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詩壇,有一種很普遍的現(xiàn)象:有的人寫詩填詞非常喜歡華用華麗的辭藻,從字面上看上去華麗之極,但只要你仔細品起來你會發(fā)現(xiàn)寫得很做作,沒有半點思想,也沒有半點真情實感,純粹就是一大堆詞匯拼起來的東西。
還有人呢,特別喜歡用生僻字,好像不用生僻字,就顯示不出自己的學(xué)問。其實這兩種人都是沒有思想的體現(xiàn),因為自己沒有思想,所以詩詞里表達不出思想,只好用華麗的詞眼和生僻字來障人耳目。比如我最近看到的一首詞:
朝中措.秋日印象
天鷗翀俯浪中槎,遠霧彤云遮。
抱海一泓清碧,騷嵐?jié)娔珫|崖。
橫蒼翠玉,潺泉流溯,萬斛明霞。
杳笛茗香日落,漁歌舟影流紗。
我們看這首詞,可以說是語言華麗至極,但只要你細看,你就會發(fā)現(xiàn)這首詞整篇都是在寫景,卻沒有半點自己的思想和情懷,整首詞看不出作者在干什么,在想什么。
清代大思想家王夫之在《姜齋詩話》里說:情景名為二,而實不可離,神于詩者,妙合無垠。近代大書畫家林散之先生也有作詩四要一說:情、景、意、事,情與意發(fā)于內(nèi),景與事受于外。
而《詩·大序》更是說得透徹: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這句話可以說是說出了詩詞之道,倘若一首詩詞里連自己的思想、志趣、情懷都沒有,那還能算什么好詩詞呢?
除此之外,詞里的這個“翀”字,就屬于典型的生僻字,想來認識這個字的人并不多。這個字讀音為“沖”,本義為鳥類向上直飛,三國時杜摯的《贈毌丘荊州》一詩中就有“鵠飛舉萬里,一飛翀昊蒼”一句。
既然“翀”字本義為鳥類向上直飛,那么顯而易見,作者第一句“天鷗翀俯浪中槎”顯而易見就不合適了,如果直接用“云鷗沖俯浪中槎”反而更貼切,畢竟還有“俯沖”之一說。
另外,這首詞題目為“秋日印象”,但我們事實上看不到秋天的特征,即使是說“春日印象”、“夏日印象”、“冬日印象”也無不可。
現(xiàn)實中,喜歡這種云山霧罩式的寫作的方式的人還真不少,其出發(fā)點是,我寫的云山霧罩,你同樣也看的云山霧罩,既然你看的云山霧罩,那就是你學(xué)問不夠,你學(xué)問不夠,你就沒資格對我的作品評頭論足,說三道四。
對于這一點,清代的沈德潛【說詩晬話】說:古人不廢煉字之法,然以意勝,而不以字勝。故能平字見奇,常字見險,陳字見新,樸字見色。近人挾以斗勝者,唯難字而已。
這句話的意思是,古人寫詩填詞也講究練字,但要以意境、思想來取勝,而不是單純的靠著字面的東西來取勝,因為有思想、有意境,所以即使平凡的字也會覺得奇妙,尋常的字也會覺得驚奇,常見的字也會覺得有新意,樸素的字也會覺得色澤鮮艷,但是近代的人就不不這么干了,他們喜歡用難字來顯示自己高人一籌。說穿了,這是一種態(tài)度的問題。
自古來,能打動我們的詩詞,從來不是那些辭藻華麗、寫的云山霧罩的詩詞,能打動我們的詩詞,都是那些具有真情實感、和極有思想境界的詩詞。
我們看古人的千古名篇,不管是“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還是“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不管是“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還是“風(fēng)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不管是“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還是“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幾乎都沒有什么華麗辭藻和疑難字,反而是非常通俗易懂,語言流暢,而且渾然天成。
我們強調(diào)詩詞的練字,強調(diào)詩詞的語言美,但首先必須記住的是,詩詞的語言是為了詩詞的情感和思想服務(wù)的,任何沒有真情實感、沒有任何思想,而只追求字面的華麗奇詭,都是本末倒置,都不是什么好詩詞。
我無意冒犯作者,只是借這首詞說一說自己的觀點,諸位姑妄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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