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科學時代，所有人都會認為自己對“科學是什么”非常了解?？蓪嶋H上我前面一再講，哲學乃科學之母，如果你不對哲學的根基，也就是科學的底蘊有真正的了解，你其實根本不知道科學是什么。那么我們通常意義上所說的科學，是指在經(jīng)驗上可以達成實證的那個東西。從經(jīng)驗從客觀出發(fā)達成理論，然后再讓經(jīng)驗和實踐驗證。因此科學也叫實證科學，或者在哲學上叫實證邏輯主義。但是即使在盛產(chǎn)科學和哲學的西方，“科學是什么”其實一直找不見定義，直到上個世紀，西方出現(xiàn)一個專門研究科學的哲學家，這門哲學叫科學哲學，此人名字叫卡爾波普爾，他第一次給科學了一個定義，語驚四座，叫“證偽主義”。

什么意思呢？“證明”的“證”，“虛偽”的“偽”。大家注意這個詞，“證偽”這個詞是“證明”的反義詞。所謂“證偽主義”，就是凡是能夠證明是錯了的學問，才叫科學。我再重復一遍，波普爾講，凡是能夠證明是錯了的學問，才叫科學。這跟我們通常意義上所理解的科學是真理，是相對真理，是客觀規(guī)律，完全相反。請大家聽懂我前面的課，我們?nèi)祟愃械闹R，只不過是一個先驗封閉感知模型，我們所說的規(guī)律永遠都是主觀規(guī)律，怎么會是客觀規(guī)律呢？

那么波普爾做證明，他說你檢驗，你看，科學絕不是實證有效就叫科學。他說，你先看一下非科學，比如神學，比如哲學，你是很難證偽它的。請問有誰能夠證明上帝存在或者證偽上帝不存在呢，你既不能證明上帝存在，你也不能證偽上帝這個命題。由于它不能被證偽，因此它是非科學，而你是能證明的，信神的人他是用種種證據(jù)可以證明上帝存在，他是甚至能看見神跡，能看見天啟。它是經(jīng)得起實證的，但你就是不能證偽它，因此它不是科學。你再看哲學，它也很難證偽。比如你能證明唯物主義錯了嗎？或者你能證明唯心主義錯了嗎？

你無法證偽他們。因為你拿出來的證據(jù)正是你要證明的對象。如果你持有唯物主義理念，那么你拿出來的任何一個證據(jù)都有效。但反過來，你如果持有唯心主義理念，你拿出來的任何一個證據(jù)也同樣有效，證明它是觀念的結(jié)合。你所提供的證據(jù)正是需要你證明的東西，因此無效。你既不能確定的證明，但你也根本無法證偽，因此它也不算科學?？墒强v觀科學史，但凡是科學的東西，最終證明都是錯了的東西?？柌ㄆ諣枌ｉT引述了科學史的發(fā)展脈絡，我用他的方式做一個表述，當然不完全嚴謹。

托勒密可算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嚴謹?shù)目茖W家。他建立的地心說模型精確而有效，指導西方農(nóng)業(yè)文明持續(xù)1400年以上，反復證明正確有效。結(jié)果今天淪為科學史上的笑談。哥白尼的日心說，要知道最初純粹是一個猜想模型，哥白尼在16世紀的時候，文藝復興已經(jīng)興起，古希臘文獻已經(jīng)翻譯，哥白尼作為一個教師，很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到意大利旅行，他在意大利接觸到了托勒密的地心說學說體系和數(shù)學模型。大家知道意大利當時沒有統(tǒng)一，分裂為各個城邦共和國，比如威尼斯共和國、佛羅倫薩共和國、米蘭共和國等等。

