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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載】藝海無涯-袁世?;貞涗?3)

 zcm1944 2016-07-13

藝海無涯-袁世?;貞涗?3)


【轉(zhuǎn)載】藝海無涯-袁世海回憶錄(3)

“活曹操”袁世海(圖片源自網(wǎng)絡(luò))

 

    九、《取金陵》 猜拳演戲

    我的頭部也被傳染上疥瘡了。

  開始,瘡口只有拇指大,每天演出,汗?jié)a水洗,很快發(fā)展到頭頂和腦勺大部?;槾骺^。要

靠后仰著戴,留出勾臉的前腦門,所以盔頭必須勒得特別緊,才能防止做動作時掉下來。待卸掉盔

頭,四周頭皮都會被“彩條子”勒出一道深溝。且不說勒頭時的瘡疼,由于頭上的瘡,正好全悶在

盔頭里,瘡面上剛剛結(jié)上的一層薄痂被汗水漚掉,卸裝后,黃水又流出來。師兄們勸我不要洗,那

時也不懂什么叫消毒,什么叫傳染,我就找一塊破布照著鏡子慢慢將黃水沾干,其痛苦難言。但因

不妨礙勾臉,我一直在堅持演出。

  科班內(nèi)專管剃頭的韓師傅,外號“韓一刀”,見我的瘡經(jīng)久不愈,痛苦不湛,就對我說:“頭

上長瘡,用刀子從根上剃一回就能好。你若是咬得住牙,我就給你治一治?!蔽蚁肱c其天天演出零

碎著疼,還不如一氣疼完,就同意了。韓師傅做好準(zhǔn)備工作,拿起了剃頭刀,我忽然想起大事一件,

急忙請韓師傅慢下刀,我問他:“刺了瘡還能勾臉嗎?”

  “那可不成,必須等都定好痂,才能再勾臉!”

  我嚯地一下子站起來:“韓師傅,我先不治了,過幾天要演《取金陵》,不能勾臉怎么能成?”

  “頭上的瘡都這樣了,你還……”韓師傅的話沒說完,我已道過“麻煩”走了。

  因為幾天之后,《取金陵》就要上演,我飾劇中的主要角色之——赤福壽。不能為了治瘡,耽

誤這場演出哇。

  《取金陵》這出戲的內(nèi)容很簡單,元末,朱元璋率兵攻打金陵(南京),鎮(zhèn)守金陵的駙馬赤福

壽和鳳吉公主十分驍勇、剽悍。最后,終被朱之戰(zhàn)將——善使袖箭的伍福打敗,赤福壽自刎而亡,

朱遂奪取了金陵。但是,赤福壽這個由武二花臉應(yīng)工,架子花臉兼功的角色,在劇中雖武打偏重,

唱、做、念也均有的。我改花臉后,很快就喜歡上這位勾紅三塊瓦臉,身著紅靠,頭戴扎巾額子,

配帶翎子和雪白的狐貍尾、手持大刀的“駙馬爺”。曾利用演出或排戲前后與高盛虹師兄打把子玩

的機會,斷斷續(xù)續(xù)地學(xué)了一些武打,又向朱盛富師兄(飾鳳吉公主)學(xué)練了一個階段。此時,一直

扮演赤福壽的肖盛瑞師兄,倒倉很苦,不能演出。劉喜義師兄見我飾周德威有些起色,才給我加工

排練這出戲,它來之不易,我怎舍得耽誤此戲的演出呢?

  我忍耐著頭瘡的痛苦,咬牙等到了第一次演《取金陵》。這天的勒頭關(guān),現(xiàn)在想起來,也還有

些不寒而栗。幾天來,瘡的面積迅速擴大,連腦勺的底部也都有瘡了,額子正扎在瘡面上,赤福

的武打多,額子勒得比以往更緊,直疼得我渾身打顫。上場后,我鉚足勁頭,揮舞大刀,殺“五

蕩”,砍“三低面”,耍大刀下場,又唱又打,又威風(fēng),又過癮,至于什么疼不疼的全忘了!得

之中,在打敗常遇春等幾員上將,唱到“望家鄉(xiāng)”后面接快板“寶刀一舉威風(fēng)抖”時,勾起了我

常生活中口吃的毛病。我小時說話很晚,說起話來還很結(jié)巴,可是犯戲癮時不論是唱還是念,都

結(jié)巴了。小時候和尚大爺看我干張嘴說不出話來,經(jīng)常打趣我:“你別說話啦,給我唱出來吧,

更愛聽?!庇谑俏揖统溃骸八拇鬆敚泐I(lǐng)我去看戲……”真靈,一點都不結(jié)巴。這次胡琴過門

催我,我的破綻就露出來了。幸虧這種過門,多加個反復(fù)不要緊,總算沒太露怯。

  過后,我二次請韓師傅給我醫(yī)治,敢情真叫惡治。他哪里是在剃瘡,分明是用刀子將頭皮刮下

來。好疼!血水隨著刀子,順著脖子、耳朵往下流。他剃一會兒,我就得蹲在一邊喘口氣,歇一會

兒,待疼得輕些再接著剃?!疤觐^”后我實在無法堅持演出了,師傅讓我回家休息。

  母親見我滿頭露肉,十分心疼,給我精心調(diào)治。瘡是根治了,但頭頂?shù)拇蟛糠诸^發(fā)也從此被弄

光。

  我在家中養(yǎng)瘡,心里委實放不下《取金陵》的那段快板,為什么我張不開嘴,跟不上呢?我一

邊自己念著“望家鄉(xiāng)”,拍著板練習(xí)接唱,一邊仔細地查找原因。我想起來,有很多戲,在“望家

鄉(xiāng)”后面接唱快板,都不用胡琴過門的,我試了幾遍,覺得不用過門不截氣,反而好張嘴。決定以

后和喜義師兄提提。我也想起來,很多師兄們的生活箱子里都供著佛像,有什么心事就去向佛像禱

告,求老佛爺保佑。我也應(yīng)該供尊佛像,以求諸事如意。對!和尚大爺也經(jīng)常說,老佛爺是最大慈

大悲的。我找不準(zhǔn)板,還應(yīng)該供一塊板!以后,才會心中有“板”。

  我忙起來了,尋來一塊竹板,大小與鼓板相似,只是略寬些,我用菜刀砍削合意,又用剪刀刮

平,認真地擦洗干凈收起來。

  半個月后,我瘡傷痊愈返校了。

  又要演出《取金陵》。我匆匆吃過早飯,就去過道打開我的生活箱子,將那塊竹板立住,合起

手掌:

  “保佑我吧,接唱快板‘寶刀一舉’千萬不要打磕,保佑我……保佑我……”

