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在書法中的價值 郭有生 想象是神奇的,道家、佛家、氣功、武術(shù)家、催眠術(shù),文學家、藝術(shù)家,都有想象的神奇應用,就連中醫(yī)也有想象的神秘蹤影,比如孫思邈說:“更服金丹大藥,可以畢天不朽。清齋休糧,存日月在口中,晝存日,夜存月,令大如環(huán),日赤色,有紫光九芒,月黃色,有白光十芒,存咽服光芒之液,常密行之無數(shù)?!ぁぁぁぁぁし惨剐屑懊吲P心有恐者,存日月還入明堂中,須臾百邪自滅,山居恒爾。凡月五日夜半,存日象在心中,日從口入,使照一身之內(nèi),與日共光相合會。當覺心腹霞光映照。畢,咽液九遍。到十五日、二十五日,亦如是。自得百關(guān)通暢,面有玉光。又男服日象,女服月象,一日勿廢,使人聰明朗徹,五臟生華。” 這種想象也稱存想、冥想和觀想等。在這樣的傳統(tǒng)氛圍中,書法自然也和想象有不解之緣,而且有各種各樣的想象。陸維釗在《書法述要》里說,“書法成就之高下,除學問修養(yǎng)外,其初步條件有二:其一屬于心靈的,要看其人想象力高下;如對模糊剝落之碑版,不能窺測其用筆結(jié)構(gòu)者,其想象力弱,其學習成就必有限。其一屬于肌肉的,要看其人手指上神經(jīng)靈敏不靈敏;如心欲如此,而手指動作不能恰如其分,則其神經(jīng)遲鈍,其學習成績也必受到限制。此即所謂不能得之心而應之手也?!霸俦热缬霉P,李斯說:“下筆如鷹隼攫拏”,這大概是要用一身之力,康有為以為:”“夫用指力者,以指撥筆,腕且不動,何所用一身之力哉?欲用一身之力者,必平其腕,豎其鋒,使筋反紐,由腕入背,然后一身之力得用焉。”但有人以為,這是下筆時要想象鷹隼攫拏時那向下之力以及像追逐獵物那迅疾的運筆。倘若下筆想象春風掠柳,那就是另一種筆感了,寫出來的字藝術(shù)效果自然不同??磥碛霉P輕重,出了提按之外的輕重,還有想象形成的用筆輕重。要知道,想象影響動作效果,這和太極拳很相似,比如太極拳的云手,倘若想象如云一般在天空中自由輕柔地隨風旋轉(zhuǎn),綿綿不絕,輕靈和順,那才能達到高境界。 用澀筆也是這樣,也離不開想象。劉熙載在《書概》中說:“用筆者皆習聞澀筆之說,然每不知如何得澀。惟筆方欲行,如有物以拒之,竭力而與之爭,斯不期澀而自澀矣。澀法與戰(zhàn)掣同一機竅,第戰(zhàn)掣有形,強效轉(zhuǎn)至成病,不若澀之隱以神運耳?!鄙蛞舱f:“行筆不但有緩和疾,而且有澀和滑之分。一般地說來,緩和滑容易上手,而疾和澀不易做到,要經(jīng)過一番練習才會使用。當然一味疾一味澀,是不適當?shù)?,必須疾緩澀滑配合著使用才行。澀的動作,并非停滯不前,而是使毫行墨要留得住。留得住不等于不向前推進,不過要緊而快(《九勢》中“駃”字即快的意思)地戰(zhàn)行。‘戰(zhàn)’字仍當作戰(zhàn)斗解釋。戰(zhàn)斗的行動是審慎地用力推進,而不是無阻礙的。有時還得退卻一下,再推進,就是《書語》中所說的衄挫,這樣才能正確理解澀的意義。書家有用如撐上水船,用盡力氣,仍在原處來作比方,這也是極其確切的。”我們仔細體會用澀筆,就要想象“如有物以拒之,竭力而與之爭“,而倘要戰(zhàn)掣行筆,那行筆時要想象好像后面有一股力量從后面扯拽著,你艱難前行,并且左右顫動,自然如”屋漏痕“一般。 邱振中在《想象力 現(xiàn)代書法教學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一文中說:“對線條和空間組織的想象力是進人創(chuàng)作階段以后必須經(jīng)常加以訓練的內(nèi)容。最初出現(xiàn)的構(gòu)思往往反映了自己最習慣的構(gòu)成方式,否定—否定—再否定,必然會使構(gòu)思不同凡響,但是如果沒有想象力的支持,否定會窒息人們的創(chuàng)作欲望。”也是,想象總會觸發(fā)興致,興致也總會觸發(fā)想象。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們知道書法也是一種綜合性藝術(shù),它綜合了詩詞曲賦和篆刻鈐印,因此我們常常見到文學內(nèi)容對書法形式的想象有支撐價值。