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堪稱巨著的漫畫

站在今天的視角回望20世紀的漫畫，《守望者》是一部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作品。《守望者》的原著獲得過美國奇幻文學(xué)的最高獎“雨果獎”，是歷年該獎項中唯一的漫畫類作品。2005年，《時代》周刊評選自1923年以來的百大英文文學(xué)讀物，《守望者》名列其中，所以說它是不折不扣的名著。但凡名著改編就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守望者》的作者阿蘭·摩爾就認為自己的作品“所表達的一些東西只能通過漫畫這種形式呈現(xiàn)出其炫目耀眼之處，創(chuàng)作的初衷就是如此，其他的呈現(xiàn)方式辦不到?！庇捎谒粨碛小妒赝摺返陌鏅?quán)，多疑不允許任何改編自他作品的影片署上他的名字，對于扎克·施耐德的電影，他也不想去看。

一部華麗的平行宇宙

摩爾的態(tài)度多少有點冤枉好人，實際上扎克·施耐德對原著表示了相當(dāng)?shù)淖鹬?，他請來原畫者大衛(wèi)·吉布斯擔(dān)任顧問，再次采用了他在《斯巴達300》中逐格照搬的模式，把原著直接當(dāng)成了故事板。除了劇本，原著也是在演員那里人手一冊，施耐德允許演員根據(jù)自己對角色的理解修改臺詞。所以，像羅夏蹲在笑匠公寓窗臺那樣漫畫和電影別無二致的場景，幾乎比比皆是。甚至被認為是極具靈氣的電影配樂也有摩爾的樣子，許多出現(xiàn)在電影中的歌曲都在原著中被提到過，像越戰(zhàn)場景中的《女武神》，就被視作向《現(xiàn)代啟示錄》致敬，但原著中夜梟一代在自傳《面具之下》中就說：“每一次聽到這首曲子，我就會感覺心口壓抑?！?/p>

《守望者》的故事發(fā)生在一個“平行宇宙”之中，在這里因為超級英雄的出現(xiàn)，歷史的車輪出現(xiàn)了一些轉(zhuǎn)向。施耐德對大量真實的歷史細節(jié)進行了微調(diào)，用一個信息量極大的華麗片頭構(gòu)建了守望者的世界：夜梟一代阻止了匪徒對布魯斯·韋恩父母的搶劫，這樣韋恩少爺就不會變成孤兒，蝙蝠俠也就不會誕生；美國向廣島投下核彈，只不過那架B-29轟炸機的飛行員用“絲鬼”肖像替換了真實歷史中的“伊諾拉·蓋伊”字樣；在二戰(zhàn)勝利日，是美女“側(cè)影”抱著護士小姐接吻，而不是那張歷史照片《勝利之吻》上的水兵；肯尼迪遇刺則驗證了那個著名的陰謀論——除了奧斯瓦爾德，還有一名槍手藏在總統(tǒng)右前方的木柵欄背后，射出了致命的子彈，這個槍手是“笑匠”，順帶提一句，這個鏡頭的角度完全按照達拉斯市民澤普魯?shù)掠眉彝z影機拍下的8毫米膠片，那是肯尼迪遇刺的最清晰全程錄像，數(shù)十年間被無數(shù)人逐幀研究過；《華盛頓郵報》的兩名記者被殺，所以水門時間沒有被披露；古巴導(dǎo)彈危機之后卡斯特羅訪蘇在紅場閱兵，當(dāng)時還是赫魯曉夫當(dāng)政，而電影讓勃烈日捏夫提前上臺；安迪·沃霍爾的波普代表作《瑪麗蓮·夢露》換成了“波普夜梟”；阿姆斯特朗在月球上看見了“曼哈頓博士”，暗示美國的登月計劃是在后者幫助下得以實現(xiàn)；“奧斯曼迪斯”站在紐約的54俱樂部前，他身后有大衛(wèi)?鮑依和滾石主唱米克·賈格爾以及70年代的經(jīng)典男子演唱組合“村民”。而對故事影響最大的歷史改變則是美國在超級英雄的幫助下打贏了越戰(zhàn)，國旗上又加了一顆星，而尼克松知道1985年還在總統(tǒng)寶座上，顯然美國已是深處冷戰(zhàn)對峙中的獨裁國家。

