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道真言》(一) 鶴臞子輯 今日讀《清靜經》,便要行清靜法。 夫清靜者,清靜其心也。 人之病根,大約在種種妄念。 妄念既除,尚有多少游思擾于胸臆。去游思之道,惟在內觀。 始而有物,至于無物,無物之極,至于無我;澄水不瀾,明月無影;以為非空,纖毫洞徹,但見光明;以為本空,冥冥默默,萬象咸具。 此際著腳不得,著想不得,洞洞朗朗,玄玄寂寂。 結丹之道,備于斯矣。 功行乃升仙入道之津,而積功行當自孝始。 濟施非貧士所能,然言語之間,誘人為善,阻人為惡,在我不過口舌之勞,而人蒙無限之福,便是莫大陰功。 誦《大洞經》,持斗姆咒,可以超拔祖先,弘資冥福,即是孝心。 無益之書不必讀,無益之戲不必為。 有事則干之,務要忠厚存心,利益民物。 無事則清心靜坐,或誦經,或默朝,念念對越上真。 上真至慈至悲,其視學道之士,如慈母之愛其赤子,刻刻放心不過。豈有赤子眷戀慈母,而慈母漫不為顧之理? 嗟乎,人生于世,光陰彈指即過。 圣人惜寸陰,我輩當惜分陰,誠格論也。 有志須立真志,為學須做真學。 久而不懈,靈光一透,仙島天宮即在眼前,堂堂一條大路、朗朗一座法門,自在人方寸之間。 此路即升天之路,此門即入道之門。 人肯第一步上進此大路,進此法門,念頭不差,腳根便快,成仙作佛,極易易事。 子讀《清靜經》,當句句玩味,言言解悟,以吾心合上真之心。 自家有得手工夫,忘言之妙,乃為真境。 游思亦無難除,隨起隨滅,一刀截斷。 靜坐時,此心不可執(zhí)著。 若為游思之故,束縛大苦,性地安得圓通?靈光何由透發(fā)? 反要瀟灑自如,曠曠蕩蕩,渾然太虛之體,不為物累。 故昔人參喜怒哀樂未發(fā)之中,執(zhí)守一中,便為非中,以此故也。 游思之不能無,如浮云之不足以累天。久久磨洗,自然拔本絕源,空靈無有。 前以游思喻浮云,此確論也。 至于日間應酬,非山中習靜羽流,豈能免此? 吾亦有法囑子: 任他可喜可怒可哀可樂之事,隨時應付,過即不留。 譬如風雷電霧,天所不能無,而不可謂風雷電霧之即天。 喜怒哀樂,心所不能無,而不可謂喜怒哀樂之即心。 天有真天體,心有真心體,由我應酬,而湛然空寂,常惺惺存,活潑潑地,此為要訣。 煉丹先要煉心。 煉心之法,以去閑思妄想為清凈法門。 仙家祖祖相傳,無他道也。 吾心一念不起,則虛白自然相生。 此時精為真精,氣為真氣,神為真神。 用真精真氣真神,渾合為一,煉之為黍米珠,為陽神,而仙道成矣。 以神合氣,靜養(yǎng)為功,孟子所謂' 存心養(yǎng)性 ' 是也。 以氣合神,操持為要,孟子所謂 ' 持其志,無暴其氣 ' 是也。 以精合神,清虛為本,孟子所謂 ' 養(yǎng)心莫善于寡欲'是也。 雖然,精氣神三者,分之則三,合之則一。 神氣者,聽命于精者也。 人能完其精而神自旺,完其精而氣自舒。 然后加以調劑之功,返還之道,無患靈胎之難結,而大丹之不成也。 此入門下手之法,特書以示子。 子欲煉丹而不先煉心,猶鞭馬使奔而羈其足也。 煉心為成仙一半工夫。 心靈則神清,神清則氣凝,氣凝則精固。 丹經所謂筑基、藥材、爐鼎、鉛汞、龍虎、日月、坎離,皆從煉心上立名。 至于配合之道,交濟之功,升降之法,烹煉之術,此其余事。 若心源未能澄澈,情欲纏繞,則筑基雖固必復傾,藥材雖具必多缺,爐殘鼎敗,龍戰(zhàn)虎哮,日蝕月晦,坎虛離實。 此時欲講配合,則陰陽不和,不明交濟,則水火不睦,欲升而返降,欲降而退升,三尸害之,六賊擾之,一杯之水難救車薪之火。 故曰:煉心為成仙一半工夫。此至言也,確論也。 此一語道破天機、打穿魔障者也。 煉心者,仙家徹始徹終之要道也。 心地茅塞,雖得丹道,亦是旁門;雖成頑仙,不登玄籍,參不得大羅仙子,進不得大乘法門。 是故,欲結圣胎,先登圓覺,此要語也。 調劑之功,全在升降。