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1．傷寒中風(fēng)，醫(yī)反下之，其人下利日數(shù)十行，谷不化，腹中雷鳴，心下痞硬而滿，干嘔心煩不得安。醫(yī)見心下痞，謂病不盡，復(fù)下之，其痞益甚。此非結(jié)熱，但以胃中虛，客氣上逆，故使硬也，甘草瀉心湯主之。《傷寒論》（163）    

2．狐惑之為病，狀如傷寒，默默欲眠，目不得閉，臥起不安。蝕于喉為惑，蝕于陰為狐，不欲飲食，惡聞食臭，其面目乍赤乍黑乍白；蝕于上部則聲喝（一作嗄），甘草瀉心湯主之?！督饏T要略·百合狐惑陰陽毒病脈證治第三》   

【組成與用法】   

甘草四兩，炙  黃芩  人參  干姜各三兩  黃連一兩  大棗十二枚，擘  半夏半升   

上七味，水一斗，煮取 六升，去渣再煎，溫服一升，日三服。

【功效】1．益氣和胃，消痞止嘔。（《傷寒論》）2．清熱燥濕解毒。（《金匱要略》）

【醫(yī)案】

1．妊娠惡阻

初診：2006年6月7日。陳某，30歲，妊娠2個月，惡心嘔吐半月，每次進食10分鐘之后即嘔吐食物，多涎，口不渴，噯氣少，納差。初診投小半夏加茯苓湯合橘皮湯、蘇梗5劑，服藥期間嘔吐已止，停藥2天，癥狀加重，食后即吐膽汁，每日10次左右，多涎，口不渴，噯氣少，納略減，晨起口苦，胃脘不適，喜溫喜按，倦怠，大便溏軟。舌淡紅，苔薄微膩，脈細滑。西醫(yī)診斷：妊娠劇吐。

治法：益氣和胃，消痞止嘔。

方劑：甘草瀉心湯合左金丸（《丹溪心法》）加味。

炙甘草9g  半夏10g  炒黃芩6g  黃連3g  干姜3g  大棗5個  黨參12g  吳茱萸4g  炒粳米30g，3劑。

二診：2006年6月10日。惡心嘔吐明顯減輕，已不嘔吐膽汁，每日僅嘔吐1次。舌淡紅，苔薄白，脈細滑。

中藥守上方以鞏固療效，7劑。

2．陰癢

初診：2006年12月1日。李某，37歲，毛際部連及外陰瘙癢反復(fù)發(fā)作已經(jīng)2年多，伴帶下增多如涕狀。近半年月經(jīng)每提前10天左右，5～6天凈，納可，大便軟。2002年曾行右側(cè)卵巢囊腫剝除術(shù)。末次月經(jīng)11月12日來潮。生育史：1-0-1-1。婦科檢查：毛際部及外陰均無異常，陰道通暢，宮頸中度糜爛，宮體后位，正常大小，活動，質(zhì)地中等，輕壓痛，兩側(cè)附件輕壓痛。舌淡紅，苔薄白，脈細。西醫(yī)診斷：外陰瘙癢癥。

治法：健脾清熱燥濕。

方劑：甘草瀉心湯加味。

炙甘草9g  半夏10g  黃芩10g  黃連5g  干姜3g  大棗5個  黨參12g  土茯苓12g  白鮮皮12g  地膚子10g，3劑。

二診：2006年12月4日。外陰瘙癢減輕，舌脈如上。

中藥守上方，續(xù)進7劑。

三診：2006年12月15日。月經(jīng)按期于12月10日來潮，今未凈，外陰瘙癢消失，舌脈如上。

中藥守上方續(xù)進6劑。

四診：2007年1月10日。隨訪，外陰瘙癢未再發(fā)生。

3．乳頭、陰部瘙癢

初診：2005年3月19日。應(yīng)某，45歲，乳頭瘙癢6年，時發(fā)時止，癢劇難耐時常常搔抓至破，外陰毛際瘙癢10多年。月經(jīng)正常，帶下不多，色白，無異味。生育史：2-0-0-2。乳頭檢查未發(fā)現(xiàn)異常，婦科檢查僅發(fā)現(xiàn)陰道內(nèi)有少許糊狀分泌物。舌淡紅，苔薄白，脈細。