  我虔誠地禱告后,放心地跟大隊出發(fā)了。這天的演出一切順利。當(dāng)然,演出的順利,關(guān)鍵在于

劉喜義師兄同意取消“望家鄉(xiāng)”后的“快板”過門,使我便于接唱。但,這一點,當(dāng)時我并不能理

解。反而對竹板的“威力”深信不疑。

  后來,盛戎也排演了這出戲,他也演得很精彩,這個角色就由我倆輪流演。雙方都覺得,一人

演一次不解渴,總想連演幾場。先生們不甚過問,只要是我倆,誰演都成。在師兄們的慫恿之下,

我們以“石頭、剪子、布”的手式比輸贏,誰贏了誰演。誰若僥幸連演二、三回,能高興得蹦起來,

演不上的那位,只好自認晦氣,眼巴巴地瞧著人家演。

  想起少年時代的這段往事,倒也覺得滿有情趣。

  盛戎后來繼承發(fā)展了銅錘花臉的表演藝術(shù),創(chuàng)造出眾多鮮明的人物形象,如包公、姚期等等。

不僅其唱腔韻味醇厚,百聽不厭;而且創(chuàng)造出包公踢蟒,姚期聞子打死太師后心驚引起馬驚等諸多

優(yōu)美身段,大大豐富了銅錘花臉的表演,使這一行當(dāng)飛躍發(fā)展,進入嶄新的時期。這些豐功碩果,

與他具備良好的武功基礎(chǔ)是分不開的。

 

    十、學(xué)、看、練功不負人

    吃午飯時,盛戎湊到我身旁悄悄地說:“喂!告訴你,盛文師哥要給咱們說《連環(huán)套》了!”

  “是嗎?都有誰?”

  “我、你,還有盛……”

  “你怎么知道的,消息準(zhǔn)嗎?”我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又怕他跟我逗著玩,搶著問。

  “沒錯,王喜秀師兄給盛群說黃天霸,盛文師哥給我們說竇爾墩,還有盛雄、盛竹七、八個人

都學(xué)?!?/font>

  “我問你怎么知道的?”我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事情的經(jīng)過,以便分析一下準(zhǔn)確程度。

  “昨天在后臺,肖先生和盛文師兄說這事時,我正在候場,聽到的?!?/font>

  “太好了!”這是不會錯的了。我高興得狠狠地給了他一拳,作為對他報信的報答。

  《盜御馬》我是比較熟悉的。竇爾墩這個角色是銅錘、架子兩門抱。這是一出唱、做、念兼重

的重頭戲,也是我和盛戎同時所學(xué)的重點戲之一。到了入科前,我很喜歡看這戲,尤其是楊小樓老

先生和郝壽臣老師合演的,二位先生工力悉敵,珠聯(lián)璧合,逢貼必滿,給我印象極深,現(xiàn)在學(xué)起來

興致勃勃,專心致志。我們幾個人都爭先背會了臺詞,學(xué)會了唱和動作。

  要進行合排了。王喜秀師兄負責(zé)總排,我一看排戲單;盛戎演竇爾墩,馬盛雄演梁九公,林盛

竹演巴永泰,我呢,最后在四朝官的名字下寫著袁世海,是不是我看串行了?我又仔細地看了一遍,

明明沒錯。難道我連大頭目河路通等次要角色都沒來上嗎?這朝官勾元寶臉,只念“大清一統(tǒng)定太

平”一句臺詞。我心里真不是滋味。然而,我一定能演好竇爾墩的想法很快戰(zhàn)勝了一切干擾。這出

戲第一場行圍射獵朝官下來就沒事了,竇爾墩還沒上,我可以一點不漏地看盛戎所排的竇爾墩各場。

盛文師兄給我們所說、所排的,我都牢牢地記在心里,給他排一遍,我在心里也排一遍。即便如此,

很快我就意識到,不親自將動作都做出來是不行的??墒牵刻鞆脑缌c到晚十點都安排滿滿的,

哪里還有時間呢?要不然我早起些自己練練?不行,一來醒不了,二來有的師兄、老師起得很早,

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晚睡些呢,也不行。睡覺時,徐天元先生每天都要查鋪,發(fā)現(xiàn)少人,就要查問。若

是等他查鋪以后呢?對!等他查鋪以后睡下,我再起來,愿意練多長時間,就練多長時間。到哪兒

去練呢?去后院,在廁所前的空地上練,萬一有人來,就說上廁所?!乙徊讲姜氉在に伎嘞搿?/font>

決心已定,只是怕被人發(fā)現(xiàn),心里不免有些敲鼓。臨睡前,我將想法和盛利講了。

  “晚上,查過鋪去后院可以!”他很熱情地支持我?!澳憬裉炀腿??”

  “嗯!”

  “你要是害怕,我陪著你!”盛利師兄的父親張彩林老先生在富連成幫助教過學(xué),所以他比我

氣粗,腰桿硬。

  “太好了!”

  得到他的支持,我心里踏實多了。專等大家睡熟之后,我們便采取行動。一會,同學(xué)們的鼾聲

大作,“呼嚕!呼嚕!”你的高,他的低,互相穿插,節(jié)奏鮮明,就象一支迷人的催眠曲,我的眼

皮隨著“曲子”閉上,又強努著睜開。累了一天躺在床上,眼睛太不聽指揮,睜呀!睜呀!該死的

眼皮就是睜不開。沒想到這兒還有一只攔路的睡虎。怎么辦呢?干脆背戲詞吧。這一把很靈,我的

困意全消。好容易才覺得時機已到,翻身輕輕推叫睡得正香的盛利師兄,他騰地坐起,摸黑穿上衣

服,我們躡手躡腳地出了南屋。初冬的夜晚,寒意很濃,夜風(fēng)迎面,我倆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剛用

手去推穿堂前的破木門,“吱扭”——刺耳的木門聲嚇得我們忽地渾身發(fā)了熱。急忙環(huán)視四周,幸

好沒什么反應(yīng)。“該死的破木門!”我輕輕地罵了一句,將門往上托著關(guān)好。走出黑黑的長穿堂,

就聞到一股惡臭的氣味,其中有廁所的臭味,還夾雜著后墻外皮子鋪洗皮子的臭味,令人惡心。也

只好將就著吧。

  我仔細回味盛文哥排練時所講的應(yīng)注意的地方,將竇爾墩的重點唱段、身段分場次反復(fù)地練

習(xí)。

  “手指得再高點,再高點……眼睛,看住!對!”

  “右腿,別腿還得再遠些。好!再來來!”盛利師兄站在一旁給我認真地挑著毛病。功夫不大,

他就把我“指揮”出一身汗。我揪起袖口擦擦腦門上的汗珠,看了一眼站在我對面的盛利,我呆住

了!他端著肩膀,縮著脖子,雙手揣進袖口,兩腳不停地踏步。他那原就蒼白、清瘦的面龐,被月

光一照,越發(fā)顯得蠟黃。我的心緊縮了:他身體一向是瘦弱多病,將他從熱被窩里叫醒,站在院里

受涼,萬一凍病了,我于心何忍???

  “接著往下來呀,不許偷懶啊!”別看他只比我大三歲,口氣還真象位大師兄呢!

