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重臣李泌的一生最重要的戰(zhàn)略構(gòu)想——貞元之盟,為唐帝國橫霸亞洲,續(xù)命百年 今天,我們就來詳細講講,構(gòu)建貞元之盟的曲折經(jīng)歷,和它對唐、吐蕃、大食戰(zhàn)略結(jié)構(gòu)的影響。看看德宗建中三年的唐朝有多慘 吐蕃王朝的戰(zhàn)爭狀態(tài),基本是一挑四,三哥可以忽略不計!
李泌出山圖 武亭川與長安的位置關(guān)系 平?jīng)龈浇牡匦?/p>
李泌畫像 接下來的日子,李泌一連十五次跟德宗提起這件事,卻被否決了十五次!這次李泌真的急了,跟李適說:“陛下既然不答應聯(lián)合回紇之事,那放老臣回家吧!” 德宗見李泌要摔耙子不干,也有點懵圈了。 他只好和顏悅色的對李泌說:“朕不是不聽的進諫,不過是和愛卿講道理嘛!你怎能離我而去呢?” 李泌一看德宗態(tài)度緩和,馬上說道:“陛下愿意跟臣講道理,誠乃天下之福!” 李適說道:“朕可以委屈自己,但不能對不起韋少華他們。” 李泌卻說:“以臣看來,并不是陛下辜負韋少華,而是韋少華辜負了陛下”。 德宗聽到李泌的話,覺得很驚訝。 李泌接著說:“陛下在陜州時,韋少華等人讓陛下萬金之軀深入回紇大營,而又沒有事先通好相見的禮儀,使得回紇恣意妄為,這不是韋少華辜負了陛下的信任嗎?更何況,可汗的母親向陛下雙手獻上貂裘,喝退左右,并親自送陛下乘馬而歸。說成委屈了陛下對呢,還是說成沒有委屈陛下對呢?是陛下向牟羽屈服了呢,還是牟羽向陛下屈服了呢?”。 李泌這一頓繞,把德宗給繞糊涂了。 他對旁邊的李晟、馬燧說道:“故人最好別再見面,朕素來怨恨回紇,現(xiàn)在聽李泌之言,也覺得自己有點理虧,你們二人以為如何?” 李晟畫像
戰(zhàn)場上滾了一生,精得眼睛毛都是空的。 兩位深諳邊事的老將,對唐朝的軍事態(tài)勢爛熟于心,早知聯(lián)合回紇是唯一之路。 再說了,二人都因為平?jīng)鼋倜艘欢缺坏伦诓录伞?/p> 恰恰是李泌回朝后,對德宗說:“李晟、馬燧有大功于國,聞有讒之者,望陛下坦然待之,使其自保無虞”,感動得兩位老將嚎啕大哭。 李晟和馬燧對視一眼,又看了一眼李泌,小心翼翼地說:“果如李泌所言,回紇似乎可以原諒?!?/p> 李適一聲長嘆:“你們都不站在朕這邊,朕還能怎么辦?” 李泌知道德宗已經(jīng)妥協(xié)了。但李適的面子還得找補回來,他趕緊說道:“臣以為,回紇并不可恨,歷來的宰相才可恨!譬如吐蕃,趁我國有難,出兵占據(jù)河西、隴右(今甘肅及青海東部)數(shù)千里之地,又悍然入寇京城,導致先帝蒙塵、鑾駕播遷,此乃百代必報之仇!而過去的宰相不為陛下分析這些事情,卻一味要跟吐蕃結(jié)盟,殊為可恨!” 這話的意思是,您是英明神武、目光如炬的,都是前面的宰相是蠢貨,非要和吐蕃劫盟。這事兒真不怪您! 唐朝與回紇和親圖
“朕和回紇結(jié)怨已久,之前剛剛遭遇吐蕃劫盟,其后又屢屢拒絕回紇和親之請,現(xiàn)在主動提出和解,他們會不會拒絕,招致周圍的夷族恥笑呢?” 李泌胸有成竹:“絕對不會。臣可以馬上寫信給回紇可汗,告訴他若想和親,必須答應五個條件: 一、向陛下稱臣; 二、向陛下稱子; 三、每次派來的使團,不得超過二百人; 四、每次用馬匹與我朝互市,不得超過一千匹(自肅宗年間起,回紇常以大量劣馬換取唐朝的絲綢,給唐朝財政造成了重大負擔); 五、不得以任何理由挾持漢人出塞。 