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又叫紅玉，她姓林，因為名字中的“玉”字重了寶玉和黛玉的名，要避諱，所以就叫小紅。在《紅樓夢》的前八十回中，小紅的出場很少，只集中在第二十四回到二十七回。就在這短短的四回文字當(dāng)中，作者還要騰出篇幅來寫“醉金剛輕財尚義俠”、“魘魔法姊弟逢五鬼”、“瀟湘館春困發(fā)幽情”、“埋香冢飛燕泣殘紅”等等，真正屬于小紅的文字其實并不多。但只這寥寥幾筆，便栩栩如生地畫出了一個鮮明生動、呼之欲出的少女形象。

     《紅樓夢》寫人物，最常用的手法便是通過他人的眼睛來刻畫形象。在賈蕓看來，小紅的容貌“細(xì)巧干凈”，語言“簡便俏麗”，儼然是一個伶俐乖巧的丫頭；在怡紅院的主人賈寶玉看來，她“細(xì)巧身材，卻十分俏麗干凈”；即便是在挑剔苛刻、“對下人未免太嚴(yán)些”的鳳姐眼中，她也是個“干凈俏麗”、“口聲簡斷”的利落丫鬟。小紅既有此難得的容貌才干，又“著實妄想癡心的向上攀高”，自然不會甘心做一個不入流的小角色。

    但在“伶牙利爪”的丫鬟云集的怡紅院中，作為一個最初僅負(fù)看管打掃之職的小丫頭，小紅基本沒什么機會接觸主子。而接觸不到主子就無法表現(xiàn)自己，即便有再高、再難得的才貌，也只能做一輩子藉藉無名的小丫頭。而且，這個看似世外桃源的地方，實際上遠(yuǎn)非“怡紅公子”心目中的理想福地：丫鬟們之間明爭暗斗、勾心斗角，正如襲人所說“要……生氣，這屋里一刻還站不得了”；大丫頭可以隨意使喚、欺負(fù)小丫頭，一個看不上眼，張口即罵，抬手即打，甚至可以不回主子而直接攆走。比如第五十二回，寶玉出了門，晴雯聽說小丫頭墜兒偷了鐲子，立刻將她叫來打罵一頓，之后又假托寶玉的意思將其趕走。在這樣的環(huán)境、條件和“風(fēng)俗”之下，等級和地位都不高的小紅自然是被層層壓制難以出頭了。

     小紅是《紅樓夢》大觀園中的一個三等丫鬟，身份地位不高，處于社會低層。在《紅樓夢》中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也不過幾回，但就是這樣一個小人物，幾乎囊括了《紅樓夢》中所有女性的優(yōu)秀品質(zhì)。她睿智、聰穎、豁達(dá)，不甘為卑，善于把握自己的命運；她敢于突破封建束縛，努力創(chuàng)造機會，爭取屬于自己的愛情；她看透世事，了解整個大觀園的興衰榮辱，為自己未來的前途做打算。她是 《紅樓夢》中最大限度地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女性。這在中國古典文學(xué)作品中是很少看到的。正是由于刻畫如此出色的人物，才使《紅樓夢》盡顯其藝術(shù)魅力。

    《紅樓夢》中許多小人物的性格特征是值得我們?nèi)パ芯康?。小紅就是眾多小人物中性格比較突出，又與作者歌頌女性的寫作主題、主旨相呼應(yīng)，并且緊密結(jié)合的一個人物。她在《紅樓夢》中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也不過幾回，但就是這樣一個小人物，囊括了 《紅樓夢》幾乎所有女性的優(yōu)秀品質(zhì)。小紅的性格較突出，她不僅美麗、聰明，而且有思想，有感情，有意志，行止見識不凡，有自己獨立的人格特征。

    以往文學(xué)界，對人物的評價就存在褒貶不一的現(xiàn)象。人們欣賞文學(xué)作品必欲區(qū)分好人和壞人，對小紅這個人物也是如此。有的人認(rèn)為小紅的種種行為：與賈蕓的愛情，替寶玉倒茶，替鳳姐辦事等一系列事情，都是小紅攻于心計、不擇手段、膽大妄為、甚至將她歸為 “奸淫狗盜之人” 這一類。這使得許多讀者在讀罷文章后，對小紅這一小人物產(chǎn)生了逆反心理，或是厭惡之感。總之，就是給人們的印象不太好。

