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合肥張家四姐妹之一，她出生名門貴族卻不顧一切嫁給昆曲名伶顧傳玠，她與奇女子凌海霞的恩怨持續(xù)了將近半個世紀(jì)，她與昆曲交織一生，她就是“中國最后的大家閨秀”張元和。

圖 | 張元和

偶遇擺渡人

1907年，張元和出生于合肥的名門世家。曾祖父張樹聲曾擔(dān)任總督，而父親張武齡是當(dāng)時著名的教育家，還在蘇州創(chuàng)辦了樂益女子學(xué)校。她的母親陸英長得貌美如花，還是個戲迷。當(dāng)然，陸英最偉大的事情就是生育了14個孩子，雖然最后長大成人的只剩下九個。

雖說張元和還有三個妹妹和五個弟弟，但是她作為張家的長女，地位也就不一樣。她從小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直到五歲，張元和才斷奶，然后搬去二樓與祖母同住。家里的玩具就屬她的最多最先進(jìn)，在學(xué)校里，她也是什么都是最好的，惹得眾姐妹羨慕不已。

圖 | 張家四姐妹

可惜的是，張元和的母親陸英因為接連不斷地生下了十幾個孩子，同時還要精心管理張家的事務(wù)，結(jié)果僅僅因為拔牙引起血中毒而早逝。那一年，張元和才14歲。本該是母慈子孝的年紀(jì)，誰曾想母親早早離去，只留下張元和獨自承受這個年紀(jì)不該有的難過。

生母陸英僅去世了一年，父親張武齡就娶了樂益中學(xué)校長韋均一。這個女人也就成了張家的九個孩子的繼母。可是那時候弟弟妹妹都還處在懵懵懂懂的年紀(jì)，對于繼母沒有過多的思緒。而張元和已經(jīng)15歲了，這個繼母也才大她七歲，她在幾姐妹中是最反感韋均一的。她替生母陸英感到不值，也替自己未來的生活擔(dān)憂。一個正值及笄之年的孩子面對如此現(xiàn)狀，她只能向外界尋求一些幫助。

正當(dāng)張元和困頓無助之時，凌海霞出現(xiàn)在她的世界里。那時候張元和在樂益中學(xué)讀書，而凌海霞是學(xué)校的舍監(jiān)，專門指導(dǎo)學(xué)生的生活。與張元和認(rèn)識那年，凌海霞已經(jīng)30歲了，比張元和整整大了15歲。本是立志不婚的凌海霞卻對張元和情有獨鐘。

圖 | 凌海霞的干妹張元和（座）和凌海霞在海門女中校園

凌海霞對張元和百般照顧，在張元和生病時給她熬藥，還自作主張地認(rèn)張元和為干妹妹。她的出現(xiàn)不僅給予了張元和許多慰藉，同時也因為她們過于親密的關(guān)系給張元和帶來了非議。

然而張元和并沒有因為周圍的議論聲而放棄這段感情。反而是繼母韋均一，她以樂益中學(xué)校長的身份對凌海霞做出了停止續(xù)聘的決定。被解聘之后，凌海霞回到家鄉(xiāng)海門。在她的父親凌見之和哥哥凌宴池的資助下，她擁有了一所以她命名的學(xué)校，并且當(dāng)上了校長。

直到1931年，張元和進(jìn)入燕京大學(xué)研究院學(xué)習(xí)，她都一直住在干哥哥凌宴池的家里。父親希望她回到樂益中學(xué)教書，可是因為與繼母韋均一的惡劣關(guān)系，張元和堅決不肯回蘇州。于是她接受了凌海霞的邀請，來到海門任職教員。

圖 | 張元和與小妹張允和合影

緣深緣淺 亦是深情

此時的張元和絕對沒想到在海門的學(xué)校會有怎樣的待遇。曾經(jīng)在學(xué)校里被稱為“皇后”的張元和如今也24歲了，按理說也已經(jīng)到了嫁人的年紀(jì)，可是原本有眾多追求者的她卻遲遲沒有結(jié)婚。