如果上述五條,回紇都答應了,咱們就許其和親。如果不答應,咱還不搭理他們了。您看怎么樣?” 說實話,李泌提的五條德宗當然愿意,但驕縱的回紇能不能答應,李適心里還是存疑。 他說道:“自從至德年間以來,唐與回紇一直是兄弟關(guān)系,現(xiàn)在一下子讓他們做臣屬,恐怕有難度?!?/p> 李泌見德宗的思路已轉(zhuǎn)到操作細節(jié)了,心知此事已成,便說:“他們想與大唐和好,已經(jīng)有很長時間了,他們的可汗、國相素來相信我的話,臣寫一封書信把道理講清楚就行了。” 果不出李泌所料,回紇收到書信后,即刻便遣使上表,不但稱臣、稱子,而且五個條件全部答應。 德宗大喜過望,對李泌說:“回紇人為何如此敬畏你?” 李泌趕緊把高帽,給德宗輕輕戴上:“這都是因為陛下英明,臣有什么力量!”(“此乃陛下威靈,臣何力焉!”) 德宗高興之余,對李泌說:“回紇已經(jīng)和好了,招云南、大食、天竺之事,怎么辦呢?” 李泌答道:“聯(lián)合了回紇,吐蕃就不敢輕易犯境了,再招撫南詔,便是斷去吐蕃的右臂。大食在西域?qū)嵙ψ顬閺姶?,自蔥嶺盡西海,地半天下,與天竺皆慕中國,代與吐蕃為仇,臣知道一定可以招撫成功”。 四、貞元之盟后,唐蕃戰(zhàn)爭格局的改變。貞元四年(公元788年)十月,回紇合骨咄祿可汗派妹妹、國相和其他高官為迎親使,一千多人組成的隊伍,浩浩蕩蕩地趕到長安,迎娶咸安公主(德宗第八女)。 合骨咄祿可汗在給德宗的上疏中,用極為謙卑的語氣說:“昔為兄弟,今為子婿,半子也。若吐蕃為患,子當為父除之!”(《資治通鑒》卷二三三) 意思就是,“咱們以前是兄弟,現(xiàn)在我娶了您女兒,就是您半拉兒子。吐蕃那小子,要是以后再敢揍您,我踢死他!” 還別說,李適這女婿真是說到做到,回鶻(娶咸安公主后,改稱回鶻)騎兵大量南下,在天山南北、河西走廊,與吐蕃展開了長達50多年的血腥角逐,極大地緩解了唐朝隴右防線的壓力。 而在與回紇聯(lián)姻之前,唐臣楊良瑤已持節(jié)楊帆西洋,聯(lián)絡大黑衣食(阿拔斯王朝)。這比鄭和初次下西洋,早了整整620年。(詳見拙作《唐朝名臣名將系列——同為宦官,出使西洋,他比鄭和早了620年!》) 楊良瑤西去聯(lián)絡大食,是否和大食王達成協(xié)議,歷史并沒有詳細記錄,但《新唐書 · 大食傳》記載,“貞元中,(黑衣大食)與吐蕃為勁敵,蕃兵大半西御大食,故鮮為邊患,其力不足也”。
唐朝航海線路 劍南方向的南詔國,也逐漸與吐蕃貌合神離,“歸唐之志益堅”。最后于貞元九年(793年)五月遣使上表,正式歸唐。 貞元十年(794年)正月,南詔國王異牟尋親率大軍攻入吐蕃,大破吐蕃軍于神川(今云南麗江縣境),并乘勝進軍,連拔十六城,俘虜吐蕃親王五人、軍隊十余萬人。 至此,李泌心中“西聯(lián)大食、北和回鶻、東結(jié)南詔”的宏偉戰(zhàn)略計劃全部完成(史稱“貞元之盟”)。 此后百余年的東亞格局,一直都以大食、回鶻、唐、南詔圍攻吐蕃為基調(diào)。文章開頭我們講過,肅、代、德三朝爆發(fā)戰(zhàn)爭的次數(shù)分別是4次、32次、33次。 從數(shù)量上看,德宗朝似乎戰(zhàn)爭最多,李泌貞元之盟的意義,體現(xiàn)在哪里呢? 這就從唐蕃兩軍的戰(zhàn)爭態(tài)勢上看了。 鳳翔與長安的位置關(guān)系 肅宗、代宗和德宗前期(建中、興元年間),吐蕃長期保持著對隴山防線的軍事壓力,沒到秋季吐蕃騎兵必來搶糧劫掠,唐軍每每戒嚴死守,唐史稱之為“秋防”。 