     筆者認(rèn)為，明確對人物相對穩(wěn)定的感情基調(diào)，是掌握人物諸種性格特征、心理活動的關(guān)鍵。評論者不能憑借個人感情的好惡，抓住人物思想性格的某一特點，就概括一切，甚至夸大、拔高，或愛或憎、或憐或厭。劉勰在《文心雕龍 ·知音 》里指出：“慷慨者逆聲而擊節(jié)，醞籍者見密而高蹈，浮慧者觀綺而躍心，愛奇者聞詭而驚聽。會己則嗟諷，異我則詛棄，各執(zhí)一隅之解，欲擬萬端之變，所謂  ‘東向而望，不見西墻’也。無私于輕重，不偏于憎愛，然后能平理若衡，照辭如鏡矣。” 評價小紅，應(yīng)該立足于作者寫作意圖、主旨，然后再去評價、分析她的性格特征等各方面狀況，這樣才能正確了解人物形象，深刻理解人物性格，而且對于理解整個《紅樓夢 》的寫作意圖也是有益的。

     小紅在《紅樓夢》中出現(xiàn)的次數(shù)不過幾回，發(fā)生在她身上的故事也很少。但有三件事是極其重要的。首先，是她替寶玉倒茶，替鳳姐傳話；其次，是她與賈蕓的愛情故事；最后是她與佳慧在滴翠亭的對話。下面，筆者就通過這三件事來分析一下小紅其人。

一、不甘為卑，善于把握自己的命運

      小紅的出場是在第二十四回，這一回的題名也是關(guān)于她的：癡女兒遺帕惹相思。在此之前，作者已經(jīng)寫了賈蕓這個人物，為小紅的出場做了鋪墊。從賈蕓的所見所聞，交待了小紅的外貌：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生的倒也十分精巧干凈。緊接著，通過其言行舉止，又讓我們進(jìn)一步了解了小紅的性格特征：那丫頭聽說，方知是本家的爺們兒，便不似先前那等回避，下死眼把賈蕓盯了兩眼。這一個“死”一個“盯”，好像是要把賈蕓看穿、看透，乃至看到這個人物是否對自己有利的程度，可見她是個非常有心計的人。把小紅的人物形象，性格特征刻畫得淋漓盡致。隨后在她與茗煙兒的幾句簡短對話：“依我說，二爺敬請回家去，有什么話明兒再來，今兒晚上得空我回了他”，“他今兒也沒睡午覺，自然吃的晚飯早。晚上他又不下來，難道只是要的二爺在這里等著挨餓不成！不如家去，明兒來是正經(jīng)。便是回來有人帶信，那都是不中用的。也不過口里應(yīng)著，他倒給帶呢！” 將事情原因，結(jié)果，該怎么做，說的完整有理。又讓我們看出其語言表達(dá)的簡要俏麗。這些最初的印象不僅讓賈蕓掛念起來，也讓讀者對小紅有了初步了解。