治法：清熱燥濕解毒。

方劑：甘草瀉心湯加味。

生甘草9g  炒黃芩10g  黨參12g  干姜3g  炒黃連5g  大棗6個  半夏10g  白鮮皮12g  地膚子10g  苦參10g，5劑。

二診：2005年3月23日。外陰毛際瘙癢，乳頭瘙癢，帶下如豆腐渣，舌脈如上。

生甘草9g  炒黃芩10g  黨參12g  干姜3g  炒黃連5g  大棗6個  半夏10g  白鮮皮15g  炒黃柏10g  苦參12g  龍膽草5g  土茯苓15g  蛇床子12g，5劑。

制霉菌素栓每日1粒，陰道內(nèi)置藥。

克霉唑軟膏局部外抹。

三診：2005年3月28日。乳頭、毛際瘙癢明顯減輕，帶下除，時覺胃脘不舒，舌脈如上。

中藥守上方加砂仁（沖）5g，5劑。

四診：2005年4月1日。乳頭瘙癢未再發(fā)生，外陰毛際部偶爾發(fā)癢，舌脈如上。

生甘草9g  炒黃芩10g  黨參12g  干姜3g  炒黃連5g  大棗6個  半夏10g  白鮮皮15g  炒黃柏10g  苦參12g  龍膽草6g  蛇床子12g，5劑。

五診：2005年4月6日。乳頭、外陰毛際瘙癢均未再發(fā)生。

4．乳頭瘙癢

初診：2005年10月6日。劉某，53歲，兩側(cè)乳頭瘙癢難耐1年多，局部無紅無腫，也未見分泌物，由于經(jīng)常搓癢，自覺乳頭有灼熱感。月經(jīng)周期、經(jīng)量正常，7天凈。舌淡紅，苔薄白，脈細。

治法：清熱燥濕解毒。

方劑：甘草瀉心湯加味。

炙甘草10g  黃芩10g  黃連5g  干姜3g  大棗5個  黨參10g  半夏10g  龍膽草5g  白鮮皮10g  地膚子10g  蟬衣5g，5劑。

二診：2005年10月10日。乳頭瘙癢減輕，舌脈如上。

中藥守上方加炒梔子10g、苦參10g，7劑。

三診：2005年10月17日。乳頭瘙癢基本消失，局部灼熱感已除，舌脈如上。

中藥守上方續(xù)進7劑。

5．陰瘡

初診：2005年4月11日。陳某，49歲，絕經(jīng)8年多，性生活后外陰疼痛伴滲出少量血性分泌物10天，步履維艱。舌紅，苔薄白，脈細。婦科檢查：左側(cè)大陰唇見6個大約3mm×5mm大小的潰瘍面，陰道充血，宮頸充血，宮體后位，活動，質(zhì)地中等，無壓痛，兩側(cè)附件無壓痛。西醫(yī)診斷：外陰潰瘍。

治法：清熱燥濕解毒。

方劑：甘草瀉心湯加味。

生甘草9g  炒黃芩10g  黨參10g  干姜5g  炒黃連3g  大棗6個  半夏9g  白鮮皮10g  苦參12g，4劑。

錫類散（《金匱翼》引張瑞符方）外用。

二診：2005年4月18日。陰痛全消，婦科檢查時發(fā)現(xiàn)，所有的外陰潰瘍面均已愈合。

中藥守上方續(xù)進4劑，以鞏固療效。

6．外陰單純泡疹感染

初診：2005年9月14日。馮某，22歲，外陰疼痛8天，觸痛明顯，白帶增多。生育史：1-0-0-1，放置宮內(nèi)節(jié)育環(huán)。舌邊尖紅，苔薄白，脈細。婦科檢查：兩側(cè)大陰唇紅腫潰瘍，附有較多膿性分泌物。某醫(yī)院生物學(xué)報告：單純泡疹病毒Ⅱ型1.1×105。西醫(yī)診斷：外陰單純泡疹感染。

治法：清熱解毒。

方劑：甘草瀉心湯加三妙丸（《醫(yī)學(xué)正傳》）加味。

生甘草9g  黃芩10g  黨參10g  干姜5g  黃連5g  大棗6個  半夏9g  蒼術(shù)10g  黃柏10g 川牛膝10g  苦參15g，4劑。

潔陰靈液陰部外洗后，局部錫類散（《金匱翼》引張瑞符方）外用。

二診：2005年9月20日。經(jīng)水已轉(zhuǎn)，經(jīng)量較多，外陰疼痛減輕，舌脈如上。婦科檢查，兩側(cè)陰唇潰瘍好轉(zhuǎn)，紅腫已退。

