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議關注置頂 與繪畫相比,書法具有“時間性格”,而且這“正是書法之所以為書法的另一個根本所在?!币簿褪钦f,書法強調(diào)書寫過程中運筆的流暢和作品整體的一氣呵成,不提倡書寫過程中的修修補補。所以自古以來,書家都以書寫過程中的補筆為諱,即使偶爾為之,也是力求不被別人發(fā)現(xiàn)。因此,也就沒有理論對書法中的筆畫的補筆作過研究。我在翻閱《中國書法》雜志時,意外發(fā)現(xiàn)吳昌碩的書法作品中有多次明顯的補筆。 吳昌碩像
一、補筆之需 書法的補筆是指在書法創(chuàng)作過程中,對由于筆墨工具或技巧等不足而導致出現(xiàn)的不滿意的“敗筆”作出及時的修改和調(diào)整,常常表現(xiàn)為重新補寫一筆。 它類似于印章鐫刻中的復刀修改和繪畫中的補充調(diào)整。在印章和繪畫的創(chuàng)作中不強調(diào)“時間性格”, 修補很難被發(fā)現(xiàn)和確指,所以修補也是被認可的。而在書法中, 由于它具有一氣呵成的“時間性格”,使得補筆能被明顯地發(fā)現(xiàn)和確指。這就使得古今書家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盡量不作畫蛇添足的修補,寧可保留偶爾出現(xiàn)的敗筆,或者甚至重新書寫,也不冒險作出“修補”。所以補筆在歷代書法作品中被當作“瑕疵”,而書家也以此為諱。 藍圈所示缶翁大膽的補筆! 而在吳昌碩的書、畫、印中,修補現(xiàn)象卻十分明顯、普遍和一貫。在篆刻中,吳昌碩以修補為基礎的“做印”是其特色,故人人皆知,只是這種“補筆”在作品完成后已難被確指:在他大多數(shù)的繪畫作品中,雖然由于繪畫沒有“時間性格”的要求,補筆很難被發(fā)現(xiàn),但在一些“書寫性強”的蘭竹圖中也是容易找到的,而在他的書法作品中,補筆則可以被輕松找出許多來。歸納吳昌碩書法中的補筆,大致可以分為三種具體的情況:一是補形之不足;二是補質(zhì)之不足;三是補趣之不足。 所謂“形”之不足:是指書法作品中筆畫、線條的大小體量不夠。 有的是從整體章法上看,某些字的筆畫嫌短小,不能滿足章法的需要,重新補筆都是為了章法的需要有的是從字 形出發(fā),有些筆畫顯得短小,使得結字不盡人意,有的是著眼于筆畫,讓筆畫更為完整,尤其是在篆書中,常常因行筆過快或墨量不夠,造成搭接不完美。 所謂“質(zhì)”之不足:是指書法作品中筆畫線條的質(zhì)量不如人意。這在吳昌碩的作品中有的表現(xiàn)為由于行筆過快或墨量不夠而造成線條或筆畫末端過于枯空,有的表現(xiàn)為長線條中間過細過浮。(如下圖“卿”字的長豎,大家將圖放大來看) 所謂“趣”之不足:是指在書法作品中筆畫過于雷同,缺少趣味。這需要重新在其起收處稍加點劃,使筆畫姿態(tài)各一,增強筆墨情趣。 二、補筆之法 補筆雖歷來是書家大忌,而吳昌碩卻敢在他的書法作品中頻頻補筆,這是因為吳昌碩有著過人的膽氣和精湛的技能。他不像其他人補筆,僅僅是為了護短或遮丑而小心翼翼地補上一筆,相反他的補筆大膽、自在又自信。他把書法創(chuàng)作中偶爾出現(xiàn)的敗筆作為一種新的資源,通過他的藝術手段,化腐朽為神奇,重新取得好的藝術效果。所以吳昌碩的補筆有一套成熟的技法,我歸納為“接、復、點”三種方法和“不藏補”這一原則。 圈太小,大家可以將圖放大看! “接”就是在原來線條長度不夠時重新補接上一段,使線條增長,這在補形之不足中的章法不足、字形不足和補質(zhì)之不足的 收尾過枯空時常常運用。 “復”則是重復一筆,這主要在質(zhì)之不足中 線條中段過細過虛時運用。 “點”就是用筆尖輕輕點觸,常用在補搭接不夠和筆畫的情趣變化不大時。這三種是吳昌碩補筆的具體方法; 真是大有“補”益啊,一點也不出是“補”的,氣息完整統(tǒng)一 而他補筆的精髓則是“不藏補”這一原則,精彩之處就是他對這一原則的靈活運用。所謂“不藏補”是指吳昌碩并不像歷代書法家一樣諱補,而總是讓補留下明顯的痕跡。這是因為吳昌碩能站在更高的藝術認識上,敢于承認自己偶爾出現(xiàn)的敗筆,并且正視這一不足,把它當資源一樣運用,重新賦予它精彩的藝術生命,所以吳昌碩的補與通常人的補是不一樣的:通常人的補筆是掩瑕遮丑,而吳昌碩的補筆補得自然、自在又大氣,從不扭扭捏捏,遮遮掩掩,反而有意留下痕跡。所以他的補筆反而創(chuàng)造了新的獨特的藝術美感; 具體表現(xiàn)在如下技巧上:首先是“接”的技巧,吳昌碩總是讓接的線與被接的線在粗細、虛實和位置上稍有不同,在接處留下明顯的“破綻”。