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屆奧斯卡頒獎典禮揭曉了。在今年頒獎季中橫掃眾多獎項的《愛樂之城》再次制霸學院獎，囊括最佳影片獎、最佳女主角等七項大獎，成為本屆奧斯卡的最大贏家。這次，我國很及時地在奧斯卡頒獎之前就引進了這部電影，并“應景”地在情人節(jié)當天上映。今天我們就來聊聊這部口碑電影。

作為老電影愛好者，電影里的各種致敬梗讓我有種挖寶的喜悅。其中最大的致敬梗，應該是影片結尾，時間到了五年之后，女主和丈夫偶然間走進男主的爵士酒吧，坐在臺下欣賞，當男主看到女主，一句話沒有說，坐下來開始彈琴——這分明就是《卡薩布蘭卡》的情節(jié)，“As time goes by”。隨著音樂響起，兩人回到了初次見面，故事再次開啟——只是這次不同，男主沒有再氣哼哼地走開，沒有再加入樂隊，兩人一起去了巴黎……What if! 當回到從前，如果是那樣，該多好！

男主角這種“如果事情是那樣”的想法，我們也經(jīng)常都會有：如果上了另外的大學、如果學了其他專業(yè)、如果當時再努力一些、如果沒有跟爸媽說那樣的話、如果牽住他的手……這些“想象如果做了與現(xiàn)實中不同的選擇，事情將會如何”的想法，叫做“反事實思維”（counter-factual）。反事實思維是一種心理模擬：對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進行否認，然后基于對現(xiàn)實的代替，進行想象的一種心理活動。

反事實思維包括兩個部分，首先是虛擬假設（“如果……”），另一部分是虛擬的結論（“那么……”）。當前提可以發(fā)生變化時，更容易產(chǎn)生反事實思維。比方說在玩游戲時，如果知道自己可以操控游戲內(nèi)容，輸了的人會更多進行反事實思維；而無論輸贏，認為游戲內(nèi)容不能被操作的人都會減少反事實思維。另一方面，人們還更容易對于很久以前沒有采取行動的事件感到后悔，可能是因為“無作為”的前提下，虛擬假設有更多的選擇，因此會引發(fā)更多負面情緒。

“反事實思維”影響人們的情緒反應，主要是通過事實和反事實的比較。人們在比較時，往往有兩種方向：一種是向上比較，也就是跟更好的比較；另一種是向下比較，也就是跟更差的比較。在跟別人對比的情況下，跟更好的比較，會產(chǎn)生“羨慕、嫉妒、恨”等等反應，而向下比較則會讓人們對于現(xiàn)實更為滿意。在反事實比較中，也有這樣的情況：當“反事實”是那些更好的結果時，人們對于事實的感覺會更糟。上行的反事實思維往往伴隨后悔。后悔和失望雖然相近，卻并不相同：后悔的人往往將失敗的原因歸結于自己沒有選對，因此更容易進行反事實思維。當人們只知道結果，而對其他選擇一無所知時，更多會產(chǎn)生失望情緒。而在后續(xù)行為上，后悔的人會更希望扭轉當前的不利形勢，得到再一次的機會。而失望的人則更容易感到無可奈何，想逃避現(xiàn)實、轉移注意。

當事實與期望得到的結果越接近，產(chǎn)生的反事實思維也會越多，體驗到的情緒反應也越強烈。一個很明顯的例子就是那些得銀牌的選手，往往沒有得銅牌的選手開心——因為對于銀牌選手來說，更接近的“反事實”是贏得金牌；而對于銅牌選手來說，更接近的“反事實”是沒有得到獎牌。研究者通過對于1992年奧運會頒獎儀式上得獎選手的表現(xiàn)，以及賽后的采訪進行分析，肯定了上述結果。而去年奧運會上“洪荒”少女在決賽之后接受采訪時，得知自己獲得銅牌后的喜悅反應也印證下行反事實思維帶來的積極情緒影響。正因下行反事實思維讓人對現(xiàn)實更滿意，更多進行下行反事實思考的人，健康水平也更高。

“反事實思維”不僅會影響情緒反應，還會影響行為。最近的一項研究發(fā)現(xiàn)，如果人們先進行了“反事實思維”，之后更容易說謊。這兩者都是對于事實的虛構，也都會用到類似的執(zhí)行功能，比如抑制、占用工作記憶，與前額葉活動有關。在假設場景實驗中，喜歡反事實思維的被試也說更多的謊話，而當過去更容易被虛構時，自己說謊也會更多，也認為他人更容易說謊。這可能是因為幻想其他可能時，會幫助想到如何說謊，也可能因為引起的愧疚感使得說謊更容易。

《愛樂之城》的最后，當女主走出爵士酒吧，回頭與男主相視一笑，是不是她也想到了不一樣的生活可能？電影就此結束，相忘于江湖是最美。但根據(jù)上面的研究，如果《愛樂之城》的故事繼續(xù)，男女主人公在經(jīng)歷了反事實的想法之后，會不會開始欺騙自己現(xiàn)在的伴侶呢？如果故事這樣發(fā)展下去，也許“過去”也就沒那么美好了。

作者系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 PsyCh Journal 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