中藥守上方加貫眾炭20g、側(cè)柏10g，5劑。

三診：2005年9月26日。經(jīng)水已凈，外陰疼痛消失，舌脈如上。婦科檢查，兩側(cè)陰唇潰瘍已經(jīng)愈合。

7．外陰肛周濕疹潰瘍

初診：2006年6月9日。魯某，38歲，端午節(jié)生產(chǎn)隊里組織劃龍舟之后，外陰癢痛至今未愈。婦科檢查：外陰連及肛周濕疹，并見一2cm×1cm的潰瘍面，局部色紅。舌淡紅，苔薄白，脈細。

治法：清熱解毒燥濕。

方劑：黃連粉合甘草瀉心湯加味。

黃連粉局部用藥。

生甘草9g  黃芩10g  黨參10g  干姜3g  黃連5g  大棗6個  半夏9g  龍膽草5g  蒼術(shù)10g，4劑。

二診:2006年6月15日。用藥2次，肛周濕疹消失，潰瘍面縮小，舌脈如上。

中藥守上方續(xù)進4劑。

藥后皮損愈合。

8．干燥綜合征

2006年6月27日就診。孫某，35歲，西班牙華僑，因經(jīng)行口糜、口唇干燥脫皮20多年，曾于2004年11月16日返里就診，當(dāng)時作為頑固性口腔炎給予細辛研成細末，用水調(diào)濕外敷臍部，治療無效；再予玉女煎加味治療，口唇干燥好轉(zhuǎn)出國；2004年12月27日再次就診，投用甘草瀉心湯加味（生甘草9g、黃芩10g、黨參10g、干姜3g、黃連5g、大棗6個、半夏6g、升麻12g、枇杷葉15g、石膏12g），連續(xù)服用35劑后出國；2005年7月27日返里就診，除了經(jīng)行口糜明顯之外，口、鼻、咽喉均干燥，口唇脫皮，還出現(xiàn)陰道分泌物減少，干燥，性生活困難，連續(xù)服用甘草瀉心湯加味28劑出國。此次返鄉(xiāng)就診，口唇干燥脫皮現(xiàn)象已經(jīng)消失，口糜偶爾發(fā)生，口、鼻、咽喉干燥已不明顯，陰道分泌物增多，能夠過正常的性生活?，F(xiàn)出現(xiàn)兩內(nèi)眥發(fā)癢1.5年，舌淡紅，苔薄白，脈細，再給予甘草瀉心湯加味繼續(xù)治療。

【按語】

甘草瀉心湯在《傷寒論》中是治療傷寒中風(fēng)誤下后心下痞硬而滿的方劑，在《金匱要略》中是治療狐惑的方劑。該方在《傷寒論》中取其益氣和胃，消痞止嘔作用；在《金匱要略》中則取其清熱燥濕解毒作用，一方兩用，何其妙也。

案1為妊娠惡阻，初診以痰飲論治，服藥之后嘔吐已經(jīng)控制，二診時病情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吐膽汁頻繁，口苦，胃脘不適喜溫喜按，倦怠，大便溏軟。甘草瀉心湯本治“心下痞硬而滿，干嘔心煩不得安?！倍τ?、干嘔其癥狀與惡阻類似，“但以胃中虛，客氣上逆”，便可使用。而該案為膽火上逆，脾胃虛弱，故用甘草瀉心湯合吳茱萸湯加味，以芩、連、吳萸清肝膽之火，以參、草、夏、姜、棗、粳米健脾和胃。 

案2為陰癢痼疾，自毛際至外陰，帶多如涕，月經(jīng)先期，便溏，證屬脾虛濕熱下注?！督饏T要略》稱“狐惑之為病……蝕于陰為狐”，可見該病發(fā)于陰部，且與熱毒有關(guān)?！端貑枴ぶ琳嬉笳摗吩唬骸爸T痛癢瘡，皆屬于心”，此言癢與瘡均發(fā)于心火過盛，而癢常為瘡之始者，故癢之所治亦當(dāng)清火瀉熱。甘草瀉心湯既可益胃氣，又可清熱燥濕解毒，加土茯苓、白鮮皮、地膚子，可以增強清熱止癢作用，雖為頑疾，兩診而愈。