  “我看你太冷啦!你回去睡吧!要是把你凍病……”

  “沒關(guān)系!”他又打了一個冷戰(zhàn),一邊拿出雙手哈哈氣,一邊說:“你快點往下來,咱們早些

回去就成啦!”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只好繼續(xù)往下排。

  “你的上身再往前傾一些!”我已經(jīng)排到盜馬的“邊掛子”。

  “再往前傾點,對!這才好看,你別忘啦!哎!……”他象發(fā)現(xiàn)奇跡一樣地指著地下大聲說,

“你看看地上的影……”我連忙向他搖手示意。他領(lǐng)悟到聲音太大,馬上又變成小聲,“你看看地

上的影兒什么樣,就找準(zhǔn)范兒啦!”

  我低頭一看,太妙了!沒想到,我的行動得到皓月的同情和支持呢,它柔和地望著我們,無私

地灑下皎潔的月光,遍地的清輝,象變魔術(shù)似的將小院“變”成一面大鏡子,我照著地上的身影,

判斷、尋找動作是否準(zhǔn)確和優(yōu)美。

  為了不使盛利太冷,我讓他給我演黃天霸。反正這出戲他演彭朋,排戲時他都在場,黃天霸的

臺詞他知道個大概。果然,他很快就不冷啦。全場戲都排完,我忽然想起,郝老師演竇爾墩,在“盜

馬”一場中,唱完“要成功跟隨他暗地埋藏”后,為了表現(xiàn)竇爾墩急于盜馬的心情,隨著“四擊頭”

接“崩、登、倉”的鑼鼓,他有一個甩手、捋胡、串手腕、轉(zhuǎn)身背向前臺,干凈利落的子午式亮相。

我學(xué)做一遍,讓盛利和科班的身段比較一下。

  “當(dāng)然是郝先生的動作好看,還有俏頭?!?/font>

  “你也來一遍讓我看看哪個好?!蔽覍幼鹘o盛利說了說,他也學(xué)做一遍,我更覺得郝老師的

動作好。

  “以后,我演竇爾墩的時候,換用郝老師的動作,你說,行嗎?”

  “有什么不行,反正都在‘崩、登、倉’同樣的鑼鼓經(jīng)里?!?/font>

  有理!我要是用這個身段,就一定要觀眾認可!我暗暗地下著決心。

  幾天來,壓在心里的石頭似乎見輕了一些。自此之后,只要有月光,我都要去后院練一陣。盛

利師兄身體不好,有時回家養(yǎng)病,不能每次都來,但只要我有了新的“創(chuàng)作”,一請必到。至于那

破木門,也成了我忠實的通訊員。誰往后院來,必先推破木門?!爸ㄅぁ钡捻懧暯o我“通風(fēng)報信”,

我趕忙進廁所,正大光明地蹲在那里,誰也不知我到底在干什么。有一次徐天元先生夜里跑肚上廁

所,我就是用此法安然“脫險”的。

  戲排成演出了,我仍堅持私下學(xué)習(xí),每次演朝官下來只脫去蟒袍(廣和樓后臺都是碎磚地,塵

土很多,因此規(guī)定下場時必須脫下蟒袍,免得臟了),來不及洗臉就去扒臺簾,認真地看,默默地

記,領(lǐng)會著舞臺上節(jié)奏的快慢,直等戲演完,才和“竇爾墩”一起去卸臉。

  一天,廣和樓演出中軸子是《連環(huán)套》。早上,盛戎嗓子啞了。他啞嗓子與眾不同,一啞就是

一字不出,說話干張嘴,不出音,何況是演唱、念、做兼重的戲呢!我們正在練功,幾個“竇爾墩”

一齊被叫到佛殿。

  “裘子兒(對盛戎的稱呼)嗓子啞了,一字不出,一會兒《連環(huán)套》誰能演?”盛文哥問。

  “我們一遍沒排過,吃了飯就上館子,排的時間一點沒有了!”“夠嗆!”他們幾個小聲嘀咕。

我沉住氣,聽著。

  “你們幾個都跟著學(xué)了,就沒人能演?”王喜秀師兄見無人應(yīng)聲,更著急了,聲音愈來愈高。

  “我成!”我看還是沒人答應(yīng),就不慌不忙地說了一句。

  “你?”他沒想到我敢說“成”。

  “成嗎?”他又追問一句。

  “成!”我還是慢聲慢氣地說。

  “沒有時間給你排了,你成當(dāng)然好,你先來頭場我看看?!彼廊挥悬c猶豫,別人又不答話,

時間可不等人。

  “來不及了,你就將‘盜馬’中上場時的‘邊掛子’邊唱邊念著鼓點一起來吧!”盛文哥攔住

喜秀師兄對我說。

  “嘟……八大倉……喬裝改扮下山崗,……”

  直到“四擊頭”下場,一點不錯。盛文哥、王喜秀師兄連連點頭。

  “搭桌臺!”

  “要吃飯了,就這樣吧,甭排了,也沒有時間了,勾臉時和盛麟對對詞就得了?!毕残銕熜指?/font>

興地說。

  我又振奮、又緊張地到后臺勾臉。

  提起勾臉也是很有些曲折。剛改花臉演《獨占花魁》的武霸強時,求肖盛瑞師兄幫忙。那個年

歲我們都很淘氣,他不給我好好勾,急得我什么似的,因此一有戲,我就得用二大枚給他買一個燒

餅、一碗豆腐腦請他。他有時還開玩笑,勾嘴叉子時,叫我張開嘴,然后用紅筆蘸了紅顏色往我嘴

里抹,使得我牙齒、舌頭、嘴上都是紅色,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我只好一聲不響地擦了去,自己再

照樣勾好。到演周德威時,盛虹第一次給我勾了整臉,第二次就給我勾半個臉。我下定決心要盡快

學(xué)會勾臉,平時多觀察別的師兄怎么下筆,幫助管彩匣子的師傅準(zhǔn)備東西、掃地,求他允許我用大

白在臉上練習(xí)。現(xiàn)在演《連環(huán)套》時,已經(jīng)自己能勾臉了。但邊勾臉,邊對詞,分不過神來。我就

果斷地對盛麟說:“別對了,咱們臺上見吧?!蔽倚睦锸潜容^有底的,這出戲每個角色的臺詞、動

作,包括所用的鑼經(jīng),我記得都比較熟。在演出的整個過程中,不僅沒出差錯,而且在“盜馬”一

場,唱完“要成功跟隨他暗地埋藏”后的“崩登倉”中,將郝老師的身段用上了,真的獲得滿堂喝

彩。

  “這孩子真不錯,一回沒排過,也沒出錯,還有他自己的俏頭,把郝壽臣先生的身段也給用上

了?!?/font>

  “‘拜山’一場,白口、神氣真不賴?!?/font>

  喜秀、盛文二位師兄把場時,仔細地看了我的戲,感到很滿意,給予我這么高的評語,也給師

兄們留下了好的印象。從此后,這出戲基本上派我和盛戎合著演。他演“盜馬”,我演“拜山”、

“盜鉤”,或他演“拜山”、“盜鉤”,我演“盜馬”。

  就在我第二次要演此劇時,我和盛麟商量將竇爾墩與黃天霸初見面時的動作按名角楊小樓和郝

老師的演法小改小動一下?!鞍萆健币粓觯吕蠋煱缪莸母]爾墩與楊老扮演的黃天霸初見面時洋洋

自得,未曾將年輕的黃天霸放在眼里,手挽手而行,狂傲地將黃手壓下去拉著走。黃初未發(fā)覺,很

快意識到這里有名堂,馬上將手扳回,使竇一驚,心想:這小子乳牙未退,力氣還不小。黃和竇對

視,其意是:怎么著,要比比,那就比吧。然后兩人大笑而行。短暫的一瞬間,二位老師將人物刻

畫得惟妙惟肖。我們演竇、黃見面,只是兩人握住手晃動幾下,暗含較量之意,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卻不如郝老師他們的感情細膩,潛臺詞清楚,效果明顯。經(jīng)過這一改動,我們也同樣收到了良好的

