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了。 我很少失眠。 這次失眠是因為睡前沒忍住揍了娃兩下。 他的確該揍。他把漱口水吐到了親爸爸我的頭上,故意的。 半小時前剛洗的頭。 我也覺得自己揍得。畢竟——攀個大說——我是你爸爸。這樣的行為讓身為老子的我感到很惱火。我想如果是我吐了我的爸爸、你的爺爺,估計被揍得更狠。 我不過是拍了你一下腦殼,推搡了兩把肩膀。 然后你就哭了。 這有什么好哭的?或者說就算這值得哭,你就不能忍著點嗎!因為你一哭我就更憤怒了!那我除了把廁所門關(guān)上然后認認真真數(shù)落你一頓,我還能有別的選項嗎? 別跟我說憤怒的背后是無力,我知道,因為接著我就失眠了——人是不會因為憤怒而失眠的。 躺在床上,我感到沮喪、內(nèi)疚、悔恨、擔(dān)憂。我根本消化不了這樣的情緒,它們像沒沾水的切片面包被火筷子強行從嘴里捅到了嗓子眼兒里一樣,堵在喉結(jié)以下胸腔以上的那個位置。在漆黑的房間里,我覺得自己更像那個犯了錯的孩子。 在那一刻,痛苦的感受比天花板還要大。 直到我開始思索:自己這是怎么了? 感謝精神分析,讓我可以跳出自己的肉身看自己——其實就是反思而已。不過我想大概我學(xué)精神分析以前并不會,起碼不會在情緒還如此墻裂的時候就去反思。罷特,如果沒有精神分析,可能壓根兒我就不會如此敏感!打了就打了,難受就難受了,看會兒手機八成便也人事不省了。痛哪門子苦?第二天一早大家都平靜了,再補充教育一下,樹樹家長的威風(fēng),滅滅兔崽子的銳氣,事兒也就過去了。就算當(dāng)時感到了沮喪、內(nèi)疚、悔恨、擔(dān)憂,那沮喪沮喪唄、內(nèi)疚內(nèi)疚唄、悔恨悔恨唄、擔(dān)憂擔(dān)憂唄,有什么的大不了的呢!現(xiàn)在可好,我躺在那兒開始體驗自己的情緒了。然后強迫性地思索自己為什么感到沮喪、內(nèi)疚、悔恨、擔(dān)憂?這些沮喪、內(nèi)疚、悔恨、擔(dān)憂究竟是孩子帶給我的呢?還是我自己內(nèi)心本來就有的窟窿,被他把蒙皮兒挑破了? 越想越難受。 越難受越想。 這還不算閉環(huán)兒,還有:我為什么會想我為什么會想這些? 靠唄,還有完沒完了? 我確信自己不是強迫癥,我的心理還沒發(fā)育到那個水平——如果真有,那也是精神病性的。我得找個抓手,要不自己沒著沒落兒的豈不更抑郁? 所以,關(guān)于“我為什么會想我為什么會想這些?”我有了答案: 都怪精神分析。 不對,是都特么怪特么精神分析。 老子渾渾噩噩過了小半輩子,苦也苦得,樂也樂得,該罵孩子就罵了,該打也打了,反正從小誰沒挨過打,周圍家長哪個不在罵?還不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或者不那么健康、不那么快樂地)做著別人或別人眼中的別人?也沒見誰過不下去,就算有也是少數(shù)。 如果這輩子點兒背,苦難真的降臨到自己頭上,那燒個香拜個佛,罵罵娘,也就那樣兒了,認了。 現(xiàn)在可好,苦難變成了強迫性重復(fù),燒香拜佛變成了投射性認同。還讓不讓人好好過了? 的確,一個五歲多的孩子,偶爾打一下似乎不會有啥創(chuàng)傷——何況精神分析對創(chuàng)傷的定義是持久的不能解決的內(nèi)心沖突——但是這更會讓我難受:在小祖宗怹老人家口欲期那會兒會不會已經(jīng)做錯了什么呢?然后,萬一現(xiàn)在的、以后的老師是壞客體咋辦?萬一將來那個“孿生”的客體是個反社會咋辦? 好煩! 最近小伙伴們都在說我應(yīng)該去做體驗的事兒。又要花好多錢,沒錢,舍不得,又擔(dān)心遇人不淑。 好煩! 第二天晚上,媳婦興奮地對我說:你昨天數(shù)落孩子什么了?今天他一天都好乖,好聽話。 天哪,不會是真創(chuàng)了傷了吧?好煩! 都怪精神分析! 武志紅曾說很欣賞曾奇峰身上有一股世俗的煙火味兒。屌得很!有沒有?但我等自帶煙火味兒、汗味兒、甚至廁所味兒的小學(xué)生們,哪個不想活得精神分析呢? 真的好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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