    這樣聰明伶俐的丫頭按說應(yīng)該被主子賞識重用，可是現(xiàn)實并非如此，小紅只是個三等丫鬟，干些雜活，打打下手。因為封建社會的等級觀念很強，就連奴才也分三六九等。這樣有吃有喝有穿按說也好，可小紅偏是個有心計的、“不諳事的丫頭”。  所謂的“不諳事”是指不懂事。意思就是說小紅不像其他丫鬟一樣“懂事”，不像她們一樣能夠安分地做自己該做的分內(nèi)事。但這“不諳事”恰恰能夠說明小紅善于抓住機遇。她似乎覺得自己有能力去做一些比現(xiàn)在的差事更加體面、重要的事。而這些都是她不愿聽別人的擺布，寧愿做個在別人看來“不懂事”的丫頭，也要自己把握命運的真實體現(xiàn)。于是乎，她不安于現(xiàn)狀，“內(nèi)心著實妄想癡心地向上攀高”，“每每要在寶玉面前現(xiàn)弄現(xiàn)弄”，寶玉房里恰巧沒人時，她進(jìn)去替寶玉倒茶，并在這很短的時間里，將賈府的奴仆等級制度、賈蕓來拜訪之事說得清清楚楚，頭頭是道。有的人認(rèn)為小紅接近寶玉僅僅是為了“攀高枝”，但我認(rèn)為這是片面的，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她之前見到賈蕓后，答應(yīng)為其回稟見寶玉一事，這樣看來她這次接近寶玉明是為寶玉倒茶，實則是替賈蕓說話。不想被挑水回來的秋紋、碧痕撞見，將其訓(xùn)斥、羞辱一頓。小紅雖極力為自己辯解，卻也無能為力。受到此挫折后，她卻沒有退縮，沒有氣餒，仍是在默默地等待機遇。都說機遇是留給有準(zhǔn)備的人的。終于機遇降臨了：當(dāng)時在滴翠亭，有準(zhǔn)備的人的。終于機遇降臨了：當(dāng)時在滴翠亭，有文官、香菱、司棋、侍書等丫鬟與小紅、墜兒一起說笑。說笑歸說笑，小紅的眼睛，心思可不僅僅在說笑上，正因如此，當(dāng)鳳姐站在山坡上招手叫時，那么多丫頭，且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聰明才智、舉手投足都不凡，單單小紅一人棄了眾人，跑至鳳姐跟前，聽其吩咐。她笑著問鳳姐：“奶奶喚我做什么事？”風(fēng)姐見她說話知趣，便笑道：“我的丫頭今兒沒跟過來，我這會兒子想起一件事來，要使喚個人出去，不知你能不能干，說的齊全不齊全？”小紅回答到：“奶奶有什么話，只管吩咐我說去，若說的不齊全，誤了奶奶的事，憑奶奶責(zé)罰就是了。”從她的簡單回話中我們可以看到，小紅說話非常得體，不是回答“不能做這件事”，也不是一口應(yīng)下，而是既答應(yīng)了鳳姐做這件事，又給自己留了余地，萬一辦的不妥，好有個交代。這種得體的說話方式我們也可以在稍后的情節(jié)中看到：鳳姐叫小紅服侍自己，問她愿不愿意，小紅的回答也是如此妥當(dāng)：“愿不愿意我們也不敢說。只是跟著奶奶，我們也學(xué)些眉眼高低，出入上下，大小事也得見識見識?！奔劝抵砻髁俗约涸敢猓置髦鴮ⅧP姐夸了一番。

     緊接著當(dāng)事情辦妥后，在去找鳳姐的路上，碰到了晴雯等人。在被訓(xùn)斥道：“花兒也不澆，雀兒也不喂，茶爐子也不攏”時，小紅的回答堪稱一絕：“昨兒二爺說了，今兒不用澆花，過一日澆一回罷，我喂雀兒時，姐姐還睡覺呢?！边@非但說明自己沒有責(zé)任，反而對方的做法不對，是在偷懶。這就將了對方一軍。再被繼續(xù)追問茶爐子一事，小紅辯解到：“今兒不該我攏的班兒，有茶沒茶別問我?！边@回答一句比—句鋒利，使問話人無言以對，只拿別的事說，駁回自己的面子。不管晴雯怎么說，小紅也不便再紛爭，辦鳳姐交代的事是要緊的。在回鳳姐話這一過程，小紅先將事情大概平兒的回話說了一遍。我們仔細(xì)推敲一下，小紅敘述了一下，然后將荷包遞了上去，緊接著又將說話時的動作，她將荷包遞與鳳姐，不是在最開始，也不是在回完話的最后，而是在回話中間，不失時機地將荷包呈上。如果在最開始就遞的話，那么此次任務(wù)就完成了，沒必要說以下的精彩回話，也就無法展示她的聰明伶俐了；如果最后再遞，那么之前說的話太多太長，讓人聽了膩煩，只有在說話中間遞，才是最恰當(dāng)?shù)?。既讓聽話人有一個思維過程，又不失時機地將鳳姐所要之物呈上，可謂一舉兩得。難怪鳳姐夸她“難為說的齊全，不像她們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從此令鳳姐對她刮目相看，并得到了鳳姐的賞識與重用。從這里我們又可以看出小紅是一個思維敏捷，口齒伶俐，聰明可愛的姑娘。

