陳石經(jīng)、彭士量等殉國將軍生平事跡的石碑。細細讀來，不禁感慨萬千。而印象尤為深刻的，當(dāng)屬享堂里鐫刻的《軍人讀訓(xùn)》，在此抄錄共仰：

第一條：實行三民主義捍衛(wèi)國家不容有違背怠忽之行為。

第二條：維護國民政府服從長官不容有虛偽背離之行為。

第三條：敬愛袍澤保護人民不容有倨傲粗暴之行為。

第四條：盡忠職守奉行命令不容有延誤怯懦之行為。

第五條：嚴守紀律勇敢果決不容有廢弛敷衍之行為。

第六條：團結(jié)精誠協(xié)同一致不容有散漫推諉之行為。

第七條：負責(zé)知恥崇尚武德不容有侮辱貪鄙之行為。

第八條：刻苦耐勞節(jié)儉樸實不容有奢侈浮華之行為。

第九條：注重禮節(jié)整肅儀容不容有褻蕩浪漫之行為。

第十條：誠心修身篤守信義不容有卑劣詐偽之行為。

在我瞻仰整個享堂的過程中，進入大殿的游人屈指可數(shù)。沿著臺階往下走，就到了安亭小廣場。安亭之役，是淞滬會戰(zhàn)最后一戰(zhàn)，薛岳親自督師掩護撤退，“犧牲壯烈”。亭為石構(gòu)，四柱穹廬頂，中立方碑，碑文為薛岳親撰。

安亭之下，是紀念堂。木質(zhì)鎏金堂額為林森手書。堂為三開間，明間正中豎巨碑，上刻《南岳忠烈紀念堂碑記》，由薛岳書撰，全文如下：

“中華民國二十六年七月七日，我中國民族崛起抗倭之神圣戰(zhàn)爭在總裁領(lǐng)導(dǎo)之下，舉國奮袂人人效死。我前線將士莫不忠義憤發(fā)，億萬一心，以與強寇相周旋，四載以還，五洲嘡視，三島震駭。最后勝利之必得，已操左券。而我成仁將士，以大無畏之精神保衛(wèi)國土，以最寶貴之生命換取光榮，開創(chuàng)恒古未有之偉績，尤為萬代所崇敬。余忝總戎重轉(zhuǎn)戰(zhàn)北東南各戰(zhàn)場，目擊成仁將士前赴后繼視死如歸之忠勇，未嘗不肅然動容。而一念及浴血糜骨之壯烈，則又未嘗不愴然出涕。不有紀念曷展素誠，乃請準中央，分頒巨帑，即就南嶽闢地，建墓以安忠骸。而祠堂先后落成，永標大節(jié)，醵也廼者，名山片石做萬丈之光芒，浩氣雄風(fēng)歷千秋而不朽。精靈所積蔚為國魂，仰止之余當(dāng)起頑懦，又豈止崇德報功已哉！是為記。

中華民國三十年一月，第九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兼湖南省政府主席薛岳 撰文立石。”

我肅立在巨碑前，默讀薛岳碑文，好一個真情流露，氣壯山河！又在心里讀了一遍，遙想當(dāng)年無數(shù)忠烈，槍林彈雨為國捐軀，又是何等的壯烈！觸景生情，不覺潸然淚下。出了紀念堂，抬頭回望忠烈祠，淚眼婆娑之中，只覺肅穆滿懷，于是整頓衣裳，斂容垂首，雙膝跪地，向忠烈們的神位叩首致敬。

拾階而下，七七紀念碑巍然矗立，五顆石制巨型炮彈，呈梅花形直指藍天，寓意全民奮起，武力抗辱。再往下走，就到了牌坊門前，一列拱門三孔，琉璃蓋頂，花崗巖方整石墻體。中拱上方嵌漢白玉豎額：南岳忠烈祠。路旁立著一根石柱，上書八個大字：“游人至此，脫帽致敬?！?/span>

在拜謁的整個過程中，忠烈祠從牌坊到享堂，諾大的陵園，幾乎沒有見到游人，稱得上是門可羅雀，和南岳大廟福壽寺的熙攘人群恰成反照。站在牌坊外空蕩蕩的路上，心里不由得倍感凄涼。薛岳撰文立石時所希望的“尤為萬代所崇敬，”只是一廂情愿罷了。如果他今天還活著，一定會為此羞憤痛苦。

我的心里充滿了悲涼。我以為這里會有很多人來參拜，孩子們會懷著崇敬的心情，向先烈們獻花；成年人會駐足默立，向英雄們致敬。一代一代的中國人，會牢記這些民族英雄，以他們?yōu)榭?，?dāng)祖國需要挺身而出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獻出生命?？墒俏铱吹搅藷愕娜?，算命的人，游山玩水的人，他們喜笑顏開，從忠烈祠前驅(qū)車而過，視而不見。

下山的時候，已經(jīng)是黃昏了。殘陽如血，山上的楓葉正紅，有風(fēng)吹過，楓葉一片片落下，在地上翻滾，秋天真的來了。

塞下秋來風(fēng)景異，

衡陽雁去無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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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精彩互動*

@慧心

沒有想到蒲城居然有這么多的景點。很喜歡你這種隨意輕松的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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