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張鵬 她是北京胡同大宅門走出的才女名媛,她被譽(yù)為“第一位征服歐洲的女作家,她的才情、家世都不輸于林徽因,卻經(jīng)歷了長久的沉寂,一段跨國婚外戀,幾乎使她身敗名裂。 她就是凌叔華,一生都在掙脫枷鎖,卻無法擺脫高墻內(nèi)女人的悲劇命運(yùn),世人只記住了她的緋聞,卻忽視了她的才情,令人唏噓。 女兒說她“一生都把自己裹得緊緊的”,甚至在臨終前處理了所有的私人信件物品,什么都沒有給親人留下,她的離去,帶走了很多故事的謎底。 凌叔華的故居,史家胡同24號如今成為北京第一家胡同博物館。凌叔華在自傳體小說《古韻》里描述過凌家大宅,99間房舍,院套院,屋連屋。凌叔華的父親凌福彭1895年和康有為是同榜進(jìn)士,歷任清朝戶部主事、軍機(jī)處章京等,天津知府,順天府尹等要職。凌叔華是凌福彭與第三房姨太太李若蘭的第三個孩子,家中共有15個孩子,她排第十。 父親飽讀詩書,愛好繪畫,家中文人墨客、丹青雅士絡(luò)繹不絕。凌叔華7歲開始拜師學(xué)畫,老師是著名的畫家王竹林和宮廷女畫師繆素筠,而父親請來教授凌叔華古詩和英文的是被稱為“清末怪杰”的學(xué)者辜鴻銘。 (凌叔華畫作《北京的家》) 上世紀(jì)20年代,史家胡同24號院經(jīng)常賓客云集,因?yàn)檫@里有一個被稱為“小姐家的大書房”的沙龍聚會,比林徽因“太太的客廳”早了10多年,聚會的女主人便是20出頭的凌叔華,賓客還包括齊白石、泰戈爾這樣世界級名人。 正是從這一時期,凌叔華開始創(chuàng)作并發(fā)表小說,在文壇嶄露頭角,成為“新月派”最主要的小說家。1924年,她發(fā)表了自己的第一篇白話小說《女兒身世太凄涼》,此后寫作了《花之寺》、《女人》、《小哥兒倆》、《古韻》等多部小說。正是從這些文學(xué)作品中,習(xí)慣于“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凌叔華難得地展露出她的內(nèi)心世界。也讓人窺探到這個看似幸??鞓?、風(fēng)光無限的少女,背后那些無法對他人道出的隱痛。 (凌叔華為《古韻》繪制的插圖) 在自傳體小說《古韻》中,人們可以得知她的母親是如何嫁給父親成為姨太太,各房“媽媽”及下人之間如何明爭暗斗,年幼的自己如何寂寞地在自家庭院中“畫墻”…… 在凌叔華的小說中,即使是以一個孩子的視角來描述,也可以看到舊家庭中大人們的憂喜恩怨,天真的孩子也不自覺地模仿爸媽哥姐們玩心眼兒。即使是父親寵愛的掌上明珠,她其實(shí)很早就從母親和周圍女性的經(jīng)歷中體味到了高墻之內(nèi)新舊女性難言的凄涼和孤獨(dú)。 她的朋友的沈從文認(rèn)為凌叔華的小說是“在自己所生活的一個平靜的世界里,看到的悲劇,是人生瑣碎的糾葛,是平凡現(xiàn)象中的動靜,這悲劇不喊叫,不呻吟,卻只是沉默?!?/p> 小說中描繪的這些生活圖景正是凌叔華成長中的隱痛,多年后,她的女兒陳小瀅在《回憶我的母親凌叔華》一文中寫道:“我看母親留下的那些文字,她的家庭,她的互相爭斗的姨娘們,還有那么多孩子彼此間的競爭,我在試著了解她,卻感到越來越悲哀?!?/p> (凌叔華和陳西瀅的結(jié)婚照) 1924年的一天,一位文質(zhì)彬彬的讀書人來到史家胡同的凌家大宅,如約拜訪凌叔華,他便是從英國留學(xué)歸來的博士、北大教授陳西瀅。 “秘密”交往兩年后兩人在史家胡同24號院大婚,這座后花園作為陪嫁成為凌叔華真正的家,北大教授和女小說家的喜結(jié)連理,在當(dāng)時也是一段佳話,然而,這卻并不是一段幸福的婚姻。 “我相信他們在走向婚姻的時候還是有感情的。那個時代的女作家并不多,父親對母親有一種愛才的心理;從另一方面講,父親是留英博士,26歲就當(dāng)北大教授,母親自然也會被這些“光環(huán)”所吸引?!标愋]這樣評價父母的婚姻。 由于大家眾所周知的魯迅和陳西瀅那場著名的論戰(zhàn),陳西瀅在北京似乎有點(diǎn)呆不下去了。