王羲之的《蘭亭序》中那種“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時,“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的心舒意暢,對那“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環(huán)境,“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讓人“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的感受,這樣的內(nèi)容如果想象幻化成書法藝術(shù),最高境界也只能是這樣——書法意境與文學意境和諧統(tǒng)一的境界。這時往往二者風格的和諧一致,審美特色的傾向性和諧一致,人們的審美感受也趨于和諧一致,可以說二者相映成輝。這讓我們聯(lián)想到,毛澤東的《長征》,蘇軾的《寒食帖》,何嘗不是這樣!其它藝術(shù)也有這種類似的情景,比如那楚漢戰(zhàn)爭中的十面埋伏,就在音樂家的想象中幻化成了有名的琵琶曲了!如此看來,各種藝術(shù)在想象中,都會以自身的藝術(shù)形式,來表現(xiàn)自己要表現(xiàn)的藝術(shù)形象,如高山流水,繪畫可以表現(xiàn),音樂可以表現(xiàn),書法也可以表現(xiàn),這就是想象的神奇力量。 連書法富有藝術(shù)魅力的意象,也會因文學性的內(nèi)容觸發(fā)想象而捕捉到,金學智在《中國書法美學》中舉例說:“費新我所書的‘春風柳上歸’,系摘李白詩句(《宮中行樂詞》)入書,書法家在原來風格的基礎(chǔ)上,更強調(diào)了線條的輕、柔、飄、動,,特別是‘柳’、‘歸’的兩豎,其提按行駐都表現(xiàn)了有意味的‘曲’,還有‘風字的輕拂徐振,左牽右繞以及‘春風柳’三字之間的牽絲縈帶,通幅章法的曲勢動律,如此等等,組成了‘春風柳上歸‘的意象,然而這又受規(guī)范于書法的歷史傳統(tǒng)和漢字的‘第二形式’,迥然不同于那種‘書法畫’。在這一作品中,書法家妙思孕于胸中,巧態(tài)發(fā)于毫端,既離象以求,又盡形得勢,頗能令接受者浮想聯(lián)翩,引物連類地想起著春風駘蕩,柳枝飛舞,如蕭衍《草書狀》所說:‘婀娜如削弱柳······斜而復正,斷而還連······’再如涂廷多所書的’荷風送香氣,竹露滴清響‘,系摘孟浩然詩句(《夏日南亭懷辛大》)入書。在文學內(nèi)容影響下,通幅借笪重光《書筏》的話說,是’磨墨欲熟,破水用之則活;蘸筆欲潤,蹙筆用之則濁”,頗見‘墨分五色’之韻。就說第二行五個字,也是破水用墨,淡潤滲化,水分足,變化多,再加兩個‘三滴水’旁的銜接,這些都能逗發(fā)接受者的‘竹露滴清響’的視聽意象?!?/span> 我們在鑒賞品味中,也只有想象才能捕獲到真正的藝術(shù)趣味,深入到書法的藝術(shù)骨髓。。品味書法論文需要想象,如上面金學智的那段文字不是這樣嗎?你在想象中才能玩味出其中論述例證的準確、深刻和富有啟發(fā)性。品味書法作品,也是這樣,孫過庭在《書譜》中說:“觀夫懸針垂露之異,奔雷墜石之奇,鴻飛獸駭之資,鸞舞蛇驚之態(tài),絕岸頹峰之勢,臨危據(jù)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輕如蟬翼;導之則泉注,頓之則山安;纖纖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猶眾星之列河漢;同自然之妙有,非力運之能成;信可謂智巧兼優(yōu),心手雙暢,翰不虛動,下必有由?!蹦憧催@想象何其豐富!在鑒賞想象中,我們會把自己生活中感悟深刻的審美情感投射到書法作品中,這是一種審美移情。我們喜歡柳拂花曳,溪囀鳥吟,那么當我們看到柔美流麗的書法,就會想象到那春光明媚的景色,而心曠神怡;我們喜歡峰峻巖剛,鷹勁松傲,那么當我們看到顏筋柳骨類的書作,就會想象到壯美的畫面,而心生崇敬之情。辛若水《詩意想象中的書法美》中說:“人們不只把自己的生命意識投射到有生命而不能自覺的虎豹蟲魚、花草樹木身上;而且還把自己的生命意識,投射到并無生命的關(guān)山大漠、日月星辰。正是因為人類自身生命意識的投射,我們才隱隱感到一種宇宙大生命的存在。”是的,在抽象藝術(shù)中,同樣也有我們生命意識的投射,我們會在書法中感受到筋骨血肉,從血肉豐滿的血肉中,想象到楊貴妃豐腴的美;從筋骨瘦硬的書法中,想象到清癯精神的山野漢子的風度。 你看,想象和書法是那樣的有緣分,在書法的許多方面都有書法的影子。沒有想象力,很難在書法領(lǐng)域登堂入室。但一定要明白,想象也是富有個性的,你的想象怎能和我的想象相同呢?
——2015.10.15夜寫于陜北榆林(文化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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