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講] 山石基本表現(xiàn)技法（二）

《高泉瀉石》 喻建十作

主講人：

喻建十，天津美院美術創(chuàng)作研究院執(zhí)行院長、中國畫系教授，國家教育部高等學校美術類專業(yè)指導委員會委員，中國美協(xié)會員、美術教育委員會委員，中國書協(xié)會員、教育委員會委員，天津市書協(xié)副主席。

　　上節(jié)課我們講到山石、山脈形態(tài)和形體的構成，并講到皴法基本可以分為點、線、面三大類，之后介紹了面皴的特點及其基本應用，這節(jié)課我們來了解一下皴法中的點皴。

　　線縮小到一定程度，就形成了點。反過來說，線是由若干個點連續(xù)運行的軌跡所組成的。而線段在二度空間的平移，又形成了面。由此，可以說點是線和面最基礎的組成單位。點是書畫領域中的一個很重要的組成部分，如書法和山水畫中的用筆都講究“積點成線”，以追求屋漏痕、蟲蝕木等具有穿透力和蒼勁渾然的效果，實際都是在強調點在線條運行中的作用。

　　此外，前人也通過把點運用到皴法中來表現(xiàn)山石的肌理。那么，具體是用點來表現(xiàn)什么效果的山石肌理呢？我們從歷來點皴所使用的方法和部位上可以總結出，點皴多用來表現(xiàn)植被比較茂盛的山石，以營造出一種郁郁蔥蔥的感覺。一般認為，點皴的創(chuàng)始者是米芾、米友仁父子，因此被稱為“米點皴”，即干濕濃淡層層疊加，在畫面中表現(xiàn)出一種渾然迷茫的感覺，使人仿佛置身于“山色朦朧雨亦奇”的境界之中。圖一為米芾《春山瑞松圖》（局部），從中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米點皴”在畫中的應用。

圖一

　　點皴有橫點皴和縱點皴之分，通常的畫法是順著點子的方向倒臥筆管，畫橫點時就橫向倒臥筆管、畫縱點時就縱向倒臥筆管，用毛筆的筆尖和筆腹著紙，當點的點子比較大的時候，還可以適當?shù)夭捎庙槃萃瞎P的方法。（見圖二①②）米芾、米友仁的點皴作品中都是橫點，這種點大多比較適合表現(xiàn)江南地區(qū)植被豐厚且坡度較緩的山丘、丘陵的形態(tài)。一般情況下，點皴都是要畫若干遍才可以完成的。需要注意的是，畫點皴并不是從山頂?shù)缴侥_一次性按順序點下來的，筆觸要有適當?shù)靥S，同時要不斷轉換筆鋒的方向，不要順著一個角度一路排列下來。此外，點的動作也要有輕有重，有用拖筆的也有直接擺上去的。在這些動作的疊加作用下就會出現(xiàn)飛白，再加上用筆力度的不同，形成有的地方洇、有的地方不洇的效果，這樣就可以呈現(xiàn)出蒼茫、蔥茸的效果了。

　　我們在看有經驗的人作畫的時候，一般都知道注意觀察筆尖在紙上的動作，如拖筆的運用、筆鋒的轉換和下筆輕重的不同等，要知道筆鋒轉換、下筆輕重所造成墨色深淺的不同并不完全是因筆著紙的動作不同決定的，而是與蘸墨的動作有關。也就是說，調墨時，筆尖本身的墨就是不均勻的。畫的時候不斷擺動筆桿，實際上就是在不斷調換墨色的深淺，再加上運筆輕重的區(qū)別，這樣一筆下來畫面上濃淡干濕的效果就都出來了。而沒有經驗的人往往是將墨調勻了再畫，筆尖沒有干濕濃淡的變化，畫出來就是一片平涂，效果顯然是不夠理想的。

　　此外，很多人在涮筆的時候都是把筆浸到水里攪動著涮，其實是不對的，這是我們畫到最后洗筆的時候才能有的動作。一般情況下，只在筆尖稍微蘸下水使其中一側的墨色變淡就可以了，之后再在另一側稍蘸濃墨，再畫時也要注意行筆的輕重變化及筆管的方向轉換，這樣一筆下來還是可以呈現(xiàn)出濃淡干濕的豐富變化的。

