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法”悟“道”:結(jié)字因時相傳,用筆千古不易筆法概述【下】文/大可先生 筆法與筆勢、筆意同為書法之三要素,其中以筆法為最。從廣義上講,筆法包括執(zhí)筆、運腕、運筆;而狹義的筆法則專指用筆方法。另外,在古代有時筆法同于書法。其實古代的“書法”即指書的技法,“書道”才是專指書法藝術(shù)。韓玉濤先生在《中國書學(xué)》認為“‘書法’一詞,指書的技巧;‘書道’一詞,則專指一種藝術(shù)。日本的‘書道’,是從中國移過去的,現(xiàn)在成了日本的專稱了,我國則書法與技法成了兩個概念。” 大可詩生活·一日一詩書 唐代張懷瓘《玉堂禁經(jīng)》曾對筆法作了介紹: 大凡筆法,點畫八體,備于“永”字。側(cè)不得平其筆,勒不得臥其筆,弩不得直,直則無力。趯須其鋒,得勢而出。策須背筆,仰而策之,掠須筆鋒,左出而利;啄須臥筆疾罨;磔須筆,戰(zhàn)行而出。 這就是所謂的“永”字八法,其中“側(cè)”、“勒”、“弩”、“趯”、“策”、“掠”、“啄”、“磔”等基本上囊括了所有漢字的筆畫,幾乎被后學(xué)者視為圭臬。 大可詩生活·一日一詩書 傳說王羲之專學(xué)一個“永”字就花去十五年,以為學(xué)了“八法”便能通于一切(宋同越《法書苑》記載:“王羲之工書十五年偏工‘永’字,以其八法之勢能通一切)。其實這只是部分人的附會之談,故意把八法理論搞得玄妙難懂,還是劉熙載說得實在:“永字八法,只是要人橫成橫,豎成豎耳?!?/strong>(清朝劉熙載《書概》),這就較為中肯地道出了它在學(xué)書中起有示人入門之道的作用。(有關(guān)“永”字八法,我們在第四章還會詳細介紹。) 大可詩生活·一日一詩書 筆法因在人們長期的實踐中形成的,而且?guī)狭艘欢ǖ摹耙?guī)律性”,于是它便常被視為“不可逾越”的理法,是不能隨意改變替換的。元代趙孟頫對此有一段精彩論述: 書法以用筆為上,而結(jié)字亦須用功,蓋結(jié)字因時相傳,用筆千古不易。右軍字勢古法一變,其雄秀之氣出于天然,故古今以為師法。齊梁間人結(jié)字非不古,而乏俊氣,此又存乎其人,然古法終不可失也(元朝趙孟頫《蘭亭十三跋》)。 大可詩生活·一日一詩書 結(jié)字是每個字之中點畫的長短、疏密,各偏旁之間的大小、距離以及形勢等安排布置。漢字尚形,書法又屬“形學(xué)”(康有為語),故趙松雪認為學(xué)習(xí)書法“結(jié)體亦須用功”。而相比之下,他又指出“書法以用筆為上”,原因是“蓋結(jié)字因時相傳,用筆千古不易”。此論斷曾引起很大反響,如清代包世臣在《藝舟雙輯》里就提出不同意見: 大可詩生活·一日一詩書 問:吳興言“結(jié)字因時相沿,用筆千古不易。陳、隋人結(jié)字非不古而乏俊氣,此又存乎其人?!比A亭云:“古人以章法為一大事,嘗見襄陽《西園記》,端若引繩,此非必有跡象,乃平日留心章法故耳。”二說孰優(yōu)? (答):趙、董二說皆陋。結(jié)字本于用筆,古人用筆悉是峻落反收,則結(jié)字自然奇縱,若以吳興平順之筆而運山陰矯變之勢,則不成字矣。分行布白,非停勻之說也,若以端若引繩為深于章法,此則史匠之能事耳。 大可詩生活·一日一詩書 包世臣認為趙(趙孟頫)、董(董其昌)的結(jié)論皆有失偏頗,繼而指出“若以吳興平順之筆而運山陰矯變之勢,則不成字矣”??梢?,“用筆千古不易”的理論從表面上看,它是明顯的“謬論”。世界萬物都在不停地運動,書法史乃至小小的技法史,隨著書寫姿勢與書寫工具的不斷改變,用筆豈有“千古不易”之理?