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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思妥耶夫斯基｜地下室手記

昵稱46115719 2019-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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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本文摘錄自陀思妥耶夫斯基《地下室手記》（臧仲倫譯），漓江出版社，2012年版，第32-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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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相信用水晶建造的、永遠毀壞不了的大廈，也就是說你們相信既不能向它偷偷吐舌頭，也不能把拳頭藏在口袋里向他做輕蔑手勢的大廈。嗯，可是我也許正因為這點才害怕這座大廈，因為它是用水晶建造而且永遠毀壞不了，再就是甚至都不能對它偷偷吐舌頭。

你們瞧：如果不是宮殿，而是個雞窩，又下起了雨，為了不致把自己淋濕，我也許會鉆進雞窩，但是我終究不會因為雞窩能替我遮風(fēng)擋雨，出于感激，我就把雞窩當(dāng)成了宮殿。你們在笑，你們甚至?xí)f，在這種情況下，雞窩與巍峨的宮殿——毫無二致。“是的，”我回答，“如果活著僅僅為了不致讓雨淋濕的話。”

但是，那有什么辦法呢，如果我認準了，不是僅僅為了這個才活著，如果活著，就得住在富麗堂皇的高樓大廈里。這是我的愿望，這是我的心愿。只有你們改變我的心愿之后，你們才能把它從我的心里剜出去。好，你們改變吧，你們用另一種東西使我感到神往，給予我另一種理想吧?？裳巯挛医^不會把雞窩當(dāng)成宮殿。哪怕甚至是這樣，這座水晶大廈不過是空中樓閣，根據(jù)自然規(guī)律它根本不可能存在，我所以把它虛構(gòu)出來，僅僅因為我自己愚蠢，以及我們這代人的某些古老的、不合情理的習(xí)慣。但是，就算它根本不可能存在吧，這跟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即使它只存在于我的愿望中，或者說得更恰當(dāng)些，只要我的愿望存在，它就存在—這還不都一樣嗎?也許你們又笑了？你們盡管笑吧；我可以接受人們的一切嘲笑，反正我感到餓的時候，我絕不會說我飽了；因為我畢竟知道，只要我感到腹中空空，餓勁一陣陣上來，我是絕不會妥協(xié)，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因為根據(jù)自然規(guī)律它存在著，的確存在著。我絕不會認為有一座大樓，里面有供貧苦居民居住的一個個房間，根據(jù)協(xié)議可以住一千年，而且為了以防萬一，還有牙醫(yī)瓦根海姆在掛牌行醫(yī)——我絕不會認為這就是我的最高愿望。把我的愿望消滅掉，把我的理想一掃光，看到你們有更好的東西，我就跟你們走。你們大概會說，不值得同您這樣的人打交道；既然這樣我也可以用同樣的話回敬你們。我們在嚴肅地談問題，既然你們不愿意對我惠予關(guān)注，我也不會低三下四地求你們。我有地下室。

只要我還活著和有自己的愿望——倘若我給這樣的大廈添一小塊磚，那就讓我的手爛掉！你們別以為，我方才否定水晶宮僅僅因為不能向它吐舌頭，逗它要它。我之所以說這話也完全不是因為我就那么愛吐舌頭。也許，我之所以生氣，僅僅是因為可以對它不吐舌頭的這樣的大廈，在你們的所有大廈中，至今都找不出來。相反，出于感謝，我情愿讓人把我的舌頭完全剜掉，只要它們能夠做到使我自己再也不愿意吐舌頭，永遠也不想吐舌頭就成。至于說這辦不到，有房子住就該知足了，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我天生會有這樣的愿望呢？難道我生下來就只是為了得出結(jié)論，我的整個天性只是一個騙局嗎？難道人生的全部目的就在于此嗎？我不信。

可是，你們要知道：我堅信，對我們這種地下室人必須套上籠頭。他雖然能夠在地下室里一言不發(fā)地一住就是四十年，可是他一旦重見天日，脫了牢籠，他就會說呀，說呀，說個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