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老鉤沉

願隨身 2017-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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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老鉤沉

什么是道？

    當初，老子窮畢生精力，以五千言作博大精深、言簡意賅的詮釋，應是最有權(quán)威的答案了。然而，在老子之后2500余年的歷史長河里，又有三千余家學者不斷地就此闡微發(fā)幽，匯聚而成世所罕匹的數(shù)以千萬字的書海文山。而且，直到今日，時人闡發(fā)之興不僅絲毫未減反而日見濃郁，形成“曲高和眾”的特別人文景觀。這也就意味著，除了老子本人之外，道的“定義”尚有3000多個“修訂”本，且數(shù)目還在不斷增加。
    那么，究竟什么是道呢？能不能用現(xiàn)代的語言文字加以表述呢？答曰：“難。”如果一定要“討個說法”，那么，只能勉強地說：老子的“道”，指的是構(gòu)成宇宙萬物最根本的規(guī)律和最基本的實體的統(tǒng)一體。之所以說“勉強”，是因為語言和文字，在漫長的歲月里不斷地處于形成、發(fā)展、淘汰、變化、引伸的過程中。而老子所要闡明的“道”，則是永恒的客觀存在。以變化的信息符號去規(guī)范永恒，偏差是顯而易見的。
    既然，如此之勉強，又何必費這么大的勁去“討個說法”呢?這就是老子的“老子”開宗明義第一章所要闡明的問題之一。

“可道”與“恒道”

老子的《老子》，分《道篇》與《德篇》。漢以前，《德篇》為上篇，《道篇》為下篇。漢時，次序顛倒，改為目前模樣。東漢初年，為方便閱讀，將其分為八十一章，成為今日較流行之通用本。第一章共61字，為全書總脈。

    “道，可道，非恒道?！边@是老子告訴讀者如何悟道的首句，其重要意義自非同一般。這里可能有兩層意思，其一：道，是可以用語言文字表達的（‘可道’）。不過，所表達的只是“世俗之道”而不是老子心目中的“永恒之道”（‘非恒道’）。其二：道，雖然可以用語言文字表達，但是，所能表達的程度（‘可道’），同“永恒之道”的真實存在總是有偏離的(‘非恒道’)。故爾，老子不得不于篇首鄭重說明，提醒讀者把握理解分寸。

    這兩層意思是有差別的。前者強調(diào)世俗對“道”的理解與老子心目中的“永恒之道”是不相同的。而后者，則強調(diào)現(xiàn)有的語言文字在表達永恒之道時的局限性。雖然，老子的告誡兩層意思都有，但是，如果聯(lián)系下文，就會明顯地覺察，老子更擔心的是后者。“名”不符“實”或者說“詞”不達“意”所造成的對“永恒之道”的誤解，將是巨大的。縱觀后世
注老釋老的千姿百態(tài)，就會理解老子當初的憂慮，實在有先見之明。

“無名”或“有名”

    “名，可名，非恒名”。這是老子對事物的語言文字表達（名）同客觀存在之間差距的進一步提示。人們根據(jù)主觀認識程度而對世界萬物加以命名，這是無可厚非的（可名）。需要提醒的是，人們對客觀世界的認識由無知而有知，由知之甚少而知之漸多，但是，永遠沒有認識完全的一天。因此，事物的表達（名）同客觀存在之間，會越來越接近，越來越貼切，但不可能做到絕對、完全的相符（非恒名）。

    地上本無路，人走多了，荒野就出現(xiàn)了路。當人們發(fā)現(xiàn)有更便捷的通道時，新路逐漸形成，老路逐漸荒廢，堙沒。新名與舊名更迭的規(guī)律不就是這樣的嗎。但是，對于正處于認識啟蒙階段，尚未取得公識，且深奧難懂的復雜事物，恐怕就沒有那么輕松了。“名”不符“實”所帶來的誤解，有時候是非常巨大的。

    但是，老子并不因之否定萬物的從“無名”到“有名”過程的積極意義。認為，當人們不認識其存在時，當然不會為其命名，故曰：“無名，萬物之始?！敝挥挟斎藗兘Y(jié)束了對該事物的無知狀態(tài)之后，才會出現(xiàn)對該事物的命名。認識一個，就命名一個，于是一個個曾經(jīng)是“無名”的未知事物相繼涌入人類視野之內(nèi)，不斷加入“有名”的行列。可見，萬物之“有名”，是人類智慧進步的表現(xiàn)。故爾，老子把對事物的“命名”，看作是認知萬物的催生過程。所以說：“有名，萬物之母?！?/font>