其實張元和之所以險些成為“老剩女”，是因為凌海霞對她管教得太過嚴(yán)厲了。她不允許任何追求者靠近張元和，只要有人想進(jìn)入張元和的辦公書房，就必須經(jīng)過她的同意。如此一來，簡直就是將張元和束之高閣，斷絕了追求者的念想。

但是張元和也不愿意做一個任人宰割的羔羊，她遞交了辭職信給凌海霞，回到了蘇州，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沒有與凌海霞聯(lián)系。

有些故事會發(fā)生，就是為了給過去一個交代。

1936年，回到蘇州的張元和參加了昆山救火會的義演。她遇到了年少時常常和弟弟張宗和一起唱戲的顧傳玠。張宗和與顧傳玠是同窗好友，兩人經(jīng)常一起唱昆曲，而熱愛昆曲的張元和也早已不是第一次見到顧傳玠了。

圖 | 英俊的顧傳玠

要說張元和與顧傳玠的再次相見是偶然，倒也未必?；蛟S張元和早就對這個紅遍大江南北的名角暗許芳心了。或許是正因為她看到義演名單上有顧傳玠的名字，才接受了客串義演的邀請。

然而，姻緣總是帶有一絲奇妙，個中緣由很難找到一個答案。其實當(dāng)時的顧傳玠已經(jīng)隱退戲曲界很久了，他能答應(yīng)出演已經(jīng)是難得了，卻還一連演了3天戲，這就更是難得了。就在顧傳玠在準(zhǔn)備第三場的《太白醉寫》時，他在唱到“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的時候忘詞了，而一旁的張元和不由自主地接了句“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strong>頓時間，兩人怦然心動，雙雙跌入了愛的長河。

可惜好景不長，張元和與顧傳玠相愛的時候，戰(zhàn)火也悄然而至，似乎是為了考驗他們的愛情是否足夠堅定不移。當(dāng)時張家準(zhǔn)備舉家搬遷去偏遠(yuǎn)的地方避難，可張元和因為顧傳玠還在上海，她還是選擇了留下來。

隨著局勢越發(fā)地緊張，妹妹張允和寫信催促張元和盡快去四川與家人團(tuán)聚，可是張元和猶豫不決，在信中回道：“我現(xiàn)在是去四川還是上海一時決定不了，上海有個人對我很好，我也對他好，但這件事是不大可能的事?！?/strong>

其實信中的“一個人”指的正是顧傳玠，而“這件事”指的便是結(jié)婚。向來膽大心細(xì)的張允和一語中的：“此人是不是一介之玉？如是，嫁他！”正是張允和的這一句話，讓張元和堅定了嫁給顧傳玠的決心。

不過婚姻大事始終還是要征求父母的同意的。因此，張允和寄了一封喜訊給父親，卻沒料到傳來了父親去世的消息。如此大喜大悲，讓張元和難以平靜下來，她躺在床上，痛哭失聲：“父親，我正要征求您的同意，在農(nóng)歷十二月十五與他訂婚，您卻仙逝了。”

圖 | 張家三婿：顧傳玠、沈從文、周有光

想來向來開明的父親也不會反對這門婚事的，他必定會祝福張元和與顧傳玠。1939年，32歲的張元和終于等到了她的歸屬。他們一個是名門之后，一個是昆曲名伶，這在當(dāng)時算得上是一個重磅新聞?！渡陥蟆愤€特意刊登了一則喜訊——昆曲界的珍聞：知顧張好事已近，定于本月21 日，假四馬路大西洋菜社結(jié)婚，同慶"閨房樂"，"懶畫眉"欣"傍妝臺"，"龍鳳呈祥"，"佳期"待產(chǎn)"玉麒麟"。有人祝福，難免也有人替張元和感到不值，認(rèn)為張元和是下嫁，而顧傳玠是高攀。

婚后一年，33歲的張元和生下了一個女兒。顧傳玠很喜歡這個女兒，認(rèn)為女兒可貴，故以雙玉為名，為女兒取名為顧玨，因為在生下這個女兒之前，張元和曾經(jīng)流產(chǎn)了兩次，所以兩人對這個女兒都格外珍惜。