     小紅的這種成功不僅僅在于她的聰明伶俐，還在于她對自己理想追求的不懈努力。小紅的努力是積極的、正當(dāng)?shù)?，是在自己能力范圍?nèi)的努力。

     由此我們可以聯(lián)想到鳳姐的種種做法。同樣是聰明伶俐，有心計，想在高處盡顯其能力，鳳姐的種種表現(xiàn)，所用的手段是毒辣的。為了得到賈母、王夫人的歡心 ，讓別人看出她會持家，會理財，不惜克扣下人的月錢來達(dá)到此目的；為了聚斂錢財，栽贓嫁禍于他人；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設(shè)了毒局害死尤二姐。而小紅的成功是自己爭取的結(jié)果，比起鳳姐所用的茍且行為，不正當(dāng)手段向上爬，小紅是值得稱贊的。

     對于自己所處位置的態(tài)度，又讓我聯(lián)想到林黛玉。黛玉寄人籬下，雖說是賈母的外孫女兒，但無父母撐腰，還是覺得矮人一等。每每受到委屈，受到奚落，就獨自躲到瀟湘館里偷偷落淚，傷感一回。傷身體不說，還是不被人重視。而小紅，雖處于社會底層，也算是無依無靠，但她努力爭取機會，為了證實自己的能力，就算被晴雯等人看不起，被說些諷刺的話，也沒能阻擋住她的進(jìn)取之心，這也是值得贊揚的。

     在古代小說作品中，為自己獨立而斗爭的形象少之甚少，頂多有《牡丹亭》里的杜麗娘唱出：“原來是姹紫嫣紅開遍”，“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這些感動了當(dāng)時女讀者們，使她們產(chǎn)生了初步的女性覺醒?！都t樓夢》中探春的改革突出了女性的能力，而她也是在當(dāng)時情況下，在自己的位置上做著一些不俗的事罷了。我們今天說的小紅，不像杜麗娘那樣有著浪漫情懷，也不像探春那樣著實有著管家的權(quán)力，可以大刀闊斧地干一番事業(yè)。她出身卑微，很少有機會接觸賈府的上層人士，總算有機會接觸了寶玉、鳳姐，還被人惡語奚落，說她是“攀高枝兒”。在這種困境下，她沒有氣餒，不管別人的諷刺、嘲笑，一直在做著自己認(rèn)為應(yīng)該做的事，有能力做的事。這“攀高枝兒”不圖榮華富貴，只是想讓自己的靈魂得到升華。這也是作者尊重女性，贊美女性的一個典型例子吧！

二、突破封建束縛，爭取屬于自己的愛情

    在第二十六回中，蜂腰橋設(shè)言傳心事也是描寫小紅的。在與佳慧的對話中，我們看到一個女子不俗的愛情觀。在大觀園這樣的大家族里，小紅覺得自己僅僅是個不被重視的丫頭，“混個三年五載，發(fā)落了出去，配個小廝，這輩子也就是個路了”。為此，她不想就這樣把自己的終身定于這個圈子內(nèi)，她渴望真情，渴望幸福。因此她與賈蕓的一見鐘情，到遺帕訂情，再到后來的二人相結(jié)合，這一系列的愛情故事，在當(dāng)時雖說有些“越軌”，私定終身，也不乏有些設(shè)計的跡象。試想一下，小紅遺帕不是真的丟了，而是有意留給賈蕓的。當(dāng)時他們在山坡上相遇，四周沒有別人，那么小紅掉在地上的手帕，非賈蕓撿起不可了，這樣，手帕便成了連接兩個有情人心意的訂情之物。但這是小紅追求自己幸福的努力，是值得肯定的。《紅樓夢》是在明清時期要求男女平等的思潮影響下的產(chǎn)物，要求愛情和婚姻自由，求得婦女解放，也是《紅樓夢》中的主旨內(nèi)容。在我國漫長的封建社會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制度成為束縛人民，尤其是婦女的一條沉重鎖鏈，造成了無數(shù)的慘劇。曹雪芹寫《紅樓夢》里的人物，不僅有寶玉與黛玉為自己自由幸福的愛情而努力，還有小紅———這個被禁錮在社會底層的丫頭追求自己愛情和幸福的人物。她也是在為自己的心愛對象做出努力，而且這努力并不是徒勞的，是應(yīng)該有好的結(jié)果的。相反，和小紅處于差不多地位的晴雯、秋紋等人對愛情的看法顯得有些不切實際。在她們心中，寶玉是理想的愛情對象和終身歸宿。甚至為了得到寶玉的重視，使些小性，耍小姐脾氣，卻不管它能否實現(xiàn)。她們把小紅的自我價值實現(xiàn)過程看成是“攀高枝兒”，而沒有發(fā)覺小紅對愛情的追求是切實可行的。她們對自己的一味討好寶玉才是真正的“攀高枝兒”卻混然不知，最終也沒能擺脫自己的悲劇命運。