舞臺效果。不過那時還不懂得這些內(nèi)心的刻畫,只知這幾個動作比我們的好,就和盛麟照虎畫貓地

學(xué)了過來。

  《連環(huán)套》的演出,是我入科后學(xué)藝最初階段的重要一課。它使我進一步理解了“功夫不負有

心人”的深刻含義,我若想學(xué)成,就要走“下苦功”這條唯一的道路。

 

    十一、風(fēng)霜苦 苦中思變

    以前,凈行勾臉?biāo)玫牟氏蛔涌偡旁诤笈_的穿堂或地下窒,那里不是風(fēng)口,就是有泔水桶或堆

放垃圾的地方。為什么呢?人家嫌臟。使用者也常不注意,往往順手就將顏色甩到各處,一些閑人

用這顏色在墻上、桌上、甚至椅子上題詩畫畫。使彩匣所在處都被勾抹成“大花臉”, 又臟又亂,

讓人討厭,稱花臉為“臭花臉”。落得如此待遇,還算不錯的了。若到王府和公館演堂會,環(huán)境就

更低劣?!皯蜃印笔撬麄兯镆暤?。

  這年臘月,,某王府演堂會,大軸子是梅先生的《游園驚夢》。我們富連成的學(xué)生陪演“驚夢”

一場的十二個花神,我演五月花神,勾鐘馗臉,穿紅官衣,手提紅紗燈。

  王府里層層院落,雕梁畫棟,回廊花徑,曲折幽雅,不能到處走動。但這已足使我這沒見過世

面的孩子大開眼界。這一天是陰天,狂嘯的西北風(fēng),夾雜著冰凌雪花吼叫著。我們的“化裝室”呢,

仍舊在院里垃圾堆附近,用四根木柱支個席頂,四周沒有任何東西以擋風(fēng)寒。我扮戲時,已是深夜

十二點多,天更冷了,凍得我拿不出手,摘不下帽子,咬著牙,用最大決心露出被剃的光頭,用凍得

僵硬的手拿筆蘸好顏色畫到臉上。臉上的溫度巳頂不過外邊的寒冷,顏色很快在臉上結(jié)成一層冰,

臉又冷又疼。我勾幾筆,就得背著風(fēng)用嘴哈哈筆,哈哈手,再跺跺腳,否則筆也會凍上,無法再勾

畫?!芭D七、臘八, 凍死寒鴉”,真是話不虛傳。

  演完戲,卸臉就更苦了。我和往常一樣,盡量將草紙揉軟些,沾上豆油,去擦臉上的顏色,往

臉上一抹,就象無數(shù)把小刀從頭頂往下拉,一陣鉆心的疼痛,使我忍不住將草紙扔在地上,用手按

著臉,不敢抬起來。好一會疼才減輕,臉洗干凈后,用鏡子一照,看見臉上被劃了無數(shù)個小細口子。

  這件事給我刺激很大。過后,我和盛戎感慨地訴說一遍。盛戎也深有同感。我接著說:“咱們

長大了,要將彩匣子都放在屋里,讓大家注意干凈。咱們也象老前輩那樣置一份干凈的彩匣子,自

己專用,都得在屋子里勾臉,不能哪兒臟,哪兒臭,讓咱們?nèi)ツ膬?更不許管咱們叫‘臭花臉’?!?/font>

  “就是呀!咱們的彩匣子總是干干凈凈,誰還能管咱們叫‘臭花臉’。”

  話一投機,積極性就來了。說做就做,為了適應(yīng)將來用自己的彩匣子勾臉,必須練會不用手拿

著鏡子。于是我們將鏡子掛到墻上掛筆用的釘子上。鏡子高,我倆都個子矮,踮著腳往上夠著看,

不好再重勾,也決不用手拿鏡子。很快我們都適應(yīng)了這種勾臉方法, 為以后的“翻身”鋪好了路。

  我倆在少年時代要改變“ 臭花臉 ”命運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后來, 我們都置辦了自己的彩匣

子,改變了扮戲的環(huán)境。但是“臭花臉”的銜卻沒能扔掉。一九四八年,我抗拒保甲長對我的敲詐

索。他張嘴就罵我“臭花臉”,這比打我還傷我的自尊心。盛怒之下,我打了他一個嘴巴,被判

刑事罪,坐了監(jiān)獄(在西交民巷里)。解放后,我才懂得,只有社會制度變了,我們才能摘掉這

“臭”帽子,當(dāng)家做主人。

 

