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克琦

一

“南宗”又作“南派”，“北宗”也作“北派”。丹家每云南宗創(chuàng)始于浙江天臺張紫陽（984—1082），北宗創(chuàng)立于陜西咸陽王重陽（1112—1170）。其實張紫陽并沒有開宗立派之意，雖傳丹道訣法于石泰、劉永年等，薪傳不斷，但傳播面并不大，影響也不廣。一傳石泰著《還源篇》，二傳薛道光著《還丹復(fù)命篇》，三傳陳泥丸著《翠虛篇》，四傳白玉蟾著《紫清指玄集》等。直至傳承到白玉蟾才在南方建立教團(tuán)組織，初具規(guī)模，但是當(dāng)時并沒有“南宗”、“南派”之稱謂。

王重陽在甘河鎮(zhèn)得到仙人傳授修煉真訣，于終南山“活死人墓”修煉有成后，去山東傳道，先后傳道法于馬丹陽、劉處玄、王玉陽、丘處機(jī)、譚處端、郝大通、孫不二等七人，先后建立“三教七寶會”、“三教金蓮會”、“三教三光會”、“三教玉華會”、“三教平等會”等會社組織，后統(tǒng)稱“全真”，創(chuàng)立“全真道”。王重陽及其弟子積極創(chuàng)辦教團(tuán)組織，也無“北宗”、“北派”之名目。

南宋景定年間袁州（今江西宜春）人李簡易，號玉溪子，遇異人授以丹道，著《玉溪子丹經(jīng)指要》三卷，闡述《悟真》一派丹法。其卷首有《混元仙派圖》，列舉唐宋丹道派師承譜系，其間張紫陽至白玉蟾、王重陽、丘處機(jī)等都在其列，可見當(dāng)時修煉丹道一派自稱為“混元仙派”。

在其時由于政治上北方金元與南方宋朝對峙，南北方割據(jù)，雖然全真教弘教迅捷，但當(dāng)時也僅僅傳教北方，聲勢比較浩大；白玉蟾及其弟子彭耜等則布道南方，頗具影響。隨著元朝政府的南進(jìn)，政治上逐漸統(tǒng)一，宗教南北分峙的格局也漸進(jìn)影響，以致交流、融合。然而宗派的合流，最初是譜系的融合和互相承認(rèn)。

蕭廷芝是白玉蟾的弟子彭耜的門人，其在《大道正統(tǒng)》中敘述道統(tǒng)譜系云：“一自三陽唱道以來，至于海蟾真人，傳之張紫陽、王重陽。紫陽傳之翠玄（石泰），翠玄傳之紫賢（薛道光），紫賢傳之翠虛（陳泥丸），翠虛傳之海瓊（白玉蟾），先生凡九傳。又王重陽真人之所傳，凡七傳。其間潛通默會，旁出普度，未究其幾千萬人?！－偠?，大道一脈歸之鶴林先生，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后世立法門?！逼溟g南之張紫陽與北之王重陽相對舉，南北之勢已經(jīng)形成。

李道純本是南宗白玉蟾的弟子王金蟾（名景玄，字啟道）的門人，入元后自稱全真道士，加入全真道，是江南最早的全真道士。其弟子柯道沖在所作《玄教大公案序》中云：“自周漢以來，惟尹子嗣祖位，金闕帝君繼道統(tǒng)，授東華帝君，帝君授正陽鐘離仙君，鐘傳純陽仙君，呂傳海蟾劉仙君，劉南傳張紫陽五祖，北傳王重陽七真，道統(tǒng)一脈自此分而為二。”世稱之“南五祖”、“北七真”當(dāng)從此而立。

陳致虛（1290—？）師承全真教馬鈺一系，其在《金丹大要序》中說：“華陽、玄甫、云房、洞賓授受以來，……燕相海蟾，受于純陽而得紫陽以傳，杏林、紫賢、泥丸、海瓊接踵者多；我重陽翁受于純陽而得丹陽，全真教立，長春、長真、長生、玉陽、廣寧、清凈諸老仙輩，枝分接濟(jì)，丹經(jīng)妙訣散滿人間?！尹S房公得于丹陽，乃授太虛，以傳紫瓊，我緣督子得于紫瓊?！?/span>

由以上可以看出，南北宗教社團(tuán)是在蕭廷芝、李道純、陳致虛等明智之士的不斷努力下，逐漸實現(xiàn)合流和統(tǒng)一?？梢哉f無論是宗教、文化，還是地域，消除對立，互相融合，最后統(tǒng)一是必然的趨勢，是歷史的定律。

元末明初文士宋濂（1310—1381）在《潛溪后集·卷之四·跋長春子手帖》中云：“蓋自東華少陽君得老聃之道，以授漢鐘離權(quán)，權(quán)授唐進(jìn)士呂巖、遼進(jìn)士劉操。操授宋之張伯端，伯端授石泰，泰授薛道光，道光授陳楠，楠授白玉蟾，玉蟾授彭耜，此則世所號南宗者也。巖授金之王嚞，嚞授七弟子，其一即公（長春子丘處機(jī)）。余曰譚處端、曰劉處元（玄）、曰王處一、曰郝大通、曰馬鈺及鈺妻孫不二，此則世所號北宗者也?！痹凇逗苍穭e集·卷九·送許從善學(xué)道還閩南序》中又講：“宋金以來，說者滋熾，南北分為二宗；南則天臺張用成（伯端），其學(xué)先命而后性；北則咸陽王中孚（王嚞），其學(xué)先性而后命?！?/span>

與宋濂同時代的王祎（1321—1372）在其《叢錄》中云：“今也煉養(yǎng)、服食其術(shù)具傳，而全真之教兼而用之。全真之名，昉于金世，有南北二宗之分，南宗先性，北宗先命?！?/span>

