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亮：專欄作家?！蹲x者》雜志簽約作家。作品常見于《青年文摘》、《女友》、《愛人》等雜志。李月亮公眾號：bymooneye

有個老片子，講二戰(zhàn)時德占區(qū)有一家酒館，有個人常去喝酒，喝多了就罵納粹，周圍有的人以為找到了共鳴，也跟著罵。跟著罵的，不久就被抓走調(diào)查，從酒館消失了?？山?jīng)?！昂榷唷钡哪莻€人，卻依舊在那喝酒罵納粹。

這是個細思極恐的故事。好在如今我們身邊沒有納粹了，頂多偶爾冒出個飯局出賣者。管好你那張嘴啊，別在外面胡言亂語。我媽囑咐我。

我立刻想起海明威那句話：我們用兩年學會了說話，卻要用一生學會閉嘴。

閉嘴難嗎？貌似不難，但實際上不容易。

造物讓人長了嘴，又給了它說話的功能，目的肯定不是讓它閉上的?？陀^上，人是社會動物，交流溝通是生存的必需。而主觀上，人有自我表達的欲望，也有了解他人的愿望，這是本性，所以管住嘴不說話，跟管住嘴不吃飯一樣困難。因為要說話的不是嘴，是心，只要心沒閉上，嘴就閉不上。

監(jiān)獄里會用關(guān)禁閉懲罰犯人，讓一個人長期獨處，不跟他說話，這種貌似平和的懲罰其實非常殘酷，人在這種可怕的孤獨里，心理很容易崩潰。前幾年澳大利亞旅游局以半年70萬的高薪，招聘島嶼看護員，工作就是乘船在風景如畫的大海上巡游，這份被稱為“全世界最好的工作”，應(yīng)聘者眾，但得到這份工作的幸運兒，卻很少有堅持上幾年的，因為會很孤獨。再好的風景，看久就膩了，而離群索居沒個人說話的孤獨，卻會使人苦不堪言。曾經(jīng)感動過中國的航海家翟墨說，孤身一人在大海上，最怕的不是風浪，是寂寞，那種與世隔絕的感覺令人惶恐，孤獨如螞蟻噬骨般難忍，那痛苦無以言表。

孤獨是靈魂的饑餓，誰都不愿意忍饑挨餓。我們要說話，要聽別人說話，要跟同類互動，以喂養(yǎng)彼此的靈魂。所以我們才會對“因為恐懼而不得不閉嘴”這件事，那么警覺，那么憂慮。

想象一下，如果我們的社會變成一片大海，你的身邊除了淡漠疏離的飛鳥，就是虎視眈眈的鯊魚，這日子怎么過？

其實中國人一貫是謹言慎行的，類似言多必失、寡言為賢、禍從口出、沉默是金這樣的古訓不知道有多少。但是，一個人人閉著嘴的社會，該是多么無趣、可怖、壓抑、煎熬？

他人是地獄，他人亦是天堂。他人可能揭發(fā)你罵納粹或者把你的戲謔唱段傳上網(wǎng)，他人也可以跟你分享分擔，愉快地玩耍，讓你的靈魂飽滿而美妙地綻放。我們要做的，是唾棄前者，爭當后者，而不是簡單粗暴地閉嘴了事。

關(guān)鍵我們也不可能完完全全閉上這張嘴。