    十二、綏津行 錯得渾名

    一九三○年前后,我十三歲時,傅作義組織的漢蒙聯(lián)合會舉行會議。富連成科班赴綏遠、天津

為其演出。

  赴綏遠省的歸綏(現(xiàn)在改名呼和浩特)演出,生活很艱苦。我們所乘的火車是拉軍用物資的鐵

悶子車,車廂里只有兩個小窗戶。我們每人將所發(fā)的一件光板羊皮襖鋪在地上,大家躺在上面玩鬧

說笑。車廂中間放著一把大茶湯壺,幾只黑皮飯碗,渴了可以喝水。在點火燒茶湯壺時,車廂里煙

熏火燎,嗆得我們眼淚橫流,此起彼落的咳嗽聲響成一片。

  師傅和出科的師兄們所坐的車廂比較“高級”,不受煙熏之苦,車廂四周、中間都有座位,車

廂上還掛著一盞隨車左右搖擺的煤油燈。別看條件不好,這可還是官方給我們派的“專列”!這輛

“專列”走走停停,經(jīng)常給正點火車讓路,原只需二十多小時到達,結(jié)果坐了兩天之久才到。

  駐地是一所倒閉的下層妓院,每間小屋住十人。

  這次演出,我的戲不多,只演《錢冠圖》(《請清兵》)。當(dāng)初,科班排這出戲時,為了能在

臺上用滿文讀圣旨,特意請來滿清耆宿來教滿語,李盛泉師兄飾演翻譯,他下了不小的功夫呢!我

劇中飾演李自成。這位農(nóng)民英雄當(dāng)年被誣蔑為“流寇”, 所勾的臉譜是一眼大、一眼小的白歪臉,

在舞臺上被歪曲、丑化得十分難看。

  幾天后,盛戎耐不住一路勞乏,嗓子又突然啞了,不能再演《白良關(guān)》中的尉遲恭,只好臨時

抓人替演,我便又一次“毛遂自薦”。盛文哥一旁幫腔說我能成。先生和師兄弟們心里都清楚,這

可不比演《珠簾寨》和《盜御馬》,那雖也是臨時替演,但我自己是有充分準(zhǔn)備的?!栋琢缄P(guān)》這

出銅錘戲,唱功吃重,我雖然跟著裘老先生學(xué)過,可是長時間以來沒見我練過,也沒排過,眼下時

間很緊,過一遍以后,全憑臺上見。再者,這種官戲若演砸了,得上倒好,其后果非同小可呀!人

人都在為我捏著一把汗。戲又是圓滿地演下來了,按我們的行話可說成“不撒湯,不漏水”。

  回到住所,專打臺簾的一位老先生,拉著我的手,愛惜地說:“好小子,你真沒白扒壞我的臺

簾呀!”這位老先生性格比較古怪,不愛說話,很少見他的笑臉。他一反常態(tài)地稱贊我,我反而不

好意思了。原來,我每天演過戲后,除了練習(xí)自己的戲外,余下時間就是扒臺簾看戲?;槕蜃⒁?/font>

看,老生戲注意看,旦角戲也注意看,以至文戲武戲各個行當(dāng)?shù)闹餮輵?都同樣對待。只要有時間,

下場門臺簾的角落就是我的專座。這無形中給他的工作添了麻煩。他不高興了,幾次對我說:“你

就不能找地方玩會兒去,怎么老站在這兒扒臺簾(看戲),你看著這里(指我用手摸臺簾的地方),

又黑又薄,快破了,都是你天天摸的!”我對他勉強一笑,仍硬著頭皮接看下面的戲。如此這般,

我看會了不少戲,并從各行表演中學(xué)到了不少知識?!栋琢缄P(guān)》也是用這種方法不斷觀察、不斷練

習(xí)鞏固的。

  此后,我再扒臺簾,老先生向我微笑點頭,再不加阻攔了。

  回京后已是年底,稍事休息,在春節(jié)期間,又為漢蒙聯(lián)合會赴天津演出。劇目和綏遠所演的相

同。一個劇場只演兩場,然后再換另一個劇場,共演七場。戲雖不多,倒也頗受歡迎。

  最后一天,小份錢發(fā)下來了。時間太短錢不多,又想給家中買些年貨。在街上看到有小塊凍豆

腐,很便宜,媽媽是很喜歡吃的,趁著過年,將凍豆腐放在肉里一燉,多香??!我買了二十塊,高

興地用舊報紙包好,又用繩子捆結(jié)實,回來后掛在后臺角落自認為比較涼的地方??汕蛇@里的后臺

不太冷,凍豆腐放的時間又長達五、六個小時,漸漸地都化了,報紙被浸濕。止戲后我們馬上就要

奔火車站,忙亂中也未及細看,提著就走,天黑路長,又困又累,提著豆腐邊走邊睡。迷迷糊糊走

火車站,醒過盹兒來覺得手里發(fā)輕,低頭一看,紙包底部浸濕的部分都破了,凍豆腐“逃之夭夭”,

只剩下手中的紙繩和一部分報紙。師兄弟們見狀大笑不止,搞得我也啼笑皆非。

 

  天津春和戲院聞富社在津演出較有影響,不久便又約我們赴津演出。

  我們住在離春和戲院很近的中和棧,十五個人住一間不大的房間。

  這次演出的劇目較多:《群英會》、《七俠五義》、《鐵冠圖》、《打嚴嵩》、《獨占花魁》

等。參加演出的以“盛”字輩師兄為主,還有沈富貴、蘇富恩、駱連翔、肖連芳、殷連瑞等大師兄

們。當(dāng)時“盛”字輩師兄的技藝已達到一定水平,演出受到天津觀眾的熱烈歡迎。預(yù)定半個月的演

出結(jié)束,又續(xù)演半個月。

  一天,科班上演《七俠五義》,我飾演盧芳,剛剛勾好臉,聽說后臺門口有人找我,心里好生

詫異。我在天津無親無故,人生地不熟,誰能來找我呢?我慌慌張張地跑到后臺門口,喲!怎么哥

哥追到天津來啦!莫非家里出了事?哥哥說:“我考上日本人開設(shè)的橡膠洋行當(dāng)學(xué)徒工了。他們到

北京招收華工,要生活無著落,身體結(jié)實沒病的。媽嫌路遠不讓我來,可我找不到別的事,心里很

著急,還是來了。事情來得急,媽讓我抓空看看你,我得三年以后才能回家?!痹瓉硎沁@樣,哥哥

十五歲了,一直在為找工作發(fā)愁,現(xiàn)在有了安身之處,真替他高興。我留他在此看戲,他說洋行管

得太緊,只請了一小時假,一會兒就急急地走了。臨別我將衣袋里所有的錢都塞給了哥哥。

  大家分了小份錢后,很想吃天津的風(fēng)味小吃,恰好離春和戲院不遠就是有名的包子鋪——狗不

理。那時,這個包子鋪很簡陋,是在一條窄小的街道上安放幾張長桌,一邊放著長凳。包子的價錢

也很便宜,一大枚一個,可稱物美價廉。每天,師兄弟們都去買著吃。不想由此我得了一個不雅的

渾號。

  前邊曾提過,學(xué)生們到了后臺,如同獲得“解放”一般。這是我們一天之中可以自由活動的唯

一時間。開戲前,只要不誤化裝,可以任意說笑。先生、大師兄們基本不加限制??扉_戲了,師傅

來到后臺,有意識地咳一聲,大家會立即肅靜下來,各就各位,準(zhǔn)備開演。

  這天在后臺,離開戲還有段時間,師兄弟們?nèi)允歉鲹袼玫亍懊β怠敝?。有的三、五成堆湊?/font>

一起說笑;有的接到新戲劇本,抓緊時間抄寫自己的單頭(單詞);側(cè)重武打的師兄們在舞臺上練

翻“跟頭”;初登舞臺的小師弟們,化裝技術(shù)不高,早早地坐在那里扮戲;盛麟等愛畫臉譜的伏在

桌上畫興正濃;楊盛春將腳放在窗臺上壓腿;愛摔跤的貫盛習(xí)師兄,穿著燈籠褲、雙靸鞋和高富全

師兄、矮個子旺魁、章樹全等幾個人跳“黃瓜架”(摔跤的架式),前兩出戲沒事兒的大部分師兄

都到外面逛大街,見世面去了(春和劇場離勸業(yè)場很近,是比較熱鬧的地帶),也有極少數(shù)“睡不

夠”,躲在犄角旮旯打著呼嚕。我和盛利在下“老虎棋”。我們這種棋,制作方便,只需臨時找些

碎紙或卸臉的草紙,沾些水,搓成紙團,一個大些的是“虎”,二十四個小的是“羊”。再在地上

或桌上用勾臉的大白畫個“棋盤”。我和盛利下過棋后,照例去做些演出前的準(zhǔn)備。這時,有幾個

師兄弟買了“狗不理”包子帶回后臺,邊說笑邊吃。見我又在那里通髯口(胡子),就喊我一起去

湊個熱鬧。我按老習(xí)慣,笑著一搖頭,繼續(xù)干我的“工作”。一位師兄無意中打趣地說:“到后臺你

就不說話,你快和這個包子鋪的名字一樣——‘狗不理’了?!币痪湓挾旱么蠹倚€不停。于是,

“后臺的狗不理”這個不雅之稱就落到了我頭上。

  為什么我在后臺,好似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fā)呢?雖然通胡子、洗水袖、縫水袖、往厚底上