一種黑色氣質(zhì)的超級英雄電影

為了營造陰郁、骯臟、頹廢的風(fēng)格化城市景象，施耐德放棄了在洛杉磯或者紐約市區(qū)以及華納的外景場地拍攝的打算，他在溫哥華重新搭建了三個街區(qū)，澆筑了大街，得到真正殘破的人行道和柏油路——這些東西在實景地肯定無法實現(xiàn)。施耐德得心應(yīng)手的綠幕被安置在街道盡頭，街景可以完全的延伸至地平線。此外，他還用《出租車司機》作為夜景參照系，盡可能多地使用城市自身光線，而不是人為的控制雜亂的顏色和多余的陰影，更多地保存了城市的原貌。相對于施耐德之前的《斯巴達300》，《守望者》的視覺風(fēng)格更為現(xiàn)實主義。

除了昏暗的場景、潮濕的路面這些外形上的特征，施耐德（更準確地說應(yīng)該是阿蘭·摩爾）讓羅夏這一角色把更多的黑色電影元素引入到超級英雄世界中。羅夏用低沉而沙啞的嗓音念出的臺詞具有一種憤世嫉俗的美感：“當(dāng)你走過這座好像快死的瘋狗一樣的城市，走過那些談?wù)撝酒泛蛢和殡娪暗娜祟惗鞠x時，你真覺得很正常？”“等到罪孽的泡沫淹沒了他們的腰肌，所有的政客和娼妓都會仰望我們高喊‘救救我’，而我會對他們輕聲說‘絕不’”，多少有一種雷蒙德·錢德勒筆下菲利普?馬洛靈魂附體的感覺。

一群正雜在人性灰色地帶的“超人”

阿蘭·摩爾在每一本原著的后面假托書中人創(chuàng)作了一些附錄，諸如“夜梟一代”的自傳節(jié)選、“夜梟二代”的鳥類研究論文、紐約警署逮捕羅夏后的檔案、紐約州精神病院對羅夏精神系統(tǒng)的分析等等，除了讓作品更像一部圖畫小說外，為平行世界的質(zhì)感和人物性格的真實提供了足夠的細節(jié)。扎克·施耐德也設(shè)置了許多細節(jié)，讓電影的六個主要角色性格特征更為豐滿，僅就五個男性英雄的性觀念來說：“笑匠”曾經(jīng)強奸了“絲鬼一代”未遂，而他在茶幾上擺著本《皮條客》雜志；奧斯曼迪斯的電腦有個“boys”文件夾，似乎在影射這他的同性戀傾向；羅夏對“絲鬼二代”的劈腿冷嘲熱諷，盡管后者的新歡是他的好搭檔，充分展現(xiàn)了他的道德潔癖；“曼哈頓博士”用看待原子的神態(tài)看待“絲鬼二代”的內(nèi)衣，盡顯他與人類情感的疏離；“夜梟二代”只有在船上制服行俠仗義后才能勃起，這無疑是在隱喻表面上的鳥類學(xué)家過的是一種逃避、庸碌、無能的人生。

而電影最精彩的戲劇沖突也來自幾個主角之間判然有別的價值觀；“笑匠”選擇和政府同流合污，盡管他充分了解當(dāng)權(quán)者的腐敗和骯臟，但他選擇做一個“人性的丑角”，以政府的是非為是非；羅夏堅持善惡絕對對立的理想主義，在超級英雄被宣布為非法后仍堅持打擊犯罪，用毫不妥協(xié)的人格純粹性為自己“執(zhí)法者”的身份獲得某種合法性；奧斯迪曼斯和一些獨裁者如出一轍，為了世界和平這一崇高理想，犧牲幾千萬條生命在所不惜，以“小惡”成就“大善”；“曼哈頓博士”具有神一般的力量，導(dǎo)致他有一種純粹理性的上帝視角，他認為生命存在的意義被高估，宇宙毫不在意人類的死活，人類的存亡問題對他來說都無所謂；而“夜梟二代”則最接近普通大眾，關(guān)心眼前利益，當(dāng)事情和自己聯(lián)系看似不大緊密時，就隨他去吧。

通過極為寫實的環(huán)境下各種能力不同、性格各異的超級英雄的描摹，《守望者》提出了問題：如果我們生活的世界真有超級英雄存在，他們有著沒有被神話的人格，會是一副什么圖景？墮落銳化如惡棍般的“笑匠”、獨善其身的“夜梟二代”、只能打擊罪犯卻無助于解決大惡且不容于體制的羅夏、自認為可以主宰別人生命的奧斯迪曼斯、擁有超越人類力量卻不會從人類角度思考問題的“曼哈頓博士”——如果“超人”、“蝙蝠俠”、“蜘蛛俠”等等擁有真實的人格，空哦啊也不出這幾種走向。期待英雄、領(lǐng)袖、明君賢相、清官俠客的人，該醒醒了。

自從有了《守望者》，借助笑匠的名言，超級英雄“是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