不過清代周星蓮卻針對反對者為趙孟頫辯護,他在《臨池管記》中自有獨到的見解: 嘗見某帖跋尾,有駁趙文敏筆法不易之說者,謂歐、虞、褚、薛筆法已不同,試以褚書筆法為 歐書結(jié)構(gòu),斷難相合,安得謂千古不易乎?余竊笑其翻案之謬。蓋趙文敏為有元一代大家,豈有道外之語? 大可詩生活·一日一詩書 周星蓮一語指出“駁趙文敏筆法不易之說者”是“翻案之謬”,然而他認為所謂的“大家”就沒有“道外之語”,似乎帶了太多的感情色彩。且看他如何拿出證據(jù): 所謂千古不易者,指筆之肌理言之,非指筆之面目言之也。謂筆鋒落紙,勢如破竹,分肌劈理,因勢利導(dǎo)。要在落筆之先,騰擲而起,飛行絕跡,不粘定紙上講求生活。筆所未到氣已吞,筆所已到氣亦不盡。故能墨無旁陳,肥不剩肉,瘦不露骨,魄力、氣韻、風(fēng)神皆于此出。書法要旨不外是矣。集賢所說,只是渾而舉之。古人于此等處,不落言詮。若以形跡求之,何異癡人說夢。 大可詩生活·一日一詩書 這里對“千古不易”作了較為深刻精劈的論述。指出趙孟頫的所謂“用筆”一說,并不是指筆之面目而言的,它是針對“筆之肌理”的更深一層來說的?!肮P鋒落紙,勢如破竹,分肌劈理,因勢利導(dǎo)。”一句“因勢利導(dǎo)”基本概括了用筆的關(guān)鍵所在。筆法并不是韁死不變的,它是靈活的,“不易”只是相對而言,所以不能死板地去理解它,從宏觀上講,它也有一個相對的標(biāo)準(zhǔn):“筆所未到氣已吞,筆所已到氣不盡?!币龅竭@一點就必須“因勢利導(dǎo)”。事實上,諸如前面講過的,書法應(yīng)有“法”,但又不能拘于法,若為法所縛,便容易俗,這就是“拘則取俗”;若過于放縱,全不顧筆法,則又狂放失度,這是所謂的“縱則失度”。近代馬宗霍《書林藻鑒·(宋)蘇軾》引唐棣語:“書法大抵拘則取俗,縱則失度。蘇長公深知此法,上追秦漢,次造晉唐,宋無來稱為諸名家班首。 大可詩生活·一日一詩書 所以筆法必須在“拘”與“縱”之間取得“中庸”,(順便說一下,“拘”與“縱”是一對矛盾的統(tǒng)一體,事實上,書法無處不在統(tǒng)一著矛盾的對立面,如運筆的緩與急,用墨的枯濕濃淡,結(jié)體的整合與開張等等;所謂“中庸”,就是使兩個矛盾的對立面統(tǒng)一起來。)恰到好處地表達出來;而要恰到好處的表現(xiàn)筆法,則同樣必須“因勢利導(dǎo)”。毋庸諱言,周星蓮可謂熟諳趙孟頫的用筆意蘊! 批評歸批評,辯護歸辯護,我們站在一個不粘著的立場上,以一個旁觀者的身 大可詩生活·一日一詩書 份來看,趙孟頫的確說出了一個并不十分容易發(fā)現(xiàn)的真理:首先,在結(jié)字與用筆之間,他是注重用筆規(guī)律性的總體把握的,主要表現(xiàn)在對擺脫了實用的文字立場而走向?qū)€條的重視——這是對于一個書法大家應(yīng)有的態(tài)度。其次,在千變?nèi)f化的用筆現(xiàn)象中提取出“千古不易”的規(guī)律來,是基于毛筆的特性而發(fā)的。在它的背后,包含著對線條立體感、節(jié)奏感、力量感即“肥不剩骨,瘦不露骨,魄力、氣韻、風(fēng)神”等諸美感的深刻認識與把握。缺陷是:趙孟頫的觀點邏輯性不夠強,按他對用筆千古不易命題的內(nèi)涵把握,結(jié)字在內(nèi)在構(gòu)成規(guī)律上也應(yīng)該是“不易”的。然而,這并不影響我們對他的總體評價,毋疑,他仍然稱得上是一位對書法沒有獨到認識的“先知”。這已經(jīng)足夠讓我們引以為豪了。 當(dāng)我們厘清書法用筆的關(guān)系之后,我們應(yīng)該再進一步落到實處,那就是研究如何實打?qū)嵉摹皥?zhí)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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