刷大白等,是我演出前經(jīng)常要做的準(zhǔn)備工作,也費去不少時間,但我之所以不說話,卻并非為此,

而是另有兩個原因。

  一個是我親眼見到有的師哥在候場時貪玩耍,分散了精力,到了臺上忘詞、錯詞或是鬧出大笑

話,對我教育較深。

  一次,飾演《審頭刺湯》中下旨官的師哥候場時說閑話,順手將胡子摘下來,掛在玉帶上,輪

到又該上場了,忙亂中發(fā)覺臉上沒帶胡子,急匆匆地又去抄了一口帶上,剛剛邁出臺簾,觀眾見他

臉上掛著胡子,腰上還掛著胡子,頓時嘩然大笑,他發(fā)覺鬧了笑話,圣旨沒讀完就退回后臺。

  再一位是《魚腸劍》中演專諸的師兄,打完牛二被“母親”喚下場去,本應(yīng)很快又被伍子胥喚

出,但他思想開了小差,忘了緊接著就要上場,下意識地抬手將盔頭掭了(即將盔頭、水紗、彩條

子全摘掉了)。等到伍子胥上場叫:“專兄開門來!”這位光頭的專兄才明白過來,但已無法上場,

虧他急中生智,硬著頭皮扒開臺簾露出光頭說:“請進內(nèi)答話!”伍子胥見專兄如此狼狽,被迫應(yīng)

聲下場,惹得觀眾倒好連天,久久平靜不下來。

  還有一位是飾演《長坂坡》中張飛的師哥,在后臺東拉西扯地談一些其它戲的念白,上場后,

精神集中不起來。本來他念白時觀眾發(fā)出笑聲,應(yīng)是正常效果,并不為奇,可他的腦子一下亂套了,

本該接念“三軍的!”,四下手應(yīng)聲“啊!”“速將橋梁拆斷……”他卻口不由己,將剛才在后臺

念的臺詞搬出來念道:“八吐嚕!”這“八吐?!笔钱愖鍐颈康慕蟹ǎ鲎詮堬w之口就太不相宜

了,偏巧兩旁的四下手也是人在神不在,同聲順口答了番兵的架子“嗚!”科班里有個習(xí)慣,凡是

需要“噎、啊、嗚”等應(yīng)聲搭架子時,不管是在候場的,還是在化裝、穿服裝的,只要人在后臺,

都要應(yīng)聲高喊,這次當(dāng)然毫不例外地用最大聲音附和著喊了“嗚!”引得臺下哄堂大笑, 倒彩滿堂。

  這幾位師哥每人挨了“十板”,四下手挨了十五板。師傅是講道理的:“張飛暈場,你們四下

手站在那里想些什么?要重罰,以戒下次。”

  這些不該出的差錯,都是由于不能安靜候場進入角色引起的。戲演得越熟,臨上場越是要背,

否則,就容易出問題。前車之鑒不得不重視。我經(jīng)常告誡自己:到后臺可不能貪玩說笑,千萬別出

類似的問題。

  再一個原因,是嗓子對我的作難。我的嗓子“不聽話”,多年來,為了保養(yǎng)嗓子,我從不敢吃

葷。即使這樣,嗓子還是不斷地給我來個“痰堵門”或者啞不出聲。為了從多方面保護,我有意識

地減少對它的“使用率”

  為此,只要整隊出發(fā),我就開始肅靜,到后臺化好裝就往衣箱上盤腿一坐,頭靠在墻上,雙目

閉起,一聲不吱,心中默背場上的臺詞和動作。誰若來找我玩,或者跟我開玩笑,我只以“搖頭不

算、點頭算”的方式來對待。師兄弟們對此也奈何不得,久而久之,都知道我的“習(xí)慣”,也就不

來“打擾”我了。

  所以說,這個諢號雖聽之不雅,倒也還能說明一定的問題?;仡檸资陙淼奈枧_生活,我基本

上沒出現(xiàn)過類似的笑話。

  在津的演出即將結(jié)束,春和戲院放出了預(yù)演劇目廣告牌,一個牌上寫著:“下期特約馬連良、

麟童藝員合作演出”, 另一塊牌上寫著“下期特約麒麟童、馬連良藝員合作演出”。這種不分一、

二排名次的寫法,因沒見過,引起了我們極大的興趣。牌上寫著四天的打炮戲更不尋常,第一天是

《群英會、借東風(fēng)、華容道》,馬先生飾諸葛亮,周先生飾前魯肅、后關(guān)羽;第二天,是《宮門

帶》。馬先生飾唐高祖李淵,周先生飾褚遂良;第三天,是全本《六出歧山》,馬先生飾諸葛亮,

周先生飾花臉角色鄭文,第四天,是全本《火牛陣》,馬先生飾田單,周先生飾小生角色田法章。

周先生既能演老生,又能演小生、花臉的角色,可謂博學(xué)。那時,我和師兄弟們天真地就戲牌上的

劇目來“研究”二位前輩誰應(yīng)居首位,爭論了很長時間也未能排出名次。

  在京劇藝術(shù)中,須生行當(dāng)一向以“南麒北馬”著稱?,F(xiàn)“南麒北馬”同臺演出,烘云托月,會

有多么精彩呀!我們眼睜睜地看不上,急得坐立不安,只好怏怏地離開了天津。

 

    十三、遇良機 初露鋒芒

    連榮師兄要隨梅先生去美國演出了。事情雖定,消息還未正式傳開,學(xué)生們更不知道。師傅和

肖先生已開始考慮連榮兄走后,他的活兒誰能接。

  一天在吉祥戲院演夜戲(那年除每日在廣和樓演日場外,每周一、二在吉祥加演夜場),又演

《珠簾寨》,還是我演周德威。扮完戲,從后臺帳桌前過,看見師傅正在和肖先生說什么,我意識

到好象在說我,連忙低頭走過去。

  開戲了,我和往日一樣,不管演什么角色,都是全力以赴,盡最大的努力,將戲演好。

  周德威的戲不多,表演卻很豐富,高桌坐寨有念白,有和李克用的對唱,開打時“快槍頭”將

大太保打下,“蛇鉆皮”、“倒倒靴”將眾太保打下,自己還有“槍下場”,挺熱鬧。坐寨時念定

場詩最后一句:“好似明珠墜——土哇——中——。”我扯起了嗓子鉚足勁。這時我的寬音、亮音

早已練出來了,得到了應(yīng)有的效果,“槍下場”的提槍花、轉(zhuǎn)身、掏翎子亮相,動作都挺干凈。

  師傅和肖先生一直認真地從頭看到尾。下場后,我剛要去卸裝。

  “過來!”師傅向我招手示意。

  “你叫袁世海?”