    與丫鬟們相對應(yīng)的還有小姐們。他們對自己的婚姻愛情也是麻木的。元春被選中入宮，雖然盡享榮華富貴，卻根本沒有體會到愛情的滋味；迎春誤嫁“中山狼”遭辱罵與毒打，過著非人的生活，卻無能為力，忍氣吞聲，認(rèn)定這就是自己的命；探春遠(yuǎn)嫁，雖心中有豪情萬丈，要干出一番事業(yè)來，也逃不出封建婚姻枷鎖的桎梏……她們雖然個個都很聰明，美麗，有進(jìn)取心，不甘落后，卻都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去適應(yīng)封建制度所給定的法則。而小紅卻是想打破這種封建婚配制度的束縛，不想讓主子把自己隨便配個小廝，她要自由戀愛。

    我認(rèn)為，這就是作者通過小紅來表達(dá)愛情婚姻自由觀和婚姻應(yīng)該以愛情為基礎(chǔ)的觀念，也是對封建社會婚姻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極大反叛。

三、看透世事，為自己未來做打算

    小紅在第二十六回中與佳慧的對話，說出了自己的心事，也是她對大觀園今后結(jié)局的看法。在佳慧為分賞銀的事感到不公時，小紅卻說：“也犯不著氣他們，俗話說的好：‘千里搭長棚，沒有個不散的筵席 ’，誰能等誰一輩子呢？不過是三年五載，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時還誰管誰呢？”這話雖出于一個丫頭之口，卻不亞于秦可卿當(dāng)初托夢于王熙鳳之言：“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登高必跌重”，“要知道，也不過是瞬息的繁華，一時的歡樂，萬不可忘了那 ‘盛筵必散 ’的俗語?！?小紅對此看得很透，是對今后的人生方向找個出路的最簡單的領(lǐng)悟。俗語說：“卑賤者聰明，高貴者愚昧?！痹谇琏┑缺娧绢^還為是否受主人的寵愛，地位高低針鋒相對時，小紅看到了未來，她不僅沒有放棄現(xiàn)在，還要在這僅有的“三年五載”做出自己的“事業(yè)”，為自己以后有更好的出路做打算，也證明自己價值的所在。不僅如此，還要為自己的終身做打算。于是，她與賈蕓的愛情順理成章地默默進(jìn)行。驚濤駭浪之后，到頭來還是換一個平靜的生活。

    這種心計這種遠(yuǎn)見，我們也能從“十二釵”中的探春身上找到。她有理想，有抱負(fù)，有能力?！暗彩莻€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yè)，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在鳳姐養(yǎng)病期間，她將賈府之事管理得相當(dāng)妥當(dāng)。還提出了不少改良方法，使奴仆們工作有了積極性，又使得銀子有了合理分配。用現(xiàn)在的眼光評價探春，她不愧是位出色的女政治家和企業(yè)家。但是從她口中的另一句話里，我們又能體會到她的無奈：“偏我是女孩兒家，一句多話也沒有我亂說的?！闭潜е@樣的思想，她不得不屈服于封建傳統(tǒng)思想對自己的束縛與壓迫，即使再有能力，也不得不聽從于封建家長對自己前途命運的安排。即使預(yù)料到大觀園將來的“自殺自滅，一敗涂地！”，自己對整個家族也無能為力。而小紅對前途的看法，是立足于自己的情況而談，不妄想，也不自暴自棄，而是用自己的努力來把握自己的命運。所以曹雪芹筆下的小紅應(yīng)是值得人們贊嘆的。