凌叔華婚后和陳西瀅一起赴日留學(xué),1930年,陳西瀅任武漢大學(xué)文學(xué)院院長,凌叔華隨丈夫一起來到珞珈山,抗戰(zhàn)期間,他們輾轉(zhuǎn)重慶、成都,上世紀(jì)50年代后定居英國。 越走越遠(yuǎn),凌叔華從此遠(yuǎn)離了北京,遠(yuǎn)離了史家胡同她從小生活的院子。 1951年,小說《古韻》(Ancient Melody)在英國出版,很快成為暢銷書,她被稱為“第一位征服歐洲的中國女作家”。然而,對于凌叔華來說,這并不令她有多么欣喜,因?yàn)槲鞣饺苏嬲闷娴?,是妻妾成群的東方式家庭,這也正是她的悲哀。 凌叔華在小說創(chuàng)作方面的才華和天分在國內(nèi)并沒有獲得更大的認(rèn)可,陳小瀅認(rèn)為此乃她的“不合時宜”所致:“在那個一要救亡二要革命的時代,顯得格格不入。她的那些太過生活、太過女性的寫作,是不符合當(dāng)時潮流的,于是也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 而婚姻也一直困擾著她。“他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暴露出諸多不和諧因素。母親顯然不甘心扮演那種傳統(tǒng)的相夫教子的女性角色?!粋€女人絕對不要結(jié)婚?!@句話從小到大,我不知聽了多少遍。我想她可能對自己的婚姻心生悔意,也可能覺得家庭是個累贅,認(rèn)為自己如果不結(jié)婚,可能成就更大。”深究其背后的原因,陳小瀅認(rèn)為:“在這種復(fù)雜的家庭環(huán)境下長大的母親,防備心比較重,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和我父親?!?/p> (英國詩人朱利安貝爾) 很顯然,情感豐富的凌叔華曾經(jīng)做過一番抗?fàn)?,在武漢大學(xué),她遇到了被丈夫聘請來的年輕教授,英國詩人朱利安貝爾。他母親是一位著名畫家,姨媽是作家伍爾夫,從小就生活在英國一個著名的文化精英群體中,自由奔放,充滿魅力。 他們很快相愛了,陷入愛情的凌叔華應(yīng)是度過了最幸福的時光,可是不久他們就出現(xiàn)了分歧,凌叔華想要的是婚姻,而朱利安只想要一段異國的艷遇,他的名言是“一生有兩大愿望,擁有美艷的情人和死在戰(zhàn)場上。” 婚外情曝光后,朱利安被迫離開武漢,凌叔華為了挽回這段感情,凌叔華甚至還追到香港和朱利安幽會,令陳西瀅震怒。最終朱利安還是離開了中國,去參加西班牙內(nèi)戰(zhàn),死在戰(zhàn)場上,他的愿望終于全都實(shí)現(xiàn)了。 凌叔華此生從未開口談這段感情,所有的細(xì)節(jié)卻在朱利安死后被家人整理出版的書信集中全盤披露,信中凌叔華的名字被隱去,被稱作K,因?yàn)?,她是他的?1個情人。 陳小瀅在陳西瀅去世前兩年從父親的口中親口證實(shí)了這段婚外情,她在《回憶我的父親陳西瀅》一文中寫道:“他說書里說的事是真的。我問他當(dāng)時為什么不離婚,他說,當(dāng)時女性離婚是不光彩的。再問他,他說你母親很有才華,然后就不說下去了?!?/p> 此語令人唏噓,無論兩人有怎樣的恩怨,愛一個女人的才華,也是一種真愛! (凌叔華臨終前回到史家胡同故居) 1989年冬天,凌叔華意識到漫長一生所剩之路不長了,此時她幾乎不能行走,但還是決心啟程回到北京。1990年春天,彌留之際的凌叔華被抬在擔(dān)架上回到史家胡同的舊居,這里已經(jīng)成了大雜院和幼兒園。她望著天空低語:“媽媽正等著我吃飯呢?!?/p> 她來到這里,似乎是在尋找什么,是在追尋自己過往生命的痕跡?還是在尋找身心的歸屬與安頓?“母親一生在尋求解放自己的方式,可是,最終也沒有找到?!迸畠哼@樣說。 說明 : “京味兒”是北京晚報資深記者張鵬的頭條號專欄,全部為原創(chuàng)文章,內(nèi)容以名人專訪、北京故事、人物特寫為主。如使用請事先聯(lián)系作者,微信號zp53579766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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