  “是?!?/font>

  “來幾年了?”

  “二年多?!?/font>

  “十幾歲了?”

  “十三了?!?/font>

  “離倒倉還有幾年,你看這孩子是不是有點郝壽臣的樣兒?”肖先生插言。

  “《失街亭》的馬謖會不會?”

  “會!”

  “《群英會》黃蓋呢?”

  “會!”

  “你和誰學(xué)呢?”

  “跟我盛文哥學(xué)?!?/font>

  “你告訴他,這兩出戲,讓他給你排好,三、五天我就看?!?/font>

  “是!”聽了師傅的這席話,我如同接到“圣旨”一樣,簡直心花怒放。我演《連環(huán)套》、《珠

簾寨》之后,只是給師兄們留下好印象,關(guān)鍵是要在師傅眼里掛上“號”,以后才能派我多演一些

重頭戲。當(dāng)時我一點高興也不敢流露出來,慢慢轉(zhuǎn)身去脫服裝,想再多聽幾句師傅對我的評論。

  “我給他改的花臉,看他亮相,虎頭虎腦長得象……。”肖先生還在介紹著。

  我耐著性子。第二天,就將師傅的話連珠炮似的一字不漏講給盛文哥聽。盛文哥笑了:“黃蓋、

馬謖,說得多容易呀!三、五天就看,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你還不會呢,就先答應(yīng)下來了!”

  “我會!”

  “我沒教你,你就全會了?”

  “看會的!”

    “你來我看看?!?/font>

  “行!”

  “就來《失街亭》的馬謖吧!”

  “倉、倉、大八倉臺倉……”按我的習(xí)慣,自己念著鼓點帶身段念白,直來到“協(xié)力同心保華

夷”。盛文哥點著頭,拍著我的肩膀感嘆地說:“行啊!你這孩子還真有心哪,好,我都給你排了,

讓師傅派你演出?!?/font>

  十幾天后,我演出《群英會》的黃蓋,這天連榮師兄也到后臺扮戲,肖先生讓他回去準(zhǔn)備出國

應(yīng)用的服裝。至此,我便一步步接替了科班中架子花臉的所有應(yīng)工戲。

 

    十四、演堂會 晝夜連轉(zhuǎn)

    肖先生和蘇雨卿先生接到師傅給的戲單,在廣和樓后臺帳桌旁仔細地研究了一個下午,才派好

四處分包的人員名單。第二天,我們在什剎海會賢堂演堂會,承辦人要求從早晨八點開始演到次日

上午八點(大多數(shù)的堂會雖訂的是一天一夜,實際上經(jīng)常早上開戲晚,夜間二點左右,客人一散,

戲也就結(jié)束了)。同時,上午十點到下午五點還要在同興堂為行會(各行業(yè)自己的組織,如鞋行、

果行、魚行等)演出。并且,廣和樓日場、吉祥園的燈晚(夜場戲)演出也照常進行。

  我們科班里的學(xué)生固然人很多,但應(yīng)付四處分箱趕包的特殊情況,著實難為了派名單的二位先

生,這的確是一件極為細致、周密、“技術(shù)性”強的工作。

  第二天上午,學(xué)生們基本上兵分兩路,一路去同興堂,一路去會賢堂。我在會賢堂這一路。八

點準(zhǔn)時開鑼,先演《天官賜?!贰ⅰ栋賶蹐D》等祝壽的小戲;接演三十六友結(jié)拜聚義,只開打,不

死人,有吉祥氣氛的《賈家樓》,我飾程咬金,楊盛春飾唐壁。我倆演畢急急卸裝趕至前門外取燈

胡同的同興堂演行會戲《丁甲山》。這段路程不算近,為了爭取時間,避免誤場,科里發(fā)給我倆每

人五大枚(一串銅子),囑咐我們乘坐洋車。

  我們沒有坐車,每人提著自己的靴包,乘興而行。

  “咱們要是能天天這樣趕包就好了!”

  “當(dāng)、當(dāng)然,走大隊不許說話,還、還、還得看齊,太……太……”

  “太不隨便!”我等不及地替他說出來。

  “對!”盛春憨厚地點頭笑了。他結(jié)巴得很厲害,一旦遇上著急事兒,越想說,越說不出。

  “我入科前,自己哪兒都敢去,入了科,哪兒都不能去。今天真來勁,咱們能轉(zhuǎn)個夠。從什剎

海到前門,再到王府井,再轉(zhuǎn)回什剎海,都不用排大隊。”我樂呵呵地說著,盛春也興致滿高地東

瞧瞧西望望。我們雖是說著話,步伐還是象平日走大隊一樣,邁得又快、又大。盛春意識到這點,

放慢了腳步,很快落在我后邊。

  “你慢……慢點走,行,行……不行!”

  “你說話時別著急,就不結(jié)巴。我也有結(jié)巴的毛病,頭回唱《取金陵》的快板,就‘奔瓜’了,

后來我發(fā)現(xiàn),只要心里別總惦記著‘我該唱了,我該唱了,’也別早早提起氣來等著,就不結(jié)巴。”

盛春師兄為人老實厚道,我們經(jīng)常合作演戲,關(guān)系很好。又有些同病相憐。所以,我直言不諱地給

他介紹著“經(jīng)驗”。

  “是這樣,我、我、我有感覺,有的戲熟了不惦記,唱起來就順利。演新戲,心里越、越拿賊,

越……越張不開嘴。哎,哎,我想,想,起來啦!《丁甲山》頭場,散板的調(diào)、調(diào)、調(diào)門太高,你

就……和著我點,落落調(diào)門吧?”他在《丁甲山》中飾燕青,我飾李逵,頭場下山,我倆每人兩句

散板。這戲是李逵的正功戲,所以調(diào)子都隨演李逵的演員嗓音而定。我的嗓音偏高,他的偏低,自

然就覺得唱著吃力。

  “成!這場我就兩句唱,怎么都行?!蔽彝纯斓卮饝?yīng)了。

  我們就這樣聊著天,自由自在地往前走去。我見他不時地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汗,也下意識地抬

起胳膊,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汗。忽然一下子想起我剛?cè)肟茣r,他早晨提前練功撕腿的情景。為什么