案3為乳頭及外陰瘙癢，案4為乳頭瘙癢，兩病相近。乳頭、陰部為肝經(jīng)之所過，故兩案均用甘草瀉心湯清熱燥濕解毒，加白鮮皮、地膚子、苦參、黃柏、龍膽草、土茯苓、蛇床子等藥，以增強清濕熱殺蟲止癢的作用。

案5為陰瘡，案6為外陰單純泡疹感染，案7為外陰肛周濕疹潰瘍，三病相類，屬于《素問·至真要大論》中的“陰中乃瘍”，尤近“狐惑”，屬于《素問·五常政大論》中的“瘡瘍燔灼”。案5發(fā)病于地道不通接內(nèi)之時，此類疾病并非罕見，因外陰潰瘍疼痛又有滲出，用甘草瀉心湯加白鮮皮、苦參以清熱燥濕解毒；案6癥情較重，局部已經(jīng)腫痛潰膿，時天氣炎熱，正合《素問·氣交變大論》的“炎暑流火……病寒熱，瘡瘍，疿胗，癰痤”，用甘草瀉心湯與三妙丸、苦參合用。兩案均用錫類散外用，因該藥功能清熱解毒，祛腐生肌，在促使粘膜潰瘍愈合方面，卓有成效；案7為病起于水漬磨損，外陰連及肛周色紅癢痛，《素問·五常政大論》有“之溫?zé)嵴忒彙敝f，意為在溫?zé)岬牡胤饺菀咨?。該案系濕熱為患，以黃連粉局部外用清熱燥濕收斂治其外，以甘草瀉心湯加龍膽草、蒼術(shù)清熱解毒燥濕治其內(nèi)。內(nèi)外合治，取效迅捷。

《素問·六元正紀大論》根據(jù)某年六氣所致，提出“宜以苦燥之、溫之，甚者發(fā)之、泄之”，可以預(yù)防“濕氣外溢，肉潰皮拆，而水血交流”的疾病，而甘草瀉心湯本身就是一張“以苦燥之、溫之”的方劑，以這樣的方劑作為基本方治療濕熱引起的潰瘍流膿性疾病，當(dāng)然會有效的。

案8為干燥綜合征，該綜合征是一個主要累及外分泌腺體的慢性炎癥性自身免疫病。由于其免疫性炎癥反應(yīng)主要表現(xiàn)在外分泌腺體的上皮細胞，故又名自身免疫性外分泌腺體上皮細胞炎或自身免疫性外分泌病。本癥多侵犯成人女性，口、眼、鼻、咽、喉、呼吸道和生殖道粘膜均可出現(xiàn)干燥的一系列癥狀。臨床除有唾液腺和淚腺受損，功能下降而出現(xiàn)口干、多發(fā)性齲齒、腮腺炎等癥狀，因淚腺受累使淚腺分泌的黏蛋白減少，從而出現(xiàn)眼干澀癢等癥狀。該病的某些表現(xiàn)類似于《素問·氣交變大論》中的“口瘡”、“口瘍”和《素問·五常政大論》中的“嗌干，善渴”。用甘草瀉心湯治療干燥綜合征受啟發(fā)于該方能夠治療白塞氏綜合征，雖偏于辨病治療，但也能取得不錯的療效。

狐惑為何??？經(jīng)過后人研究考證，發(fā)現(xiàn)現(xiàn)代的白塞氏綜合征（反復(fù)發(fā)作的虹膜睫狀體炎、濾泡性口腔炎、反復(fù)性口瘡、急性女陰痛性潰瘍?yōu)橹饕卣鞯木C合征）與之相似。狐惑屬肝經(jīng)之疾，《靈樞·經(jīng)脈》曰：“肝足厥陰之脈，……循股陰入毛中，過陰器，抵小腹……布脅肋，循喉嚨之后，上入頏顙，連目系”，而乳頭則分屬肝經(jīng)。甘草瀉心湯可以清瀉肝經(jīng)濕熱之毒，這就是我運用該方治療乳頭瘙癢，陰部毛際瘙癢，外陰潰瘍、外陰單純泡疹感染、外陰肛周濕疹潰瘍、干燥綜合征的依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