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r children are not your children. They are the sons and daughters of Life's longing for itself. They come through you but not from you, And though they are with you, yet they belong not to you. ——紀(jì)伯倫《孩子》 冰心譯 1、我不是你的,我是愛你的 父母與兒女的關(guān)系,一直被討論,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一時理勝于情,一時情勝于理,從沒討論出結(jié)果,也不可能討論出結(jié)果。于理而言,父母和兒女分別是有獨立生命自由意志的主體,誰也不是誰的附屬品和所有物;于情而言,父母和兒女是血脈相連的一個整體,我們甚至給這個整體冠以“家”的名字,自古而今,綿綿不斷。為人兒女多以理為先,為人父母則多以情為要,所以當(dāng)兒女有了自己的兒女之后,轉(zhuǎn)換成父母身份隨之而來的副作用往往造就了轉(zhuǎn)移陣營的結(jié)果。 紀(jì)伯倫是以哲理詩人著稱,這首《孩子》在描述父母與子女的關(guān)系時,也便是理的味道更重一些。以自由之名,一邊說服父母學(xué)會看開放手,向孩子的世界靠近;一邊鼓勵孩子盡情追逐夢想,不以父母為累。我以為紀(jì)伯倫這樣的認(rèn)識與他的經(jīng)歷息息相關(guān),因為他只體會了為子女的角色,卻沒有機會體驗做父母的心境。 1883年,紀(jì)伯倫出生在黎巴嫩北部山鄉(xiāng)卜舍里一個清貧的家庭,父親嗜酒懦弱,母親則溫柔善良,所以從小他雖然對父親多有不滿,但是對母親卻無比敬愛。在政治殘暴、父親入獄的家國動蕩情況下,12歲的紀(jì)伯倫跟隨母親去了美國,和母親相依為命,過著清貧的生活。3年后,15歲的紀(jì)伯倫離開母親只身回國學(xué)習(xí)民族歷史,了解阿拉伯文化,18歲又重返美國。而僅在他回到美國的兩年后,紀(jì)伯倫的母親就在接連失去兩個孩子的打擊中一病不起,最終離他而去,那一年,紀(jì)伯倫只不過20歲而已。終其一生,紀(jì)伯倫都將母親看做“愛”和“美”的化身,也成為了他文學(xué)作品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主題,他的繪畫作品也不例外,那副《走向永恒》,就是對母親臨終前平靜從容瞬間的生動刻畫。 他的作品中也不乏愛情,生活中也曾遇紅顏知己,比如雪中送炭、慧眼識珠的瑪麗,又比如才華橫溢、溫柔知性的梅婭,一位是伯樂,一位是知音,但是都僅僅止步于幾百封書信中的心悅和無數(shù)個日夜的柏拉圖式愛情,無緣共赴婚姻、共建家庭。直到1931年,在貧病交加中去世,仍是孑然一身。有愛情、無婚姻、無子女的一生,讓紀(jì)伯倫沒有機會站在另一個角度審視父母與子女的關(guān)系。 但是,紀(jì)伯倫對父母與子女的關(guān)系描述是對的,他對母親的愛也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他仍用自己的作品和自己的一生,闡釋了對父母與子女的關(guān)系最好的描述:我不是你的,我是愛你的。 2、我不敢回頭,你不忍離去 因為“我不是你的”,所以不存在誰屬于誰的關(guān)系,那么離別便是一個終究要面對的事情,這大概是父母與子女心中最難解開的結(jié)。即便是每年都要經(jīng)歷,即便是在外漂泊已久,也總是難以釋懷。 就像我們大概都有一個逃不過的夢,夢中經(jīng)常浮現(xiàn)一些細(xì)致到無以復(fù)加的畫面,悠遠(yuǎn)到讓我們以為那不過是別人的故事,卻還是會一次次從夢中哭醒。 困住我的夢,總是在離開家的那天,在車站。 分明是一個陽光正好的上午,可是卻感受不到絲毫溫暖。10點的車,大概9點20被催促上車。 父親來送我,開始在車門口張望,看我找到了座位便趕緊給乘客讓路,忙不迭的下車去了。原以為他走了,給他打電話想囑咐他中午參加結(jié)婚宴的時候少喝酒、回家時注意安全云云。沒成想電話接通他卻從車門口探出頭來喊我,對著電話里和車?yán)锏奈艺f:在這呢。 夢中的鼻酸和當(dāng)時如出一轍,有心過去抱抱他,終究還是忍住,因為怕自己抱住他便會舍不得放手,舍不得走,更怕惹得他更加傷感,所以跑過去的沖動和要點下來的眼淚都忍著。 終于,他臉上帶著笑,深深看我一眼,下車去了??伤]有離開車站,而是站到了汽車的前面,透過玻璃看我。我把眼神全部放在他的臉上,而他的眼神與我的卻只有一瞬的交匯,又被他匆匆移開。我又盯著他看了很久,希望能再遇到他的眼神,可惜再也沒有。我忽然驚覺,我的眼神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種折磨,離別這一刻,一個留戀的眼神只會讓彼此更痛,爸爸是明白的,因為明白所以躲避,只用余光默默注意我。 時間一分一秒都那么難熬,可是一分一秒又那么飛逝而過。9點45分的時候,他終于向我揮揮手,要走了,帶著一身落寞,來時父女成雙,歸去形單影只。我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可我記起爸爸總是嫌我哭得太多,嫌我的眼淚不值錢,所以我看著那樣的背影竟也忍住了。 10點鐘,發(fā)車了。出站時,又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半是激動半是傷感地?fù)芡穗娫挘匆娢夷抗怄i定的人接了起來,熟悉的動作,熟悉的聲音,原地張望。 我聽見自己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說:爸,我以為你走了,怎么還站在門口?沒看到我,他張望的動作又大了幾分。當(dāng)汽車緩緩駛出車站的時候,匆匆一瞥,便失去了眼神交匯的機會。 每到這個場景我便抽泣著醒來,心疼他又一次看著我離開的背影,心疼他那天去參加結(jié)婚宴,在一片喜悅喧鬧中,在觥籌交錯的光影里,他滿心想著的,是他唯一的、剛剛遠(yuǎn)離身邊的女兒…… 夢中的細(xì)節(jié)太逼真,感覺太刻骨,以至于我永難忘懷,卻又畏懼回首,生怕一個心軟就讓自己的情緒潰不成軍,更怕自己不顧一切回到他們身邊做那個被保護的嬌嬌女。所以我想如果說父母與兒女的關(guān)系是:我不是你的,我是愛你的。那么,這句話大概還有另外一種翻譯:我不敢回頭,你不忍離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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