    隨著人們對已經(jīng)“有名”的事物認識的積累，就會出現(xiàn)對所作出的命名和定義加以修正、改進、更名乃至刪除。也即所謂的“長之、育之、療之、毒之”（王弼注語）的過程?！懊币嘁蛑絹碓椒皩崱?。因此，老子是以積極的態(tài)度加入了使萬物“有名”的大軍中的。盡管他為自己新發(fā)現(xiàn)的命名深感為難，但是還是勉強地將其定名為“道”（“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事實證明，自從“老子之道”被形之文字后，2500年來被越來越多智者所認同、所發(fā)揮、所深化，“道”的輪廓越來越清晰，充分體現(xiàn)“有名”的意義與價值。

已知的世界很精彩，未知的世界更精彩。這是老子通過對“可道”之道與“恒道”之道；“無名”萬物與“有名”萬物的分析想要告訴后來者的。只要方法正確，有志者定能不斷跨越“可道”與“恒道”間的鴻溝；縮小未知世界的領域，擴展已知世界的范圍，深刻認識宇宙萬物的根本規(guī)律——道。

“無欲”觀和“有欲”觀

    老子修道的方法的確很特別，但是，并不難理解：“恒有欲也；以觀其徼；恒無欲也，以觀其妙?！边@就是老子的有欲觀和無欲觀。需要說明的是，這里的“有欲”，并非常人七情六欲之“欲”。為避免誤會，老子特別作了說明：“吾欲獨異于常人（此處和通行本不同，請讀者注意——版主），而貴食母?！保ǖ?span href="tag.php?name=%B5%C2%BE%AD" style="word-wrap: normal; word-break: normal;">德經(jīng)第二十章）。我的“欲”同別人完全不一樣，特別看重（貴）對萬事萬物之本源（母）窮追、深究（食）。因此，所謂“有欲”觀法就是對事物發(fā)生、發(fā)展、消亡過程進行鍥而不舍、持之以恒的究追深究、觀察分析，從中發(fā)現(xiàn)規(guī)律性的形軌（徼）。反之，則為“無欲”觀法。與前者不同的是，本法需要研究者屏除所有雜念，拋開后天識神的一切干擾，包括由“有欲觀法”所取得的認識，直接面對大自然，從中把握浩瀚宇宙的脈博，感悟其內(nèi)在神韻。

    理解雖然容易，實現(xiàn)卻相當艱難。因此，兩欲觀法共同的要求是：“恒”（恒無欲和恒有欲），均必須持之以恒。因為，前者的成就是依靠經(jīng)驗的充分積累而得以完善。沒有平時的不懈的努力——博覽群書，觀察研究，反復分析與歸納是無法達到目的的。而后者的結(jié)果則全憑靈感的潛默溝通方能得以升華。這除了需要雄厚的“有欲”觀法積累的知識基礎外，尚須進行艱苦卓絕的身心鍛煉。“排除雜念”且要持之以“恒”，談何容易。“拋開識神干擾”且要持之以恒，則更是難上加難，但必須做到。否則，難以排除種種先入為主的雜念，不能保證使自己處于“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無欲”狀態(tài)，最終，也就難以保證對客觀世界真正“客觀”觀察的質(zhì)量。

    “有欲”觀對事物的認識由“形”（徼）而及于“神”（妙）；無欲觀則由“神”而及于“形”。兩欲觀法互相配合，由“徼”及“妙”，又由“妙”及“徼”，互為體用、反復驗證，直至完美獲取宇宙真實的神形全貌。故爾，老子強調(diào)，“有欲觀法”和“無欲觀法”并無此厚彼薄之分，曰：“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兩欲觀法均為揭開宇宙奧妙之必不可少的方法，而且都源于人類的智慧（神），故曰“同出”。所不同的是，有欲觀法擅長發(fā)揮“識神”的作用；無欲觀法則擅長激勵“元神”的潛力，均為“神”不可分割的部分。用于認識宇宙，殊途而同歸，并無高低的區(qū)別，所以說是“異名”。

    老子認為這兩種觀法俱有極高的發(fā)幽解昧能力，故曰：“同謂之玄”。事實上《老子》八十一章，無處不閃爍著“有欲”和“無欲”觀法相輔相成的光彩：時而見“有欲”觀鋒芒畢露之灼見，但卻隱隱涵括“無欲”觀靈感的真悟；時而感“無欲”觀精妙絕倫的展現(xiàn)，卻又深深反映“有欲”觀研究的精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混然一體。這兩種研究方法，各自己經(jīng)十分超群（玄），兩種方法出神入化，天衣無縫地配合，更是妙不可言（玄之又玄）。因此，是認識宇宙，解開一切奧妙的鑰匙（眾妙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