然而，凌海霞的再次出現(xiàn)又?jǐn)_亂了張元和的生活。自從張元和離開凌海霞的學(xué)校之后，兩人在很久之后才恢復(fù)聯(lián)系，此次凌海霞前來探望剛生育完的張元和，目的也不僅僅是看望那么單純。

凌海霞對虛弱的張元和提議把顧玨和奶媽一同帶去上海和她居住，安慰張元和好好調(diào)理身體。當(dāng)時的張元和還是很信任凌海霞的，她怎能想到凌海霞在那之后就把顧玨占為己有，凌海霞直到去世也沒有把顧玨還給她。

圖 | 凌海霞攝于1956年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凌海霞還私自給顧玨改名換姓，改成了凌宏，而且讓顧玨叫自己“爹爹”。這真的匪夷所思，一個女人，搶了好友的女兒，卻又讓孩子叫自己為“爹爹”。

失去孩子的顧傳玠痛苦難耐，他知道凌海霞一直以來都不喜歡他?？墒橇韬Ｏ歼@樣的可恥行為實在是讓他難以理解。但是顧傳玠的母親卻不以為然地說：“女孩子長大總要改姓的，姓凌也無妨。”

面對女兒被好友搶走的事實，張元和勸顧傳玠說：“就算是送給海霞姐的禮物吧?！?/strong>而作為母親的張元和分明是為了安慰傷心的顧傳玠才這么說的。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畢竟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如今被信任的好友凌海霞搶走了，心里的痛又該向誰傾訴。

1980年，張元和與女兒顧玨在美國再見到對方時，已經(jīng)分離31年了。無奈時光匆匆，若是能重來，張元和一定不愿意把女兒拱手讓人，即使那人是自己的好朋友。

圖 | 張元和與家人穿西服及風(fēng)衣合影

只字不提愛與恨

不僅是女兒被凌海霞莫名地?fù)屃巳?，就連丈夫顧傳玠也年紀(jì)輕輕就離開了人世，僅剩下張元和與兒子顧圭相依為命。可以說，張元和與顧傳玠的婚后生活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如意，其中的艱辛苦楚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

雖然顧傳玠在婚后就沒有再唱戲了，轉(zhuǎn)行去做了商人。但是始終沒能混個名堂出來，也就只有唱昆曲才是最適合他的了。據(jù)顧圭回憶：“那年父親患了肝病，身體日漸衰弱，我也是在他生病的時候才聽到他清唱昆曲，非常優(yōu)雅。”

或許張元和這樣一個大家閨秀心里就是心甘情愿地追隨丈夫的。顧傳玠在世時，張元和始終陪在他身邊，無條件地支持他。

待顧傳玠病逝后，張元和依舊受到小時候女性教育的影響，一個大家閨秀不該做的，不該說的，她全都不做也不說。一談到顧傳玠，她總是堅持照著固定的腳本來講，從來不被擾亂。她提到顧傳玠時，多半與昆曲相關(guān)。同時她還專注于制作顧傳玠的傳記，甚至復(fù)出唱戲，有一次出演《長生殿》里的唐明皇，當(dāng)她演到“埋玉”一折，不禁感慨：“我埋的不是楊玉環(huán)，而是顧傳玠這塊玉呀！”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曾經(jīng)的愛人，從前因昆曲定情，如今又由曲思故人，這般深情，凄婉而長遠(yuǎn)。

2003年，張元和病逝于美國，享年96歲。顧傳玠不在的37年，張元和獻(xiàn)身昆曲，將她的余生都交給自己所愛，或許這樣可以撫平一些早年留下的傷疤，不至于到頭來內(nèi)心空空如也。

圖 | 抗戰(zhàn)勝利后，張家齊聚上海大團(tuán)聚

張元和的一生是幸福的嗎？或許有人會說是，也有人說不是。其實每個人對幸福都有不同的見解。是出生高貴，亦或是兒女雙全，還是夫妻恩愛，或是壽比南山？對于張元和的一生來說，也是一個難解的謎。

文 | 南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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