    小紅在《紅樓夢》中絕對不是一個小人物，從她的名字可見一斑。紅樓有四玉——寶玉、黛玉、妙玉、紅玉，寶與妙皆是形容玉的品質(zhì)，而黛與紅，皆是形容玉的顏色。曾經(jīng)有人把小紅與林黛玉互相聯(lián)系，也找出有關(guān)資料加以說明。不管真實與否，是否是作者的意圖，我們都能感受到作者對小紅這個人物塑造的精心，以及對她的欣賞。感情形態(tài)深入、精致、獨到地刻畫，無論刻畫得熱與冷，好與惱，褒與貶，愛與憎，笑與哭，藏與露，都力求達(dá)到出神入化的意境。寶玉與黛玉相親相愛，那么，八十回后，會不會有小紅和妙玉齊心協(xié)力相救寶玉的情景呢？根據(jù)脂硯齋的留批，可以確定妙玉實是為救寶玉而委身于某個污濁之人，那么，小紅會不會是此見證之人呢？

　　命運從來不可捉摸，命運也從來不管任何人是否靈巧、是否精靈，而是一味地只捉了她的快樂、她的幸福、她的甜蜜、她的滿足，將它們拿走，將它們遠(yuǎn)遠(yuǎn)丟棄；而往事，也從來不管她是否繾綣，是否留戀，是否不舍，是否難以忘記，而一味地將滄浪流成逝水，輕易的，給她留下一抹清冷。

　　賈蕓離開后，小紅夜夜以淚洗面，身軀禪坐成入定的僧尼，目光久久地盯在眼前漂浮著茉莉花或玫瑰花的茶水。小紅在冥想，在感受，可是內(nèi)心的種種堅定，都阻止不了時間的湮滅。塵事牽纏，難能可貴沒有傷感，人生曠遠(yuǎn)，每一處心海都有說不得的陰霾。憂傷一行行，冷冷蔓延，若長長的青藤，攀緣在靈魂的墻上，洇染著日漸垂老的日月星辰。小紅余下的孤獨歲月，在新舊交替的回憶中無限憂傷滋生，禁不得一絲情緒的悖逆、一滴風(fēng)吹枝葉的嬌聲，小紅若對悲傷有丁點"執(zhí)迷"，立刻墮入到無窮無盡的唏噓……

　　那月底的花枝，那花枝上的朵朵流云，正淡淡薄薄地飄過窗前，窗下的淚人兒，早已對著夜空，哭腫了雙眼。

    至今讀者提到小紅，印象最深的恐怕還是晴雯給她的這四個字“爬上高枝”。連一向穩(wěn)重平和、品格端方的薛寶釵也認(rèn)為小紅“素昔眼空心大，是個頭等刁鉆古怪家伙”。說小紅“爬上高枝”、“眼空心大”尚算客觀，但說到“頭等刁鉆古怪”，則完全是從寶釵的主觀角度出發(fā)了。

    我們可以看出，“韌”是小紅的突出性格，雖說小紅是柔弱女子，但是性格堅韌，思想堅定，有理想有志氣，有韌性有長勁，一門心思悅主向上，從不服輸認(rèn)命。“巧”是小紅的另一特長。小紅嘴巧有口才，心巧有機謀。

    由此可見，小紅的確不符合封建淑女“隨份從時”、“藏愚守拙”的要求，但她是一個有志氣、有野心、也有能力的丫頭，她不甘心被埋沒，也不愿低三下四地求主子恩典，更不屑靠父母的關(guān)系出頭，而是牢牢把握住自己爭取來的機遇，最終成功地改變了她的命運。應(yīng)該說，不管是在當(dāng)時還是現(xiàn)在，小紅這個人物形象還是很有積極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