升降之法,全在靜觀。 靜不終靜,靜中有動。有動非動,造化轉旋。 觀不執(zhí)觀,觀中有覺,有覺非覺,靈光恍惚。 靜而后觀,觀而能靜,是為靜觀。 當此之時,鼎虛而藥實,水剛而火柔,一烹一煉,一噓一吸,皆與天地同其玄化。 日月同其運轉,陰陽同其清濁,四時同其代序。 從有入無,謂之黍珠。 從無入有,謂之陽神。 工夫至此,形神俱化之時也。 若未曾煉心,依舊是七情六欲污穢俗腸。 而欲求長生之術,窺金丹之妙,是猶武夫執(zhí)干戈而操絲桐之韻,劣馬服羈靮而驟羊腸之坂,欲五音調暢、六轡安閑,難矣! 上章言煉心為成仙一半工夫,此萬派歸宗之論,歷代祖師心心相印,非子好道,我決不傳。 然煉心有不同,有煉“聞見之心”,有煉“無聞無見之心”。 何謂聞見之心? 事至物來,隨感而應,無入而不自得,取之左右逢源。 儒家圣賢已曾道過,譬如明鏡寶珠照物者,鏡光珠彩而鏡靜常明、珠圓自皎,何常因所照而輒變,因照多而輒晦耶? 何謂無聞無見之心? 寂寂反照,朗朗內觀,無人見,無我見,無有見,無無見,無無有見,無無無見,有鏡之光而實無鏡,有珠之彩而實無珠。 當此之時,大覺如來亦當讓子一座,而諸色聲界盡在子光明白毫中矣。 然煉聞見之心,須于動處煉之。 炎炎火炕,焦天爍地,而我心清涼自在,如一滴楊枝露水,此謂動處之煉。 無聞無見之心,須于靜處煉之。 一覺萬劫,泡影電光,隨起隨滅,而如如不動,慧性??眨藶殪o處之煉。 雖然,聞見之心與無聞無見之心,總一也。 則動處之煉與靜處之煉,總一煉心,何分何不分之有? 張紫陽丹書,發(fā)前人所未發(fā),誠丹家指南也。 然采取火候,多用隱語,彼以靈丹為天地之所秘,欲學者靜參而自得之。張真用心良苦矣! 吾則不然,務要淘盡宿塵,獨顯一條大路,使學者朝發(fā)而夕至,凡有慧根,無不可以造淵微,證大羅仙之位。然而難矣! 即如“煉心”兩字為成仙一貫之學,茍非坐破蒲團、磨穿膝蓋,豈能不起思為、一無染著、洞見本來面目、證徹無上根源? 故“煉心”為仙家鐵壁銅關。 攻得此關破,打得此壁穿。 所謂圓陀陀,赤灑灑,黍珠一粒,陽神三寸,自在玄官,周通法界。 雖有烹煉之功,養(yǎng)火之候,亦可謂造塔七層,獨余一頂,直頃刻間事耳。 子深有道心,勇于砥礪,誠當今之豪杰,何患道之不明,丹之不就? 靜觀工夫,非心如死灰、形同槁木,不能撇棄一切、撒手懸崖。 子世念雖輕,家緣未斷,何由卒新此種襟懷、這場事業(yè)? 嗟乎,青春易過,白發(fā)催人,子其勉之,宜自警??! 問曰:弟子覺世緣雖薄,家業(yè)正紛,兒童繞膝,衣食縈懷,頻年舌耕餬口,雖有學道之心,不獲靜棲之所,顛倒塵緣,沉淪業(yè)綱,恐一旦無常,永墮苦海。惟師悲憫,何以教我? 師曰:煉丹之法,千言萬語,總盡煉心兩字,而煉心之法,不必出世。 古之成仙者,豈盡入林、杜人事,而后得跨鸞乘鶴、逍遙紫府哉? 昔人所謂 ' 動處煉神,靜處煉命 ',旨哉其言乎! 至于習靜工夫,《中庸》第一章即說 ' 戒慎不睹,恐懼不聞。 ' 人能不睹不聞時,戒慎恐懼,致中而天地位,致和而萬物育。 便是如來最上一乘,乘獅坐象,不過此心此理,何以異于人哉? 吾子以塵緣俗累為憂,是欲舍現(xiàn)在而欲求超脫之處。 君子素位而行,諒不為此也。 昔文王囚羑里而演《周易》,仲尼阨陳蔡而操弦歌;圣人遇患難不堪之境,尚能盡性達命,況子今日所處,未必至于如此之極乎哉! 我子但患無志,不患多累。 有真志即有真學。 上而洞天福地,下而羊牢馬櫪,學道之人,須平等視之。 究竟大菩薩蓮花寶座,與罪鬼鐵床火炕,本同一境。 何也? 菩薩此佛性,罪鬼亦此佛性也。 君子言性而不言境也。 (道藏讀書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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