即便如此,吐蕃軍隊依舊能多次進兵鳳翔(陜西寶雞),長安為之戒嚴。 但北和回鶻完成后(788年),唐軍已有余力固守隴山一線,并開始將戰(zhàn)略支點外拓。 貞元五年(公元789年),隴右節(jié)度使李元諒復筑連云堡、良原故城(今靈臺梁原)、新筑崇信城,逐漸開始擠壓吐蕃控制區(qū)。 貞元七年(791年),涇原節(jié)度使劉昌筑平?jīng)龀牵ń窀拭C平?jīng)觯?,扼彈箏峽口(三關(guān)口),又筑朝谷堡(東距平?jīng)鋈铮∶眯疟?。三級防御體系建成后,涇原方向的防守壓力得以緩解。 貞元九年(公元793年),靈州大都督杜彥光在關(guān)中西北方復筑鹽州城(陜西定邊)。至此,鹽州和楊朝晟屯兵的木波堡(今甘肅環(huán)縣東南)形成掎角之勢。 大詩人白居易為此,欣然寫下名篇《城鹽州》,“自筑鹽州十馀載,左衽氈裘不犯塞”。 良原故城、崇信城、平?jīng)龀?、彰信堡、涇州和鳳翔的位置關(guān)系
801年(貞元十七年),維州之戰(zhàn)爆發(fā)。 韋皋指揮九路唐軍齊頭并進,“轉(zhuǎn)戰(zhàn)千里,凡拔城七,軍鎮(zhèn)五,焚堡百五十,斬首萬余級,捕虜六千,降戶三千,遂圍維州及昆明城”—《資治通鑒》) 而后,他又用刀“犒勞”了,從朔方千里馳援的吐蕃軍隊,十萬蕃軍半數(shù)被殲,生擒大相論莽熱“獻俘闕下”。 公允的說,李適晚年唐庭政治愈發(fā)糜爛,但在對外戰(zhàn)爭中,唐軍卻逐漸奪回戰(zhàn)爭的主動權(quán), 唐蕃戰(zhàn)爭態(tài)勢的變化,讓吐蕃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的戰(zhàn)爭策略,難以收到效果。隨著,最后幾任吐蕃贊普,在宗教上大量投入國家資源,吐蕃本就岌岌可危的經(jīng)濟徹底崩盤。 最終,一度剛猛無匹的吐蕃王朝,在公元842年(唐武宗會昌二年)轟然崩塌。 而安史之亂后,國都六陷,天子九逃的唐朝,卻能搖搖晃晃支撐到907年。 這就是李泌貞元之盟的高明之處,已極少的資源投入,誘使大食、回鶻、南詔組成圍困吐蕃的牢籠。
縱觀李泌一生,雖因披著修道的外衣而被后世儒家所輕(“常持黃老鬼神說,故為人所譏切”《新唐書·李泌傳》)。但他所行所止,都堪稱不折不扣的陽謀。 就拿“貞元之盟”來說,回鶻強盛后,南下與吐蕃爭奪生存空間是必然的,李泌要做的只是拉住回鶻,不使其成為吐蕃的盟友。 黑衣大食和吐蕃也一樣是結(jié)構(gòu)性矛盾,楊良瑤西訪不過是給他們一個繼續(xù)的信號。 而南詔國在玄宗朝倒向吐蕃后,雖然吐蕃與之和親,但多年不斷征糧征兵,早就令其不堪忍受(吐蕃曾數(shù)次從南詔征兵去西域征戰(zhàn))。李泌要做的不過是告訴南詔國,你還有一個更好的結(jié)盟選擇。 這三點說起來似乎很簡單,但作為一個身在迷霧中的當事者,如何紛繁的信息中,辨別真?zhèn)危鞔_用廢,便是考驗政治智商的難題了。 793年(貞元九年),南詔國上表歸唐時,李泌已經(jīng)無法看到了。 貞元五年(789年)三月,他在長安宅中安然故去,享年六十八歲。 這位兩度拜相、四代帝師的老臣,從玄宗朝的小狐貍,成長為德宗朝的老戲骨,為了大唐他耗盡了最后的心力。 當他長眠于榻上,心中應無遺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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