因此那個碎片化的政治結(jié)構(gòu)構(gòu)成當時文藝復興的一個社會搖籃。那么這個哥白尼到意大利，見到托勒密的地心說理論體系，研究其中的數(shù)學模型和理論系統(tǒng)。他發(fā)現(xiàn)托勒密的學說有諸多破綻，而且計算過于復雜，過于重疊。他僅僅是猜想，他沒有任何證據(jù)，他設想把太陽放在中間，讓地球和所有行星星辰都圍繞太陽轉(zhuǎn)。那么托勒密的整個數(shù)學體系可以明確簡化，而且原有的邏輯縝密模型系統(tǒng)的破綻很容易得到彌補，于是建立日心說。大家要知道，哥白尼當年建立日心說是沒有任何證據(jù)的，幾乎和我剛才前面提到的阿里斯塔克在古希臘時代建立日心說所要面臨的尷尬局面相似。這就是為什么哥白尼直到臨死以前作為波蘭人，他的著作出版不了，他最終委托他的一個朋友到當年分裂為數(shù)百個小邦國的德國，德意志這個地方當時只是一個地理名詞，根本不是一個統(tǒng)一政治國家體。在那個地方找了一個地方偷偷出版了。據(jù)說哥白尼臨死以前看到了他的著作出版，欣然而亡。哥白尼死了以后50年，布魯諾要支持他的學說，被宗教裁判所燒死在太陽廣場，萬民歡呼。因為他完全是瞎說，沒有任何證據(jù)。哥白尼死后七八十年，伽利略晚年隱隱約約地發(fā)表了支持哥白尼日心說的意見，被當時的宗教裁判所判為軟禁。

而當時的學界一片安寧，沒有抗議之聲。為什么？哥白尼的學說沒有任何證據(jù)。直到哥白尼死后七八十年以后，從伽利略開始，望遠鏡的發(fā)展，伽利略首先發(fā)現(xiàn)金星盈虧。隨后又過數(shù)十年，光行差、恒星視差的理論發(fā)現(xiàn)建立，哥白尼的學說才得到確證。我說這一段話是為了讓大家理解科學是什么，先建立一個思想模型的猜想結(jié)構(gòu)，而不是實踐出真知。哥白尼的學說出現(xiàn)以后，僅二三百年三四百年，基本上證明主體上都錯了。要知道哥白尼當時認為太陽是宇宙的中心，我們今天知道太陽連銀河系的中心都不是。

哥白尼認為所有行星圍繞太陽運行都是正圓形軌道。我們今天知道沒有正圓形軌道，所有的行星都是橢圓形軌道。所以哥白尼的學說數(shù)百年就發(fā)生了重大紕漏。總體上是錯的，只在太陽系內(nèi)部分成立。我們再看牛頓，我前面講過，牛頓經(jīng)典力學出現(xiàn)，當年可以精確預測行星，可是理論上正確居然只維持了200年就被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擠到后排坐。因此愛因斯坦宣布說他的學說只是一個短命的過渡。要知道愛因斯坦學說有一個前提條件和假設，光速是絕對速度，也就是宇宙中任何運行速度不可能超過光速。

諸如此類的很多東西迄今面臨重大挑戰(zhàn)。愛因斯坦相對論學說到今天，破綻百出。這是科學界目前正在超越愛因斯坦學說種種努力的原因。那么我們現(xiàn)在看科學史表現(xiàn)為什么？全都是錯的，而且越錯越快，被證偽的速度越來越快，它標志著科學理論的含真量越來越低，這個含真量越來越低，被證偽速度越來越快，反復證明是錯誤，而且能夠證明是錯了的學說才叫科學。這跟我們通常所認為的科學是客觀真理，是客觀規(guī)律，完全是不同的認知。波普爾接著講，他說一般人認為人類的知識模型是建立在從觀察到理論這樣一個行程中?？墒聦嵣峡茖W恰恰相反，是從理論到觀察，先建立理論模型，然后才在實驗室，或者在實際觀察中求證。所以科學行為是典型的哲學純邏輯行為的思維模式的延續(xù)。波普爾把它表述為P1問題的提出。TT，試探性理論建構(gòu)，也就是思想模型建構(gòu)。EE，消除錯誤，然后被顛覆，形成新的問題（P2）。他把這個思想序列所達成的認知成果叫科學，這是對科學，迄今為止我們見到的最好的一個，或者相對來說最好的一個定義。

我講這一點是首先想突破大家對科學的迷信。我說我們中國人今天處在科學教的狀態(tài)，是因為我們對科學本身跟哲學的關系，以及對人類感知底層的結(jié)構(gòu)缺乏了解的表現(xiàn)。那么波普爾講，他把世界分成三層，他說世界一就是我們所說的物質(zhì)客觀世界。世界二就指我們的意識精神和感知狀態(tài)。世界三就是我們的思想內(nèi)容和知識體系。這里的關鍵問題是世界二的部分，也就是你的感知狀態(tài)，意識狀態(tài)，精神模型，你得琢磨清楚。否則世界一和世界三的關系，你就永遠搞不明白。那么波普爾對科學的這個定義，當然并不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