比如在補形之不足時,為了增長線條,有時用虛線接實筆,有時用實線補虛筆,有時令之稍稍錯位,常常從被接的粗線末端的左右一側(cè)或中間補上一 根稍細的線段,總之都要“小心”地留下痕跡,但在藝術效果上卻又十分近“書理”,好像起收筆的筆觸造的“殘破”和“鋒鍔”,顯得自然而筆意十足,正如黃庭堅所說“初亦有鋒鍔,此不傳之妙也。”而且還能產(chǎn)生一種蒼茫的藝術效果。 第二,在運用“復”的手法時,更不是濃重地重寫一筆蓋住原來過細過弱過虛浮的敗筆,相反,常常是在原來的線條的中間或者是左右的一側(cè)重新寫上高質(zhì)量的一細筆,原來虛浮的敗筆竟成了這一筆的陪襯, 兩者反而組合而成了極具力度和神采的“側(cè)鋒”之筆;有時也有意把補筆寫成“S”與原來虛弱的細線的軌跡不完全重復,使得兩條線時合時分,自然虛白,形成一種側(cè)鋒或枯筆造成的飛白或遲澀來。 最后在“點”的運用時,他總是讓“高空墜石”落在虛枯之面的中間或一隅,與原有的線條的實處若接若離,生成一種虛中有實,實中有虛的布局,產(chǎn)生出蒼勁的金石味來。 “補”的光明正大,很大膽! 三、補筆之由 那么吳昌碩書法作品中的補筆為什么能取得如此好的藝術效果呢?這是由吳昌碩過人的藝術膽識、獨特的藝術思想、鮮明的藝術風格決定的。 吳昌碩是一個很有膽識的人。在師從上,他不光向歷代偉大的藝術家學習,比如青康白陽,石濤雪個,還向時人學,尤其有膽識“借鑒小名家或非常一般的人物,如他常用議及的司馬繡谷、張孟皋、蒙泉外史、讓翁、范湖、十三峰草堂、孫雪居、陳白古、百福老人等”。在取法上,不光取法秦璽漢印,還有膽識 取法破磚殘瓦,說“如道吾道瓦甓存”。 也正因為他的膽識,使他能有極強的獨創(chuàng)精神和自我意識, 所以他不光善于汲古,又勇于創(chuàng)新。
他自己也是努力做到學習古人又超越古人,在《刻印》 詩當中說:“今人但侈摹古昔,古昔以上誰所宗”,并認為“畫”之所貴貴存我”,所以他敢用“求其通”來突破:治印上敢用鈍刀,并大膽作??;繪畫上,認為“畫與篆法可合并”,“直從書法演畫法”, 其晚年畫作的用筆,則隨書法篆刻個性風格的成熟老練,而變得日益凝重樸厚,既含石鼓文加古封泥的意趣,又有行草書的酣放氣勢”;書法上,他以行草筆勢領篆書, 能“強抱篆隸作狂草”,改變篆書的結體;同樣才敢也才能在歷代書家都要忌諱的補筆上開出新天地。 吳昌碩的過人膽識同時使他逐步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藝術審美。他一生好古尚破,愛收集古磚瓦,尤其喜歡金杰送他的“古缶”,為此寫了長詩來表達它的“樸陋可喜”,并以“缶廬”為 別號,刻了大量諸如“缶”“缶道人”“缶廬”等與古缶有關的 印章。好古也許引起了他的“尚破”,他對破也是情有獨鐘,自 言要“闕守而殘抱”。“破荷”應是吳昌碩內(nèi)心的精神追求和審美反映,他一生多次刻與破荷有關的印章,在一方“破荷”印的邊款中寫道“亭破在阜,荷破在手,不破之丑,焉亭之有。千秋萬年,破荷不朽。予曾作破荷亭記,茲錄其名。丙申五月,缶廬?!?/p>
“尚古好破”讓他堅定了“道在瓦甓”,“因這些磚文圖畫與線條,給他展示出一個古樸蒼勁的廣闊天地,長久的薰陶,給他后來書法與繪畫,篆刻的出新,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具體表現(xiàn)在用筆上:吳昌碩“我喜拙無巧”,峻澀間行,“落墨頗草草,且從篆籀掃”,能夠縱擒變幻,意態(tài)跌宕; 用墨上:筆酣墨飽,痛快淋漓,常常起筆濃重,行筆厚實, 收筆枯白,一筆之中,濃、濕、枯、焦,墨分五彩,絢爛多姿; 結字上:多為左低右高而呈斜勢,表現(xiàn)出磅礴的氣勢:章法上常 常豎成行而橫無列,隨體布勢而氣勢貫通。 所有這些都使得吳昌碩的書法作品顯得醇厚古樸、蒼辣斑斕、沉雄郁勃,正如齊白石在題畫中寫到“放開筆機,氣勢彌盛,橫涂豎抹,鬼神亦莫之測”。吳昌碩的書法風格恰好與他的書法補筆相輔相成,相互映襯;一方面把蒼茫、厚重、古拙、斑駁的石刻特點運用于書法的創(chuàng)作中。這樣的書法風格為補筆的“破綻”提供適宜的'生存環(huán)境”,使其不顯得突兀,反而自然;另一方面,補筆的“殘破”義反過來增強了書法作品的金石味,使書法變得更為古樸蒼茫。 補筆很多,歡迎各位指“漏” 所以補筆是吳昌碩的藝術特色之一,他過人的藝術膽識、獨特的思想和審美是他補筆的內(nèi)在的根本原因,而他鮮明的書法藝術風格是他能夠補筆的外在的直接原因。當然盡管吳昌碩的補筆頻繁又精彩,但對于學書者來說,補筆終非正道,是不得己的偶爾之舉,不能為補筆而補筆,練好基本功,一次性書寫成形永遠是我們追求的目標。 主編 | 精微堂 責編 | 清一 圖文 | 白云 投稿合作 | mxsysmdy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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