從宋濂與王祎的記載看，大抵在元末明初“南宗”、“北宗”的稱謂已經(jīng)正式確立了。其后被明清學(xué)者普遍承襲其說，如明萬歷間胡應(yīng)麟《少室山房筆談叢正集》卷二十六《玉壺遐覽一》云：“蓋南北二宗之分，實自宋南渡后，而皆始于呂巖。巖得道鐘離權(quán)，權(quán)得之東華少陽君。南宗自巖授劉海蟾操，操授張紫陽伯端，伯端授石翠玄泰，泰授薛紫賢道光，道光授陳泥丸楠，楠授白海瓊玉蟾，玉蟾授彭鶴林耜，此所謂南宗也。北宗自巖傳王重陽嚞，嚞傳馬丹陽鈺及妻孫不二，鈺傳譚長真處端、劉長生處玄、丘長春處機(jī)，此所謂北宗也?！?/span>

也可以看出，這僅僅是一種具有普遍性的區(qū)分南北道教流派的稱呼，而不是一個嚴(yán)格意義上的“道派”或“宗派”。

二

南宗自張紫陽著《悟真篇》以來，法嗣多有著述傳世。紫陽一傳石泰著《還源篇》，二傳薛道光著《還丹復(fù)命篇》，三傳陳泥丸著《翠虛篇》，四傳白玉蟾則著述豐富，后人編有《白玉蟾全集》傳世。

張紫陽傳至白玉蟾之間，徒裔基本較少，呈一種自由的隱修狀態(tài)，不被人廣知，更沒有教團(tuán)組織形成。白玉蟾之后，南宗的修煉內(nèi)容和傳授形式為之一變，內(nèi)修丹道，外行雷法，齋醮設(shè)儀，名聲大噪，引來四方修士從之求法，因之南宗道法得以普傳。據(jù)考證，能知白玉蟾弟子之名者有四十余人，計有彭耜、潘常吉、留元長、林伯謙、謝顯道、王金蟾、方碧虛等等。其中彭耜之門人蕭廷芝著有《金丹大成集》，王金蟾門人李道純著有《中和集》，以及翁葆光《悟真篇注釋》、方碧虛著《碧虛子親傳直指》、龍眉子《金丹印證圖》等等，匯聚成一個蔚為大觀的“南宗丹經(jīng)”體系。

南宗丹經(jīng)著述廣博，卷帙浩瀚，散見于《道藏》。近世以來，南宗丹經(jīng)缺乏系統(tǒng)梳理，即不利于學(xué)界的研究，也不利于丹道愛好者得閱讀。本編匯集南宗丹經(jīng)為一冊，名之曰《南宗仙籍》，以獻(xiàn)諸學(xué)界、教界和廣大丹道愛好者。書中所選取的資料系以廣義南宗而言，非窠臼于一脈之傳承。因此本書資料即有南宗傳承之法本，也有丹道理論相近之丹書。同時由于南宗丹經(jīng)著述非常豐富，故本書取材僅限定宋元間存于《道藏》等文獻(xiàn)，不做最廣泛的收集。

三

悟真篇注 

薛道光 注

1、《悟真篇》，北宋張紫陽著。張紫陽（983—1082），名伯端，字平叔，號紫陽、紫陽仙人，后改名用成，世稱“悟真先生”，又尊為“紫陽真人”。北宋時天臺人。自幼博覽三教經(jīng)書，涉獵諸種方術(shù)?！段蛘嫫ば颉酚校骸捌陀子H善道，涉獵三教經(jīng)書，以至刑法書算、醫(yī)卜戰(zhàn)陣、天文地理、吉兇死生之術(shù)，靡不留心詳究”。后于成都遇仙人（或謂劉海蟾）授道，著有《悟真篇》、《青華秘文》、《金丹四百字》等。元豐五年（1082年）仙逝，留有《尸解頌》云：“四大欲散，浮云已空。一靈妙有，法界通融?！鼻逵赫觊g封“大慈圓通禪仙紫陽真人”。

2、《悟真篇》在道教內(nèi)丹學(xué)中具有很高的學(xué)術(shù)地位，與“萬古丹經(jīng)王”《參同契》相媲美。自宋朝以降，《悟真篇》注釋版本甚多，紛陳各家丹道之學(xué)，蔚然匯集而成“悟真學(xué)”。本叢書已經(jīng)搜集歷代《悟真篇》注解十二種點校編輯成冊，名為《悟真抉要——道教經(jīng)典〈悟真篇〉注解集成》出版，研究“悟真學(xué)”者，可以參考之。

3、本篇所收錄的《悟真篇注》是署名“薛道光注”本?！把Φ拦庾ⅰ北?，自元朝以來，頗有爭議。元人戴起宗判“薛道光注”是“翁葆光注”之訛，作有《悟真篇注辯》。今人楊立華先生撰《悟真篇薛注考》，力證“薛道光注”本的存在，可資參考。

4、筆者所寓目之“薛道光注”有二個本子，一是元人陳致虛本《悟真篇三注》，題“紫賢真人薛道光注”，已收錄《悟真抉要》之中；二是《古今圖書集成》本，題“薛道光注”。因《悟真抉要》未收，故附于本書之中。

5、本篇以《欽定古今圖書集成·博物匯編·神異典·第二百九十七卷·靜功部匯考五》所收《悟真篇》薛道光注為底本，參校以《悟真抉要》所收錄的《悟真篇注疏》之翁注和《悟真篇三注》之薛注。

南宗仙籍——道教南派內(nèi)丹修煉典籍匯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