蘇富憲師兄每早給他單練呢?這里有段緣故,他的祖父楊隆壽是和楊月樓老先生同時代齊名的名武

生,也是小榮椿社的負責(zé)人之一。葉春善師傅在小榮椿社學(xué)戲時,曾受教于楊老前輩。為報答師教

之恩,葉春善師父點名要蘇富憲師兄給盛春練功。要王連平、劉喜義二位師兄給盛春排戲。并向他

們明確交代:盛春雖沒條件,但無論如何也要將盛春造就成“大武生”,以繼承楊門祖業(yè)。所以,

蘇富憲師兄每日給盛春單練功。

  我看了看盛春有些羅圈的雙腿,這是不符合武生的形體要求的,何況,他結(jié)巴得如此厲害,嗓

子不但不太好,還有著荒腔走板不搭調(diào)的毛病,這樣有限的條件,要成為大武生,談何容易呀!然

而,師傅一片苦心,師兄們盡心盡力,加上盛春師兄自己知苦練、求上進,幾年來,大見出息???/font>

內(nèi)長靠武生戲象《挑滑車》、《鐵籠山》等以及八大拿的短打戲,他都能演,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哪!

  盛春出科后搭入梅蘭芳先生的承華社;后來,又與譚富英師兄的胞妹結(jié)親,加入譚的同慶社,

終以大武生響名京劇界。

  《丁甲山》演完,我倆又奔至廣和樓演日場大軸子《火燒博望坡》。我飾張飛,盛春飾趙云。

因為吉祥園還有燈晚,而廣和樓吃飯是米飯,燉肉熬白菜,肉比較多,我怕太葷糊住嗓子,就順路

在前門五牌樓內(nèi)的醬菜園買了一大枚醬蘿卜、一大枚八寶菜。

  吉祥園燈晚,我在《魚腸劍》帶《刺僚》中飾專諸,盛戎演王僚,李世霖演伍子胥,我們?nèi)?/font>

合演的這出戲,還算是一個較受歡迎的劇目呢。

  然后,我和盛戎趕回什剎海,演《雙包案》。盛戎的真包公,我的假包公。

  在二十四小時的堂會上,實際往往只有晚八點到深夜兩點是主家、貴客們欣賞戲的主要時間。

肖先生特意在這個時間內(nèi)安排了《雙包案》——裘桂仙先生剛剛給我們排好的新戲,果然受到觀眾

的好評。緊接著上演《珠簾寨》。我洗去包公的黑臉,稍事休息,就又勾起周德威的紅臉。

  我們就是這樣,不停地演呀,演!子夜兩點以后。大家極度疲乏、困倦。后臺除去從前臺傳來

的音響外,安靜極了。師兄弟們已沒有說話、聊天的精力,一個個東倒西歪。等候上場的,坐在明

處瞌睡,前仰后傾。已經(jīng)沒事兒的人,還不能回社,索性鉆到大衣箱、二衣箱底下,蜷曲而臥。

  我和大家一樣,把剛才送來的夜宵——肉丁饅頭,狼吞虎咽,一口氣吃下七、八個。沒辦法,

自下午五點多吃過那頓“無油”的飯菜后,一直在不停地勾臉、演戲、卸臉、走路、勾臉……轆轆

饑腸屢提“抗議”,使我再也顧不得什么油不油、葷不葷啦!眼下,肚子飽了,眼睛又怠工了,說

什么也不愿睜開。勾臉時,就連用毛筆沾顏色的瞬間,都要閉目偷閑。劇中架子花臉主、次角色較

多,能演的人手少,我的任務(wù)就格外地重。這天還演過什么角色,我記不起,只記得我在連續(xù)地勾

臉、卸臉。凌晨五點上演《潯陽樓》,我飾李逵,這是我一天來飾演的第十三個角色,這個印象太

深了!

  過度的疲勞,我的嗓音已經(jīng)啞不成聲,只能靠動作表演。好在此時主家們早已回家進入夢鄉(xiāng),

只剩下零散觀眾,大都是勞累了一天的、為堂會服務(wù)的人們,疲乏、困倦同樣緊緊纏住他們不放,

不看又舍不得,他們也是坐在那里半睡半看。

  我好容易熬到演完“李逵奪魚”,再上場要三刻鐘后,可該我喘口氣嘍!我掭下頭網(wǎng),找個顯

眼的地方,坐在椅上,將頭往墻上一靠,立時睡過去。

  “快起來,勒頭,該上場啦!”蘇雨卿先生使勁搖晃我,我才醒來。蘇雨卿、宋起山幾位先生

真夠辛苦,他們不時地到后臺各處叫醒每一個快要上場的學(xué)生?!翱炱饋?,勒頭!”這聲音,成為

后半夜的主要聲音。他們屢屢發(fā)牢騷:“掙這幾個轉(zhuǎn)磨錢,真不易,兩條腿都轉(zhuǎn)直了!”

  這樣的戲還演什么勁兒?這樣的戲還看什么勁兒?不成,承辦人付給了富連成二十四小時堂會

錢,要求演二十四小時,我們就必須演二十四小時。

  近八點,堂會戲終于結(jié)束了。可我們的“任務(wù)”還遠遠沒有結(jié)束,大家忙著收拾服裝、道具、

卸臺、裝箱。我也要再次忍著疼痛去洗那早已洗“翻”了的臉。然后,幾十人(《潯陽樓》開戲時

沒事的先走了一批)排著大隊,拖著沉重的雙腿,從什剎海走回虎坊橋。這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人

人無精打采,步履稀松。幸虧,我們科班中不論演日場、夜場、遠近劇場、遠近堂會,一律排大隊

走來走去。師兄弟們練就了邊走邊睡的本領(lǐng)。我迷迷糊糊走了很長一段時間。

  “哎唷!”

  “哈,哈哈!”

  叫聲、笑聲,使我睜開雙眼。怎么啦?我奇怪地巡視著我們的大隊。

  “你這孩子太壞,要把他碰壞了呢,嘿嘿,嘿嘿……”腿有殘疾、一跛一拐地在隊中走著的宋

起山先生大聲申斥著,忍不住自己也笑了。

  原來,是一位演出時事不多的師兄,抽空睡了半宿覺,此時精神煥發(fā),調(diào)皮地將后面閉眼走路

的師兄引到電線桿子前,猛一閃身,使后面的師兄一頭撞到了電線桿上。

  我們回到富社,頭幾批回來的部分人員已經(jīng)起床,他們吃過早飯要去廣和樓照常演出,我們這

些人的劇目都放在后邊,能免的盡量免了。這時,我看見枕頭、被子,感到萬分親熱,急切切倒頭

便睡,頭碰到枕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此后,富社營業(yè)達到鼎盛,堂會、燈晚愈加增多。為了解除路途往返的疲勞,科班在虎坊橋的

“小小汽車行”租一輛“大”汽車。約比現(xiàn)在面包車大些,三十多人滿額。我們每次都塞進四、五

十人。師兄們坐著,我們筆桿條直地站著,一下也動不得。不過,就是再擠些,也比走著舒服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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