圖二

　　大家在運用“人”字和“入”字的規(guī)律畫山體時，腦子里要有一個山勢的基本走向。點點子的時候也要有意識地把山脊處即表示山勢走向的位置留出來。缺乏經驗的人往往會平涂，那樣就沒有山石結構若隱若現(xiàn)的感覺存在了，整個山也就沒有骨力、沒有立體感了。

　　畫點皴的時候，因為筆觸是以點為主，點多且密，往往會覆蓋已有的山石結構。為了保險起見，我們可以先用淡墨勾出一個輪廓，然后再畫點皴，最后把之前淡墨的痕跡覆蓋，就可以得到一個完整的畫面了。要使之前的線消失，我們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從山體的受光面開始，往山陰的角度去排列點，從而把山陰處擠亮；一種是從山陰的部分開始排列，從而把山陽處擠亮。（見圖二③）中國畫不像西方繪畫那樣，一定要近實遠虛、近重遠淺、近密遠疏，一定要符合物理上的透視原理。中國山水畫的基本構成規(guī)律都是圍繞著“陰陽”二字來定義的，講求“陰陽相生”。這就給了創(chuàng)作者一個很大的自由度，可以根據(jù)畫面需要隨心所欲地調整，但是掌握不好的話，比如一會兒陰擠陽、一會兒陽擠陰，就會使畫面顯得混亂。這要求我們心里要有一個準則，或是往山陰的地方擠，或是往山陽的地方擠，總之方向一定要保持前后一致。

　　因為點皴基本是用同一種方式在行筆，所以在排列組合這些點子的時候要有濃淡干濕的變化，但是最好不要是順序地變化，而要有跳躍性的變化。順序變化就是由深到淺、由濕到干的依次排列，這樣畫會使畫面顯得單調、板刻、不自然。而跳躍性地畫點，即不是按順序走的，而是打亂了順序排列，這樣在一筆里就會出現(xiàn)若干種變化，使畫面效果顯得豐富多彩、和諧自然。（見圖二④⑤）

　　另外，在毛筆的選用上，就我個人經驗而言，點皴不適合用太尖、鋒太長的筆去畫，因為那樣畫出來的點看上去會非常銳利，太銳利就使畫面顯得薄了，而山水畫是講求渾然的。用筆鋒較短、較粗的筆點出來的效果就比較圓渾，所以我們在使用這種技法的時候盡量選擇禿一點的、鋒短一點的筆。此外，筆鋒鋪開得不宜過散、過亂，以保持筆鋒的彈性。在運用點皴的時候　　還需要注意以下幾點：

　　第一，點的形狀要基本統(tǒng)一，不要有過于明顯的變化。如果畫長點，那基本上都要是長點；如果畫圓點，那基本上都要是圓點。如果是縱向的點，基本都要是縱向的；如果是橫向的，那要基本都是橫向的。不要在同一個畫面里出現(xiàn)長短不齊、橫七豎八的狀況。

　　第二，按山石結構排列要基本有序，不應該過于散亂無章。雖說排列時不要按順序變化而要有跳躍性，但跳躍得要有度。也就是說，點的大小、形狀、方向還是要保持基本一致的。點皴是用來塑造山石肌理的，所以筆觸應該沿著山脊或山坳走，即要按照山石的基本結構走，而不能亂排一氣。

　　第三，要注意點子之間的粘合與分離的節(jié)奏關系。缺乏經驗的人有時會畫得軟軟塌塌的，這就是在點的粘合環(huán)節(jié)中出現(xiàn)了控制上的失誤，把點子全合在一處了，而沒有拉開筆觸與筆觸之間的距離，使畫面糊涂成了一片。所以大家在創(chuàng)作中一定要做到見墨又見筆，把筆觸的感覺保留在墨里，那樣整個畫面就有骨力了。

　　第四，點子之間的余白要符合山脈的走勢紋理。

　　第五，由于點皴多采用積墨的方法進行，因此“渾厚而不失空靈，蒼茫而不失潤澤”，即所謂的“厚且透”是我們應該要把握的要點。

　　最后需要說明的一點是，從山水畫的發(fā)展歷史上看，以點皴為山石表現(xiàn)主體的風格樣式遠不及面皴、線皴多。也就是說，就皴法而言，點皴的使用范圍并不是很廣，這也就為我們日后為促進此領域的發(fā)展提供了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